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从军令,是为不忠;不服主令,是为不义;置兵于险,是为不仁;执着旧怨,是为不恕。如此不忠不义不仁不恕之徒,留着何用?”
郭淮听见最后四个字,面色惨变,霍然暴退!
“咻!”
黑暗里,人群中,郭淮身后,一道冷电一闪,似天光猛然将眼一眨。
“啊!”
寂静中的惨叫声凄厉,叫破这令人窒息的夜。
鲜血从郭淮胸口喷射,溅在苏亚马前,所有人都岿然不动,冷然看那血浸透夜色。
在太史阑刚失踪的那些日子,总督府的护卫一样也流出过鲜血。天纪拦截之夜,二五营那些女子,那些太史阑本人十分珍视,曾经发誓一个都不能少的部下,死伤过半。虽然那一战打出了苍阑军的名声,可是和惨重的损失比起来,二五营宁可一切都没发生。
如果不是容楚到来,他们的血还会继续流下去。
二五营的人们在沉默中愤怒——总督回来,面对这样的伤损,他们要怎么交代?
只有以血还血。
“砰”一声,郭淮的身躯倒地,此时天纪的士兵还没有从震惊中恢复过来,马车里那个冷冷的声音,已经下了第二条命令。
“烧!”
“呼”地一声,四面忽然爆出无数火光,天地顿时大亮。
士兵们惶然回首,便看见军营背后黑影出没,在点燃营帐。
此时这边队伍也不过刚站下来几句话的功夫,能够第一时间反应过来的只有没睡的夜巡士兵,和一些零散的岗哨,其余将官士兵刚刚起身,衣服还没来得及穿好。
这边动作太快,一言不合就杀了主将,随即便放火,那些衣服穿了一半的将官士兵们,迷迷糊糊中还以为是敌人闯营,当即踉跄奔逃,冲出营房。
军械库和粮草库已经被第一时间夺下,士兵们惊惶奔走,将官们拼命约束,可是此时乱像已生,哪里约束得住?
待他们看清主事的副将郭淮竟然已经被杀,更是慌乱。
“不好了!敌人闯营!”
“东堂杀来啦!”
“那边有敌人!”
“安静!安静!”
……
军营像一锅沸腾的粥,泼了遍地,惊叫声吵嚷声马嘶声怒喝声……闹得最乱的时候,一个雄壮的声音忽然响起。
“奉天纪少帅命,现将天纪东大营诸将士归并新建之援海大营!原营不留,就此烧毁。现所有人,一刻钟之内自我整束,迅速集结!”
军营的时间命令向来严格,众人一听一刻钟之内要整束结束,自然便紧张起来。
有些人还没反应过来,毁旧营是什么意思,那边又开始呼喝。
“稍后移军新大营,一切用具衣物武器自带,新营不予供应!进入新营后,如诸般装备不齐,贻误训练或出战,以违抗军令论处!”
众人眼底出现一圈圈的漩涡——好个不讲理的命令!
言下之意就是马上要把这个旧大营烧毁,只给所有人一刻钟的时间,抢出自己的衣甲被褥武器用具……火头兵还得抢出锅碗瓢盆,新大营不会供应任何装备,过去之后立即编营训练,到时候万一什么东西没抢出来,没有被子就等着冻死,没有锅碗就等着饿死,没有武器更好——等着被砍死。
这么缺德的命令一下,士兵们想着移营之后什么都没有的凄凉和被动,都嗷地一声,赶紧回去抢东西!
这边一抢,那边几个想要整束队伍对抗的将官命令便没人听,将官们面面相觑,一边想着这么晴天霹雳的移营,回来后少帅追究,一边看着郭淮尸体心惊,想着自己反抗是不是也挨一冷箭招呼?一边瞧着士兵疯狂收拾,忽然想起真的移营了自己没有武器衣甲也一样倒霉,连忙招呼亲兵,“快给我收拾东西!”
本该凶猛对抗的军营,现在在忙着整束内务;本该执刀反抗的士兵,现在像一群打理家务的大妈……
几骑快马在营地内迅速奔走,将命令传至每个角落。
“超时者,杀!”
“反抗者,杀!”
“扰乱队伍者,杀!”
“阳奉阴违者,杀!”
又是一堆杀气腾腾的杀字,半夜里听得人汗毛直竖。
好容易东西都抢了出来,实在大件的东西没法带只好忍痛抛弃,士兵们头顶锅盖,身披麻袋,腰缠钱袋,手提被窝卷……一个个狗熊似地挪出来。
还有些聪明的,把四季衣甲都鼓鼓囊囊穿在身上,腰上系了几条腰带,挂了好几双鞋子,丁零当啷一步三喘地出来,站那儿摇摇欲坠,别说打仗,一个指头都能压得晃三晃。
苏亚等人拼了老命才忍住了笑,拼命绷着脸维持严肃——国公实在太缺德了!他怎么想得出来的?
迅雷不及掩耳杀主将,随即烧营逼乱天纪军,又来个一刻钟抢装备,等到装备背齐,这些人身上负重几十公斤,还有什么能力再出幺蛾子?
这下还省了建新营要出的大额装备银子,直接从天纪那里抢了出去,抢出去也罢了,还是逼人家自己抢自己,自己抢自己也罢了,回头还顺手把人家旧营给烧了。
缺德到姥姥家了。纪连城回来,少说也得吐血三升。
容楚和太史阑一样,闪电般快,先声夺人抢尽先机,却比太史阑还狡猾,杀最少的人,得最好的效果!
苏亚等人想笑,更多的是佩服。今日容楚带来的人其实不多,他们还狠狠担心了一阵,见国公微笑从容,又怕他久不经战阵,掉以轻心,如今才知道,世间智慧惊才绝艳,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果真如是。
天下名将,今见颜色!
此刻火势渐大,四面红光腾跃,人影纷乱。黑色马车如城堡般岿然不动,海风从海岸奔来,微微掀起黑丝车帘,满车被烂漫火光照亮,映见斜倚车壁的人影,宽衣广袖,玉带金冠,玉白的手指轻执书卷,含笑翻过一页。
也翻过静海风云史上,奇诡厉杀,令人震撼的一夜。
苏亚等人隔帘望着那从容人影,想着他轻拢慢捻如拨弦,便平了这乱地纷扰争霸曲;想着他含笑远奔弃尊严,不惜假扮女子为她作嫁,功成交付,一笑远行。
世间奇男子多矣,可除了他,谁能笑看尊严性命,只为她一瞬妥帖?
苏亚只觉得心潮激涌,不知是为自己感伤,还是为太史阑欢喜。
她微微躬下身去。
其余诸属下都肃然,躬身施礼。
千万感激,付于一礼,容楚不过含笑抬了抬手。对于他来说,做这些,不图感激,不求回报,甚至不在乎别人知不知道,因为这是分内事。
老婆的事,可不就是自己的事?
远远地也有人瞧见这一幕,眼神里掠过疑问——瞧着太史阑的那些护卫,今儿有些奇怪啊,还有那帘子翻飞间出现的人影,那姿态美则美矣,却和传说中永远笔直的总督不太相似……
这念头一闪而过,随即他们忙着打包去了。
营地里,如一座座移动巨山般的士兵们惶然着,下意识要按原有队形集结,蓦然那边又下了命令。
“以我等划线为界!按东南西北四方向营房位置集结!”
这一来又打乱了将官和士兵的旧日安排,人的意识存在断续性,想好的东西一旦接连被打断,就会出现混乱和盲从。容楚正是把握住这点,将天纪军搅了个昏头昏脑。
等到这一波排队的乱象过去,天纪军已经服服帖帖,不知道反抗了。
这时候军械和粮草库的主要装备,也已经被整理出来,装上了容楚带来的大车,容楚让二五营的人,带领本地府丁,押送天纪东大营队伍。
三万士兵,背着扛着拖着拽着,浩浩荡荡出了大营,一个个体型如狗熊,挪动似蜗牛,此时天色将亮,有些人挣扎着悄悄回头,才发现自己的队伍长到不见尾,押送他们的却只有寥寥一批士兵,每个士兵照管足足有里长的队伍。
天纪士兵还好,不过瞠目结舌而已,那些将官险些一口血吐在尘埃——早知道就这点人,昨晚何必被撵得鸡飞狗跳,乖乖听话?
现在后悔想反抗也晚了,每个士兵都拎着提着吊着拖着一大堆,要怎么反身作战?
将官们默默吐血——三万大军,就这么被人空手套白狼给套走了!
少帅回来,该怎么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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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连城此刻正在大海之上,肖想着青春处女,丝毫也没想到,他的生平大敌悄没声息地来到了静海,再一次公开挖了他的墙角。
他此刻满心陶陶,都是天真灵巧,浑身都喷薄着少女气息的容榕。
“世涛。”他亲自给邰世涛斟酒,亲亲蜜蜜地对他道,“你跟随我这么久了,我的事向来也没有瞒着你的,你也知道这两年,我有那么一点事儿。这事儿一直烦扰着我,这些日子吃不下睡不好,眼瞧着就熬瘦了……”说完摸摸脸,叹气。
邰世涛心砰砰直跳,勉强压着嗓子道:“少帅富有一军,深受老帅喜爱也深受属下爱戴,卑下觉得少帅大可不必忧思过甚……”
“哎,你就别说这些套话了。”纪连城晦暗着脸色,打断他的话,“什么事儿,我想你也知道一点。现今我那毛病儿,如果总治不好,将来如何承继天纪军权?我那几个虎视眈眈的兄弟,又如何肯放过我?”
邰世涛不敢接也不敢不接,又想着这事儿和他要容榕有什么关系?平白无故纪连城可绝不会提起他这要命心病。
“海鲨老爷子刚才告诉我,”纪连城笑眯眯地把膀子架在他肩膀上,“我这其实也不算什么,不能讳疾忌医,当真便躲着了。他说他有个偏方,以前治好了个重病的,就是要十五六岁豆蔻少女,干净的,用他的法子,好好的乐上一乐也便好了。”
邰世涛咽了口唾沫,只觉得心火直冒,喉咙干涩,恨不得一拳打死眼前笑着的人,然而他最终也只是低声道:“少帅,这位也不是我亲妹妹,说起来是恩人……”
纪连城挪开胳膊,斜眼瞅着他,笑容有点阴恻恻的,“哦,你不愿意?”
“少帅。”邰世涛苦笑,“这……这似乎不是我愿意不愿意的事吧?”
“海鲨老爷子说了,他那办法,得女子自愿配合,强求不来,否则我何必来找你,直接要了她便是。”纪连城笑得狂妄,“我瞧着这姑娘,对你似乎有几分意思,要么你去劝劝她?”
“不要冒险硬劝……”纪连城把嘴凑到他耳边,悄悄道,“如果风头不对,你就别提,直接吹灯,然后……咱们换人……”
邰世涛嗅着他嘴里鱼腥味儿,恨不得将他一把抓起来,塞到黑背鲨的嘴里去。
他咬紧了牙才阻止了自己没呸纪连城一脸,偏脸深呼吸一次后,再转回来已经是一张微带犹豫的脸,“少帅……”他低声地,有点不好意思地问,“真的会给我提副将么……”
“当然!”纪连城神态慨然,“你不要有心理负担,便没这事,你也该升一升了,上次你及时发现罪囚营不良动向,免了一场风波,我还没赏你呢。”
他心下对邰世涛表现满yi。如果邰世涛二话不说应了,他倒要疑一疑他做人心性,以及是不是有假。如今邰世涛有几分犹豫为难,却又老实承认为职位所动的模样,倒让他觉得真实。
“那么……”邰世涛低低道,“咱们以舱房灯光为号,灯光灭了,少帅便来,如何?”
“好!”
……
夺夺敲门声响起,第二声容榕便开了门,看见门口是邰世涛,早已笑眯了眼。
邰世涛闪身进门,砰一声用背抵上了门,一把抓住了她的手。
容榕吓了一跳,脸唰地红了,刚羞涩地低下头去,邰世涛已经急促地道:“蓉蓉姑娘,我有件事要说给你,你……你先答应我,千万别生气!”
容榕已经给他通过名,他却没听仔细,以为她只是报了小名蓉蓉,也无心问她家世出身。
容榕心砰砰跳着,忍不住便掠过一个念头——他……他是要向我表白情意么……或者直接求娶?所以才希望我答应?所以才怕我生气……可是这样贸然求婚真的好吗……我连他身份都不清楚……可是我不答应,他会不会从此就不敢再开口了……怎么办……怎么办……
她左思右想,心绪复杂,竟然不知该如何回答,感觉到邰世涛焦灼的眼神,也不敢抬头,盯着邰世涛的靴尖,忽然便失了刚才的伶牙俐齿,呐呐地道:“你……你先说……”
邰世涛心急如焚,哪里注意到她的小儿女心思,只有点奇怪为什么她的耳朵那么红,透明萝卜似的。
他停了停,想想该如何措辞,容榕却以为他在紧张,咬紧嘴唇低低道:“放心……我不会生气的……”
“那就好。”邰世涛吸一口气,道,“纪连城想……想占有你,我想和你做场戏……”
他实在觉得这事情难以启齿,更觉得身为纪连城的属下十分丢人,说起纪连城的名字时声音很低,几被海涛声淹没,容榕没听清楚,霍然抬头愕然看他,手猛地抽了出去。
邰世涛这才惊觉自己因为尴尬,刚才一直握着她的手,顿时更加难堪。容榕一眨不眨地注视着他,眼睛里的光亮慢慢暗了。
邰世涛眼看她眼神渐转陌生和失望,不知怎的心头也发堵,暗骂自己怎么能想出这主意,又怎么有脸来和她说?纪连城如此无耻,自己自当拼了一身性命和他你死我活,何必再牵扯上这不会武功的善良姑娘?
“对不住,我刚才……一时发昏。”他简短地道,“我走了,之后……你想办法下到舱尾,一般那边都有小船,划了赶紧逃生吧。”
他思量着就算自己和纪连城同归于尽,海鲨也不会放过她,只得让她先逃生了。
他大步走了出去,容榕看着他笔直的背影,忽然明白了他来说这句话,必然是逼不得已,而他此去,也必然是孤注一掷。
邰世涛面容平静,他知道纪连城就在不远处看着这舱房的动静,知道自己只要走出这门,就等于计划失败,等于告诉纪连城他没有去诱惑容榕,那么等着他的,就是暴怒的纪连城,和他从不怜悯的报复。
可是那又有什么关系?
姐姐已经没了,他留在纪连城身边的意义也不存在了,他早已受够了和这小人在一起的日子,要忍受他的喜怒无常,刻薄寡恩,睚眦必报,阴鸷狠毒……
现在好了,一切都可以结束了。
他微微笑起来。
只剩最后一个希望,将来他去的地方,一定要有姐姐。
那么他还是幸福的,在之后的很长一段日子里,只有他和姐姐在一起。
……
容榕怔怔地看着他背影,只觉这一刻的少年背影,刚强里隐然决绝凄伤,每一步都似在离别。
她忽然隐隐明白了发生了什么。
“等等!”她忽然伸手,在邰世涛迈出门前最后一刻,狠狠将他拉了回来。
她心急之下拉得过猛,满腹心思的邰世涛竟然被她这一拉,拉得后跌,砰一声,他撞在容榕身上,容榕站立不住向后倒,好在舱房窄小,身后就是床铺,下一瞬嘎吱一声,两人重重地压在床上。
容榕“哎呀”一声,觉得自己的腰都要被压断了,邰世涛怔了一怔,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急忙挣扎要起,又要急着赔罪,容榕忽然拉住了他。
邰世涛身子也停住——他听见了脚步声,门外有人。
门外人自然是纪连城。
他就站在一边角落,观察着舱房的动静,他信任邰世涛,却还没到信任到诸事交办就不管的地步。他眼看邰世涛进舱房没多久就跨出门,心中不由一沉,手慢慢摸上腰间剑柄。
然而随即他便看见邰世涛猛地撞了回去,看那架势竟像是被狠狠拉回去的,他怔了怔,随即笑开——原来是小儿女情趣!看不出来那个小丫头,还是个会玩闹的,耍得一手欲擒故纵!
如此这般,等会他李代桃僵,是不是也会分外有趣?
纪连城心情变好,对接下来的发展更加期待,忍不住轻手轻脚走到舱房边,想要听墙脚。
海鲨给他看过那毛病,便说他其实伤得没那么重,这么久的调养也该好得差不多了,只怕至今欲振乏力,还是心理上的原因。所以他给他开了个“方子”,说要治这个就要剑走偏锋,如果有机会,听听壁角也是好的。
纪连城一听他这话,便知遇上行家,他确实没有什么太重的外伤,但当初挨太史阑那一脚,正当起兴的时候,太史阑那一脚又太突然太奇诡太狠,他与其说伤到还不如说被吓到,那一惊非同小可,之后他伤痊愈了,心情却没痊愈,逢到那要紧时刻,脑海里就掠过那飞龙般横扫而过的铁腿,顿时一泻千里,雄风全无。
他站在门边,耳朵凑在门上,期待着。
床上容榕紧紧抱住了邰世涛,不让他起身,悄悄道:“外边是不是有人偷听?”
邰世涛此时脑子里一片昏乱。他毕竟是血气方刚的少年,健康英朗,难免有春梦之思,蓬勃的身体对于异性的任何jiē触都非常敏感,此刻便感觉到身下的少女,温软细腻,触及了,浑身的血肉都似被熨贴揉捏,血液沸腾着,冲向大脑,冲得他无法思考,只觉得尴尬而又畏惧,害怕自己一不小心露出窘相来。
而四周又有沁骨的幽香,难以辨明是什么香气,只觉得清爽而又馥郁,似有若无向鼻子里钻。他知道容榕这几日并没有机会洗澡,更不要说涂脂抹粉,那就是所谓的处子之香。
这么一想他的脸又红了,再次挣扎要起,容榕却抱住他不肯放,瞪他一眼道:“外头有人听着,只有这样才好说话。”
容榕自幼当男儿养大,女性意识刚刚开发没多久,很多时候还会习惯性以为自己是男人,所谓男女之防礼教之重也不太有意识,此刻脸红着,倒还没有绮思,又觉得他身上味道好闻,抱住了就舍不得放手。
邰世涛心知她说的是对的,想着事急从权,人家女孩子都不介意,自己也不必忸怩,吸一口气沉淀下心神,便把纪连城的心思,详细和她说了。一边说一边担心地看她,怕她发作,容榕只是认真地听着,眼睛亮亮的,并没有愤怒之色,完了才冷哼一声,道:“嫂子说得一点不错,这世上真是什么人都有。”
邰世涛苦笑一声。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想必你自己不好意思说,我代你说吧。”容榕眨眨眼睛,“你是让我配合你,咱们……咱们做出那个样子来,然后骗纪连城进来,然后……杀了他?”
邰世涛心喜她的聪慧,点点头。
“可是我想知道,你明明是个好人,为什么会成为纪连城这种人的亲信?”
邰世涛犹豫了一下,对着她清澈的眼睛,终于说了实话,“我是特地到他身边的,我最初的计划,是慢慢取得他的信任,直到拿到天纪军更多的权柄,不过现在……走一步看一步吧。”
“你今天就算杀了他,可是我们们还在海鲨的船上,四面还是茫茫大海,要怎么逃?”
她说的正是邰世涛担心的,他皱着眉,“只能想办法抢一条救生船。”
“你也知道杀他不是上策,可是为了我的安全你只能杀他。”容榕摇摇头,“我们们来另外商量个办法吧……”
她的声音低了下去。
……
纪连城在门外站了有一会,一开始隐约听见窃窃私语声,但声音太模糊,根本听不清,随即又是一片安静,他心中有点焦躁,忍不住又移步到窗边,还没走过去,忽然“啪”一声,一件外袍掷到了窗上,随即舱房内清晰地响起一声娇嗔,“哎呀,你……”
纪连城一眼看见那袍子是邰世涛的,心中大喜——得手了!有心要进去,却还没得到邰世涛的暗号,心想这事也不用太急,早进去只怕人家还没入港,平白坏了气氛,既然是邰世涛去办这事,让他先尝点甜头也不错,女孩子懂点人事,玩起来才有意思嘛……
他站在窗边,盯着那袍子,袍子将窗户完全遮住,里头一丝一毫也瞧不见,隐约里头吃吃地笑,声音娇嫩婉转,隐约还有邰世涛低低的声气,男声女声都暧昧含糊,交织在一起,在黑暗的舱房里醇酒般流淌,他听得心痒难熬,小腹一抽一抽,心想这听壁角,真真也能听出几分**的滋味的……
那些暧昧而含糊的声音忽有忽无,他听上了瘾,忍不住又想瞧瞧,拔刀去撬窗缝,蓦然“啪”一声,又一件衣服掷了过来,撞在窗上落地,隐约听见里头容榕吃吃地笑,“坏人……你是个坏人……”呢哝柔软,水波一般荡漾。
纪连城停住手,开始呼哧呼哧喘气。
里头,黑暗的舱房,邰世涛穿着亵衣,远远坐在舱房的那头,嘴里胡乱哼哼唧唧,脸上满是尴尬为难,脸颊早已成了大红布。
容榕坐在床的那一头,低低地哼着小曲儿,她唱的是南调,曲调**柔曼,听来便如女子呻吟,她脸也是红的,时不时瞟一眼邰世涛,看他那坐立不安样儿,眼底便时不时掠过一抹笑意。
邰世涛紧张地坐着,眼观鼻鼻观心,他从未想过此生会有这样的境遇——船舱,黑暗,似陌生似熟悉的少女,一场默契的戏,还有那一曲天南采莲调。
依稀这调子幼时也听过,是他的奶娘唱过,他亲生母亲是个姨娘,姨娘早逝,他认在无子的主母膝下,那奶娘是夫人给他找来的,南方人,温柔善良,他在她的怀抱中长大,多少日夜,听她的采莲调入眠,在梦里,依稀也似行船于江南水乡,金波滟滟,白鸟喈喈,雨丝风片,菡萏芳丛……
多年后,在这一片寂寞的海上,他再次听见梦中的声音,而对面的少女,含笑的明亮的眼波,似春风燕双剪,掠过心头柳枝……
他想他不能忘记这一幕这一歌,却又不愿意自己记住,人生里很多的美和好,记着反而是对日后枯寂的折磨,还不如忘却。
容榕哼着歌,瞄着他神色,脸色渐渐有些复杂,她敏感地觉察到邰世涛的心虚不宁……或者,他此刻心事太重吧。
两人虽然隔得远,却并没有完全闲着,邰世涛哼了几声,背过身去,容榕自己在忙忙碌碌准备着什么。
两人哼了一阵,算着纪连城此刻应当欲火难熬,再不开门就得撞进来了,容榕给邰世涛打个眼色,示意准备好了,随即笑道:“邰郎……这板壁好薄的……我怕……怕……给人听见……”
“那你说怎么着……”邰世涛问。
“咱们……咱们下海去吧?我是在海边长大的……水里就像我的床……”容榕声音越说越低,吐字却很清晰,好让门边的人能听见,“邰郎,你在北方长大,不想试试……试试这滋味么……大海的水,最温柔了,像绸子一样……”
门边纪连城呼吸急促,眼睛发亮——水里!在水里!好奇妙的法子!他怎么没想到?这这……这该是怎样一种**的滋味?和一个健美美丽的少女在水里……以天为被以海为床……普天之下,谁有这样奇妙的经历?
这样奇妙的法子,不正合了海鲨的“剑走偏锋”?这么一来,也不用玩什么奇奇怪怪的花招,只需要临海翻腾这么一阵,自己一定可以痼疾全去,雄风大振!
他急得抓耳挠腮,耳听邰世涛还在犹豫,说什么海水凉之类的话,恨不得一脚踹开门,冲进去拎着邰世涛耳朵逼他答应。
这种五月天气,又是在南方,海水哪里还凉!
好在邰世涛吞吞吐吐半晌,还是答应了,却道:“船上人多,咱们不要一起走,我先走,你后来,把脸蒙上,免得给人瞧见。”
里头容榕软声答应,又关照说,“带一根结实的绸带,到时候绑在舷梯上,以免真的冲到海里去了……”
邰世涛答应着,闪身出来,对等在门口急不可耐的纪连城做个手势,示意他不要说话,悄悄过来。
纪连城心花怒放,走上船尾,那里有个可以下海的舷梯。
半道上他遇见海鲨,老家伙在船头抽烟,诧异地问他:“少帅,你这是……”
“玩点新花样……”纪连城笑着脱衣,又嫌他碍眼,影响自己的兴趣,“老爷子早点去休息吧。”
海鲨看他一眼,忍不住提醒他,“少帅,邰小哥虽是你的亲信,但那女子可来历不明……”
“我亲耳听着呢,没错的。”纪连城摇头一笑,“再说老爷子你也看得出,那女子不会武功,能翻出什么浪来?”
“渔家女,在海里可是蛟龙……”海鲨犹有顾虑。
纪连城想想也是,他生性多疑,虽然此时欲火冲昏头脑,也没完全忘记警惕,便道:“我让世涛守在附近,老爷子你也安排人遥遥看着,只别靠得太近便是。”
海鲨瞟他一眼,应了,又给了他一条弹力极好的牛皮绳索,又命船放缓行进速度,把一条小船放下去栓在大船边备用,才揣着烟袋慢悠悠离开。
纪连城下了水,为防容榕看清他的脸,特意选了个船身阴影处等着。
过了一会,他果然看见容榕轻快地顺着舷梯下来,穿一身薄薄的丝衣,赤着脚,纪连城看她身上衣着单薄,根本不可能携带武器,顿时放下了心。
月色溶溶,溶溶月色下的容榕,身姿轻盈,周身轮廓被月光照得透亮,纪连城在暗处仰头瞧着,觉得似瞧见偷下凡间戏水的月下精灵。
容榕在最后一级舷梯上入水,姿态灵巧无声,水面上只溅开小小的水花,她似一条银鱼,滑入湛蓝的海中。
看见这样的水性,纪连城对她渔家女的身份更无怀疑。
其实容榕擅长的只有水性而已,她自幼养在家中,不能出去,玩乐的东西实在有限,十岁那年容楚便给她造了个池子,让她自己戏水,由此她学了一身好水性。
船慢得似乎没有在移动,身边水波涌动,容榕已经悄无声息地游了过来,纪连城瞧见远远的,邰世涛在最上面一层守望。
他唇角绽开一抹得意的笑,伸手接了容榕,另一只手便老实不客气去剥她衣服。
容榕羞涩地一笑,水下的另一只手无声无息地拨开了脚踝上的一块肌肤。
仔细看那却不是肌肤,是一层伪造的皮,看上去和真的一样。
容榕出身国公府,府中有容楚一手调教的,网罗极多奇人的龙魂卫,这么多年她深居简出,相处最多的就是府中的人,自然早把江湖中的一套套把戏听了个烂熟,这次出门,自然也是有备而来,看似身无长物,其实早已周身披挂。
她掀开那层皮,抽出几根细针,夹在指间。
------题外话------
头顶锅盖,身披麻袋,腰缠海带,手拎票袋,咚地一声给亲们五体投地——谢了!
另:情节多,三线叙述,亲们耐心些哟,请相信我是个亲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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