相反于庄宗李存勖的落寞收场,晋王李嗣源的拥护声更盛从前了。
魏州兵变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领兵三万奔袭。不出三日便擒获叛军八千,斩首叛军将领于马前。
战后浩大的洛阳皇城,就像一个妖冶的美女,不时引诱李嗣源那深埋心底的贪婪。
即使如今的李嗣源已经年近六旬,他眼里对至尊的渴望,还是那么旺盛。
平息魏州兵变后,李嗣源亲自督办了庄宗的丧事。还大张旗鼓挖空洛阳附近的山丘,将庄宗下葬封棺,又在洛阳偏僻处修建了供奉庄宗的神庙。
庄宗李存勖子嗣单薄,洛阳城破后,更是连庶出的两个女儿,都不见了踪迹。
由李嗣源来替代其后人送葬,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只是李清欢不能理解,为何父王近来没有了要回河东的打算,甚至都想在洛阳皇城住下。她不想看着父王这般放任下去,不是自己的东西,本就不该奢望。
这日,李清欢整理了军务,特意换了一身新的红衣。
还未见到父王,就在皇城门口被侍卫拦下。经一老年内侍官开脱,这才被允许进去。
李清欢被此待遇气的不轻,可也没有办法说些什么。
好不容易在皇城内穿行了近大半个时辰,老内侍官才领她找到了晋王李嗣源。还没待她踏进门槛,就被眼前一幕惊掉了下巴。
只见李嗣源套上不算合身的龙纹绣边皇袍,站在铜镜前自我赏析。
从他眼中,李清欢能看出他的野心。
“……父王,不是我们的东西,动不得!”
幻想被李清欢打断,李嗣源眼里的烦躁显而易见。
“父王,我们离开洛阳,回河东去吧?永宁和将士们已经整军待发,就差父王下令了。”
“要回你自己回,本王决定何时回,还轮不到你插嘴。”李嗣源嘴里冰冷的字,让李清欢顿觉寒心。
“这皇位,想要的人多了,父王又何必执着?今会有魏州兵变,他日就还会有其他州的兵变。这个位置若不是被李存勖坐了,就会有别的人来坐。父王,做人不能贪啊!”
“你凭什么说本王?”李嗣源怒了,直指李清欢的额心说,“我父女不是同一路货色吗?你当初都能做出跟李亚子生子的丑事,眼下又有什么资格来指责本王贪心?”
“父王,你?”像是没料到李嗣源会这样说,李清欢瞪着一双眼睛,久不能从震惊中回神。
李嗣源也自知言语重了,转而缓下语气,说“退下吧!我累了。”
“不是的,父王不是这样的!永宁不信,父王会这样想永宁。”
“……我说,我累了!来人!”
李嗣源一声怒吼,侍卫长陈影从宫门外闯进来,“陈影在,主公吩咐。”
“将郡主送回军中,没有本王的批准,不许她再出军营一步。”
李清欢被李嗣源的话吓到,忙挣脱陈影的钳制,“不,父王,你不能把永宁关起来。永宁是你的女儿啊!父王?父王永宁知道错了,永宁知错了!”
陈影有一瞬的迟疑,却被李嗣源呵斥到,“还愣着干什么?快送走郡主!”
“是!”陈影随手一记,敲在李清欢后劲,“郡主,得罪了!”
李清欢只觉眼前一黑,一阵天旋地转后,她就再也不知发生了何事。直到几个时辰后,她醒来已是军帐中,身边只有玉矶一人。
得知李嗣源已经收了她在巾帼军中的调兵权,李清欢委屈的在玉矶怀里放声大哭。
她说,这一切都怪她,要不是她当年鬼迷心窍,也就不会招惹了李存勖那个混账。父王也不会因她而蒙羞,敬瑭也不会落得家破人亡。
玉矶与李清欢感情深厚,见不得这个日夜相伴的永宁郡主受委屈,自己也跟着抽泣起来。
说起她的郡主,玉矶也是心疼。
自从被刘语莹那个淫妇毁了容,郡主就没有再困过一个好觉。整夜整夜的痴坐到天亮,就跟失了心魂一般。
好不容易趁机逃出了河东,几经辗转才找到了老爷的大军。
可郡主再怎么放低姿态,郡马也不肯原谅她。听说郡马还收养了一个孩子,是打算养这个孩子送终了。所以,他再也不会娶亲。
这无疑又让郡主伤透了心肝。
玉矶清楚她的个性,明白事事要强的郡主,是不会将满是伤痕的那面人前展示的。所以,每当郡主痴守在窗前,她就安静的蹲在郡主屋外,安静的守护。
半个月后,由军部推举的齐老作为代表,在洛阳主持晋王李嗣源的登基大典。
就连庄宗李存勖的丧期都还未过完,李嗣源就迫不及待的取缔,这实在让人看着唏嘘。
受部众拥护的李嗣源,身披龙纹黑袍,缓慢登上龙椅。
当他朝堂下群臣挥手,说,“众卿平身。”
顿时响彻皇城上空,震耳欲聋的万人齐声,“谢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犹如灌顶的惊雷,贯穿了李嗣源此刻的全身。
从未被震撼的李嗣源,难免心潮澎湃。
万人朝拜的场面,使他乐在其中。决定留下来的那一刻,他就曾幻想着享受这份万人之上时,他该会是如何表情。
俯瞰整个皇城,李嗣源表面上的平静,已经完全被心底的澎湃掀翻。
曾经所有人都觉得他该知足,不管是存孝兄弟,还是李亚子母子。甚至就连他的亲生女儿,都觉得他不该奢望更多。
可是,凭什么?凭什么他就该被满足?
从来就没有人关心他想要什么,也没有人在乎他遭受过什么。世人看到的他拥有至高荣耀,能过上富贵荣华的日子,是人人心中的贵族。
可他却并不想成为这样的贵族!他要做至尊,要做这个世间的圣人。
隐忍至今已三十几年,他不惜认只年长他两岁的老晋王李克用做父,也不惜出卖出生入死的兄弟李存孝和周德威。更是能忍辱偷生,将自己的女儿推入万劫不复,亲手设计害死亲外甥李湛。问这世间,还有什么是他不敢去做的呢?
一步步站到这里,就是他从未更改的初心!
举行大典后,李嗣源改名李但,将自己沙陀部的身份彻底放弃。他要将自己归于李唐后世的族谱,比李存勖做的就更加透彻。
昔日他督帅府的鸡犬也随之升天,跟他一样,都受了洛阳皇宫里的封赏。
李从厚被升任河南尹,承德节度使及天雄节度使,再兼左卫大将军,晋升宋王。李清欢荣升永宁公主,身授诰命。义子李从珂升任凤翔节度使,晋封潞王。就连那个不被人看好的庶子李从荣,也被授以河中节度使。
一时他督帅府里满门达官显贵,在河东地位早已今非昔比。
曾因受刘语莹划花面容的李清欢,一跃从郡主变成永宁公主,河东那些言语中伤过她的士族,也都开始变着花样的想去讨好。
可恰好李清欢人不在河东,所以,被踏破门槛的就成了还未搬离晋阳的李从珂。
这日,李从珂不肯再见客,因为无双久未痊愈的旧伤,不知怎的又开始出现高烧。
自从老管家换回无双后,她就一病快两年。东宫里的太医都说难治,李从珂就又找了许多江湖上有名的外伤名医。
只要是试过诊的医者,都是摇摇头闭目不语。
李从珂知道难医,可他就是不想放弃。
眼看要去凤翔的日程紧了,无双也劝他不要管自己。可李从珂偏不肯走,硬说要等她好些了,带着她一道去凤翔享福。
无双哽咽,她这辈子从未在除了师父以外的男人身上感受到温暖,竟不知有人这般呵护的感觉,是多么让人心痛。
就像从来都没有尝过肉糜的人,初尝肉糜的美味,才知自己以前常吃的地瓜,原来并非世间第一的美味。
李从珂坐在床边,用嘴轻轻吹凉刚端上来的肉糜汤,正要喂到无双嘴边。
突然有下人来报,“公子,公子!洛阳来的将军又来问了,公子到底何时动身,他们今日说要问个准话。”
“来,张嘴。小心烫!”李从珂气若神闲,只是听着小厮说,眼里却只是关注无双。“……不是说了,等双儿的身体好些再走吗?”
“小的照说了,可那些将军大爷难缠的很。”
“每日都来问,催命鬼!”李从珂有些恼了,拿调羹的手也有些晃。“去跟他们说,明日我亲自去找他们定时间,今天就别再来烦我。”
小厮领会意思,磕头离开。无双看着李从珂又要喂她,当即伸手挡在碗前,“官人真的不怕你义父生气吗?”
“义父去了洛阳,天高皇帝远的,他还能管我这么多?”
“官人,你有没有发现,你变了许多。”无双突然认真,看着他的眼睛里,也不再是含情脉脉。
“双儿?”李从珂不解,疑惑的看着她。
“希望是妾身多想,只望官人能再谨小慎微些,无双便是死了,在九泉之下也放心了。”
不似开玩笑,李从珂心疼的将她拥入怀,眼里顿生湿润。“傻双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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