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镐的龙虎军旧部终于赶到,以为可以喘一口气的正伦,还来不及准备,就又连受了石敬瑭朱赤军的两番进攻。
像是盯紧了正伦一般,石敬瑭猛攻的趋势丝毫未见消退。
一直使军队保持猛攻的阵仗,实乃不明智之选。因为会很快消耗军需,所以持续猛攻小小杭城,石敬瑭似乎想玉石俱焚。
当正伦看清石敬瑭用意后,深感百因必有果的道理。
战场不是他能久待的地方,这很有可能会成为石敬瑭紧咬淮南的起因。
南鸾也并非神通广大的存在,至少在河东暗卫使的领域,南鸾刺情就发挥不到其强大的威力。所以,在石敬瑭纠缠杭城的这段时间里,正伦便只能祈盼朱赤如今的消耗,能早些被晋人觉察到其不利。
他书信给无双,让她想办法阻挡朱赤军的进攻,可书信一去便有如石沉大海。
正伦知道,这无疑超出了无双当下能力的范畴。
无双以江南歌女的身份留在了李从珂身边,能在这两年间稳稳抓住李从珂,正伦岂会不懂无双的付出。可眼下杭城几万人的性命,正伦左右思量也寻不出更好的办法。眼下真的只有无双了,只有无双能最快接近晋人的核心。
苦守杭城的吴军日渐沮丧,这是正伦不愿看到的局面。
因为晋人的蛮横,后方王仪的从中作梗,吴军们越发没有斗志。
但所有不好的事情中,边镐因为玉珏认主幽恨的事,却是正伦这诸多不幸中唯一还值得确幸的事。
边镐虽不肯再承认正伦徐知诰的身份,却对拥有徐温祖传玉珏的幽恨忠心不二。
幽恨又潜移默化受着正伦影响,这说到底,还是于正伦有百利而无一害的好事。
杭城久攻不下,石敬瑭在此次出征军中,已渐渐惹来议论声一片。
就连他昔日的好兄弟李从厚,也开始对他颇有微词。
毕竟朱赤军是他们家族发家的老牌亲兵,被石敬瑭如此不受珍视的消耗,不管是声誉还是朱赤这个军番,都会受到不可磨灭的影响。
李从厚如今的地位已是质的飞越,曾经因为石敬瑭受父亲赏识,他无论何事都会被石敬瑭压过一头。
明面上,他敬重佩服石敬瑭,可内心底,常年因为父亲的缘故,他对石敬瑭只有嫉妒。
某日,父亲收养的那个义子李从珂来找,还带来了他最爱的陈酿花雕酒。
从未对这个义弟有好感的他,第一次肯坐下来与李从珂说起了心事。
没想到,李从珂竟在这些年成长了不少。对许多他都未曾涉及的层面,也有着自己的见解。然后,他们喝酒喝到微醺,李从厚不知怎么就提到了石敬瑭久攻杭城的事。
李从珂先是一愣,接下来嘴角轻笑,告诉他,‘据说石将军原先可是徐知诰的徒弟,就算对外宣称已恩断义绝,可也不能保证石将军不再维护其恩师。大哥你想啊,他们师徒在杭城交锋,吴人后援可曾断过?石将军现在可是隶属大哥麾下,三军同进同出,可他又何曾听取大哥这三军统帅的指令?朱赤军久攻不下,怎么看都像是师徒二人在逢场作戏!’
李从厚心中顿时发凉,李从珂此话一石激起千层浪。
没过多久,李从厚揭发的书信,就送回了洛阳皇城。
李嗣源见信盛怒不已,想要杀了石敬瑭的心都有。可他还未下旨落定,永宁公主李清欢,又不知从哪窥得到了‘李嗣源欲杀石敬瑭’的消息。
不顾暗卫使的阻拦,李清欢跪在宫门外晒昏了两次,就只哭求李嗣源不要杀石敬瑭。
毕竟是李嗣源最疼爱的女儿,老父亲始终还是不忍伤害李清欢。
本欲下旨斩首石敬瑭父子的旨意,也被他改成了降至军中百夫长。
李清欢委屈巴巴的问他,“父皇,儿臣是否不欠他的了?”
看着这个为情所苦的女儿,李嗣源百感交集。因为始终心里带着亏欠,所以他不敢正眼看她的眼睛,“……冤孽啊!”
再回到杭城这边,正伦与残兵们早就弹尽粮绝。
依靠最后一点意志苦撑在城头,幽恨同他哭了好几次,因为他身体本就不好,所以孩子担心他扛不住。
好在残兵们见到正伦的坚持,军心振奋谁都没有轻言放弃。
终于,正伦扛不住了,倚靠着城楼上的扶栏倒下,幽恨和边镐皆慌乱了阵脚。
以为下一轮晋人的进攻,便是城毁人亡的结局。却不料,城门都被晋人撞开的杭城,却在入城前的一刻鸣金收兵了!
看得边镐一脸不可置信。
还好有深入前方的探子来报,说是晋军主帅李从厚要与燕人开战了,石敬瑭的朱赤军只能暂时撤出杭城。
听说这次燕王刘守光来势汹汹,打着要为其冤死的女儿刘语莹寻仇的旗号,集结了卢龙各部的军事力量。
想来也是师出有名了。毕竟当年,要是刘语莹没有遭屈辱而死,以其李存勖正妃的身份,后来一定是名正言顺的‘皇后’。
而杭城经此一劫,算是毁的彻底。
城中百姓流失太多,就连曾经边北七城中最负盛名的杭城集市,如今也是一片凄冷。
随军的军医和城中那些医馆的大夫,早就因为接连战败跑路了。边镐是搜寻了附近好几个村子,才好不容易找来一个年岁很老,腿脚还不利索的药农。
眼下也只有这个老药农识得些能救人的药草,正伦气若游丝,边镐也只能指望这个老药农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小幽恨一改往日的叛逆,竟乖巧的守在正伦身边。
看着正伦苍白无血的面容,幽恨又一次将自己封闭。三年前,他爹死的时候,他也是许久都说不出话。
就算后来有妍姨一直寸步不离的照顾他,可他的内心,还是不能释怀他爹去世的事实。
前一刻还好好的人,转眼的功夫就没了心跳。
曾相依为命的爹,说好一起来投奔亲人享福的,吃饱喝足的好日子都还未过几天,他爹就撒手人寰。
历史总是这般相似!幽恨依然记得,正伦倒下前,同他说的最后一句话,‘臭小子,我渴了!’
这与三年前苦夙最后跟他讲的,‘方才听下人们说,厨房李婶熬了甜汤,恨儿去帮爹端些甜汤来喝……’
某种不详的预感,成了幽恨越不过的横沟。
小幽恨又回到当初那个敏感多疑的样子,这些年好不容易走出的阴影,又再次成了他濒临绝望的深渊。
气若游丝的正伦不知,醒着的人,都在为了他殚精竭虑。而安然躺在榻上的他,就仿佛做了一个漫长而又沉痛的梦。
梦里他回到了小居,回到了有絮妍的那座园子。
满院的栀花,洁白如新。
絮妍在花间起舞,青丝摇曳,尽显婀娜。他不忍心打断絮妍,只觉絮妍冲他笑的妩媚。却不知,这笑意的背后,是絮妍藏在袖中的寒刃。
他驻足,絮妍唤他上前,他便似着了魔般又往前走。
可无论他怎么靠近,絮妍都站在离他触摸不到的地方。
终于,他着急了。奋力冲上前去抓住絮妍,还未看清她的脸,一柄寒刃就插入了他的心脏。
他不可思议的看着从心口涌出的血,再抬头,入眼已不再是絮妍的脸。
而是那张笑起来有些夸张的粉黛面容,她头上的盖头都还未落下,一张染了胭脂的小脸赫然出现。
他推不开身边的女子,惊慌失措之下问她是谁。
那女子猛然扯下红盖头,说,‘是我啊!夫君!’
王素文的脸犹如鬼魅一般,他吓得险些失了体面。就在她一步一步接近,正伦终于挣开身上的束缚,朝着与她相反的方向逃去……
此时还在喂正伦吃药的老药农,也被正伦猛然一挥手,吓得双手直哆嗦。
幽恨见正伦似乎有了反应,惊喜的趴回床边,“老农,我师公能否醒了?”
“嚯哟哟,这位贵人吉人自有天相,方才他那重拳打来,险些要了老农的老命!”
“监军大人若是有什么闪失,幽恨少爷应该会难过。”边镐同老药农说到,“老农,若你能使徐大人醒来,龙虎军上下必会记住老农恩情。”
老农被吓得连连跪下磕头,“使不得使不得,老农并非大夫,也只是碰巧识得几味药草。至于这位徐大人,老农只能尽我所知,听天由命。”
又过了两日,正伦连续喝了老药农煎煮的草药七八碗。
依旧毫无醒来的征兆,边镐眼看着幽恨什么也吃不下,心里也是万般无奈。
直到入夜,正伦从一片烛光中醒来。
入眼便是幽恨那颗圆圆的脑袋,还有他趴在床边,显得异常瘦弱的身板。床边的矮凳上还有没喝完的药渣,正伦试着伸手去推幽恨,却发现抬一下手也有些艰难。
喉咙里干涸的要命,就像渴了几十年一样难受。
正伦干咳了两声,瞌睡未醒的幽恨当即清了神,见正伦欲坐起,他惊喜大叫,“师公醒了,师公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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