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话一出,所有武帝世家的人都一惊,彭南奕霍然停步。
他脸上神色变幻,满是惊异,渐渐浮现惭愧之色,垂头道,“是。在下是故意来迟一步,甚至在下原本应该远接出山,也没有接。想要姑娘自己冒险到来,看看姑娘的心志……这是在下违令越权……”说完便伸手向背后。
“停。”太史阑道,“别拿剑斩手指什么的。我不喜欢这一套。”
彭南奕又顿住,惊愕地盯着她,差点以为这女子有读心术。
“你犯的错自己去和李扶舟说,他要怎么处罚你是他的事,但是不要在我面前,我不需要赔罪。”太史阑道,“在我看来,刑罚必须和罪责等同。你想察看我的心志和能力,是你作为武帝世家属下的本分,因为我如果无能累赘,来了也是给你们武帝世家添麻烦。你何错之有?你这么当面拔剑一斩,岂不是又给我不舒服?”
彭南奕震住,他身后所有人鸦雀无声,刚才些微的轻视都已收起,换做沉思表情。
半晌彭南奕冷汗滚滚地躬身,“谢姑娘教诲!彭南奕行事放纵在前,思虑不周在后。日后自当更加宽容审慎,不疑、不乱、不自以为是。”
他虽一直谦恭有礼,但举止间自有疏离傲然之态,此刻这几句话却说得诚恳,姿态极低。
太史阑淡淡点头,“彭大侠心性真是极好的。”
彭南奕躬躬身,退后一步。其余人再退后一步。太史阑也没什么感觉,自然而然当先而行。
“彭堂主。”彭南奕身后一名男子低声问,“您看……”
“噤声!不可造次。”彭南奕立即喝止了他。他望着太史阑的背影,眼神里有欣喜,也有失落。
欣喜的是,家主一直力排众议,坚称太史阑人间女杰,如今看来果然不虚。太史阑强大的不是武力,是心性和敏锐。
失落的是,太史阑提起李扶舟时的神态,平静自然,毫无少女羞涩。实在不像有情人的举止。
此时他宁愿希望,是太史阑天生与人不同,善于将情感掩藏。
他叹了口气,上前给太史阑带路,道:“请诸位先入城,稍加洗漱休息。”
太史阑听得那个“城”字,微微有点讶异,难道这大山之内,还有城池不成?
“找个地方换个衣服就行了。”她道,“休息就不必了,现在的情形怎样?”
彭南奕欲言又止,半晌摇摇头,道:“虽不甚佳,但也不必急在一时……只是……”
他一向言辞爽利,此刻倒吞吞吐吐,太史阑还想再问,忽然眼前一亮。
出山洞了。
对面果然是一座城池,山城。
说是城也有点牵强,或者可以说是依山而建的建筑物群。这座山是螺旋形,下宽上窄,一层层盘旋而上,每层都依着山体,建造了栈道护栏和房屋,最上头山头已平,是一座单独的巨大的圆形的屋子,似一顶帽子,牢牢地盖住了整座山。
山顶那建筑通体金色,在半山的云雾里忽隐忽现,望去如天际仙宫。隐约还可以看见有人影穿梭来去,恍若仙人。
而在底下那些建筑里,都是些普通打扮的人出入,大多健步如飞,却看不出有什么惊人武功。太史阑发现,层数越往上,出现的有武功的人越多。看来这里也是依据武功高低而排列住处的,也对,这山地形奇特,越往上地势越难走,武功低了住了也有危险。
彭南奕在此处似乎很受尊敬,一路都有人和他打招呼,他一路点头,神态谦和。太史阑瞧着,觉得最起码武帝世家的家风不错。
不过太史阑也发现,虽然此地气氛看起来还算祥和,但来往众人眼神里都有惊疑之色,刚才那么多尸首拖出洞口,明明有人瞧见,也见怪不怪,可见近期这里经常发生流血事件。
而半山之上,人数减少,隐约还可以看见有人把守,显见上头正有要事。
彭南奕把她带到最底下一间屋子里,那里已经备了洗漱用品和衣物,甚至还有热腾腾的洗澡水。太史阑忍不住,还是简单地洗了个澡,换了备好的衣服,衣服是普通女子劲装,颜色式样都很合她心意,简单大方。看出来对方用了心。
她清清爽爽地出来,外头等候的人都眼光低垂,十分恭敬的模样。彭南奕含笑迎了过来,一眼看见她脖子,怔了怔,随即敛了目光,道:“家主刚才传信,说姑娘一路辛苦,还请好好休息。他现在有要事缠身,未能远迎,让在下代他向姑娘致歉,稍后他会亲自向姑娘赔罪。”
“不用客气,也不用休息。”太史阑看看天色,“带我上去吧。”
她说话简练而决断,让人一听便觉得不可违拗,彭南奕犹豫了一下,往山头上放了一朵旗花火箭。
山头上很快也亮出一朵深黄色的烟花,彭南奕转身对太史阑躬身,“请。”
上山的道并不是太史阑想象中的顺山爬,而是从一个洞进去,直接穿山腹而过,太史阑走这条湿润幽深的路时,总有一种奇怪的熟悉感。
她问彭南奕,和她同来的那些人去哪了,彭南奕道:“那位书生,是我武帝世家王供奉的老友之后,既然老远来拜见,拒之门外也不妥,现在着人送到王供奉那里了。那群镖师是来送镖的,东西交割了自然要离开。至于北冥海的那群人,刚刚已经被我们们派人看守住,送到山牢里去了。”
太史阑听着这三处下落,问:“山牢在哪里?”
“在此山地底。”彭南奕答得简单,对她歉意一笑,太史阑知道这是人家机密,确实不该多问,也便不语。
反正容楚无论在三拨人里的哪一拨,总有他的办法跟上来的。
“四大世家都在上头吗?”
“是,都在。”彭南奕露出憎恨之色,淡淡道,“逼宫第七日,至今毫无结果。”
“逼宫?”
“少主十天前就武帝世家家主尊位。武林大会实际上是武帝世家家主就位时的盛典。”彭南奕道,“在此盛典上,四大世家领头恭贺,重定排名。十年前老家主就位时,曾经出过一些变故,四大世家当时就露出不驯之态,逼迫老家主订下十年之约。十年之后武帝世家家主位置更替,此时再开武林大会,四大世家野心勃勃,一心要趁少主根基不稳时刻,拿下武帝世家。”
“现在怎样?”
“双方胶着。”彭南奕道,“少主以禅位为名,引诱四大世家家主进入南华宫,乾坤阵前两败俱伤。现在我们们李家的精英出不来,四大世家其余的人也进不去。我是一直在外头负责联络和传递信息的,所以没有留在南华宫内,但现在连我都不太清楚上头到底怎样了。”
“里头高层们拼了起来,大家都无法出来。”太史阑在理清思路,“外头呢,彼此的随从,在火拼?”
“对。因为对彼此首领情况不清楚,双方争执很多,从三天前万象宗大小姐抢先动手杀人开始,流血事件大小发生了几十宗。我们们一开始还想等家主出来做决定,后来发现不能坐着挨打,只好也开始自发反抗。”彭南奕叹口气,“别的还没什么,最要命的是本地居民。这里很多人世代依附于武帝世家,一直居住在这里,这次十年之约太过凶险,我们们一直想将他们疏散,可大家故土难离,没人肯走。我担心再闹下去,如果圣门万象宗还有埋伏的人手杀进来,这些人就要遭殃。”
“现在是四大世家的人拼武帝世家,还是互相乱杀?”
“时分时合。四大世家也有他们传递信息的办法。人虽然出不来,信息却可以传递,他们接到的信息也很混乱,比如松风山庄庄主示警要小心北冥海,导致松风山庄对北冥海门人下手。但转眼消息可能又变,这导致其余弟子无所适从,演变成一场乱战。”
“这会是什么原因?”
彭南奕神情骄傲,“这自然是我们们新家主的手段,乾坤阵明天地通鬼神控心神,操纵四大世家家主陷入迷幻状态,以彼此为敌并不难。可惜的就是这次围攻家主的人太多,否则早击破了。”他叹了口气,“家主也不要人帮忙,说他毫无根基接任武帝世家之位,如果需要借助外力才能镇服这些人,也难让人心服,日后必有后患。倒不如拼了这一次,定叫他们一起领教了颜色,也好收敛蠢蠢欲动之心,日后不再生事。”
太史阑一笑,“李扶舟平日温和忍让,倔性子发作起来也挺强硬。”
彭南奕有点奇怪地看她一眼,太史阑问:“怎么?”
“如果不是知道姑娘和我们们家主交情莫逆,在下还以为您认错了人。”彭南奕笑道,“家主英锐决断,天生王者。虽宽容悲悯,但实实在在,让人联想不到温和忍让四个字上去。”
太史阑一怔。
李扶舟不温和?不忍让?
听彭南奕的口气,看他流露出来的崇敬之色,很明显李扶舟威望甚高,而且……很有王霸之气。
现在的李扶舟,有什么不同吗?
“南华宫,乾坤阵。为什么进不去?”
“家主下了禁制。这个禁制也是他的极限,再任人进入,会搅乱气机平衡,功亏一篑,引发的后果他也不能估计。”彭南奕道,“除非对方自己能进。但乾坤阵是上古遗迹,集天地灵气,相传是上古神祗集鸿蒙之气练成。除了武帝世家嫡传家主,寻常人无法闯入。擅闯者必遭天谴。”
“寻常人无法闯入?”太史阑敏锐地发觉了他语气中的不同。
“是的……还有一种……不过说起来太玄乎了……”彭南奕摇摇头,正要说话,忽然两人听见一声闷响,声响剧liè,整个山体都似乎摇晃了一下。
几人正在山腹向上走,还能听到这么剧liè的响声,可以想象这声音如何可怕。
而且这声音不是来自于头顶,而是脚下。
“不好!”彭南奕变色,“山脚下动静不对!也许有人大举攻进来了!”
“什么意思?有人能攻入山下?”
“之前我们们听说圣门和万象宗,都还留了人手在外面,预备在紧急时候,来个里应外合。我们们一直担心防备着,可是现在四大世家都和我们们撕破脸,山上山下都有人试图动手,我们们再多人也经不住这样到处攻击,无法将山口严密把守。现在看样子,终于攻进来了!”
太史阑想着山下那么多普通农户,心中也一紧,上头打得再要命也没关系,下头普通百姓遭殃就麻烦了。
“我必须得先下去看看……”彭南奕神情焦灼。
“你去吧。”太史阑一挥手,示意其余人也跟去,“苏亚花寻欢留下,别人都去帮忙。”
“这个……”彭南奕犹豫了一下,随即感激地道,“多事之秋,在下也就不推辞姑娘好意。姑娘如果还想上山,请沿此路向前,在遇上青铜门之后,按住门环向里推三下,便可以到南华宫门外。不过请姑娘不要贸然进入宫门,倒不是怕您惊扰,而是乾坤阵有杀伐之气,会首先伤了您。”
“好。”太史阑颔首。
彭南奕带人匆匆离去,她和苏亚花寻欢继续前行,这山腹内道倒确实安全,一直没有任何惊扰,看得出这是武帝世家的重要密道,彭南奕带她走这条路,必然是李扶舟的命令。
向上又走了一截,果然看见一道青铜门,门上兽首狰狞,呈圆形排列,太史阑数了一下,足足有五个。
她伸手去推门,按住门环向里推三下,听见格格一响,大门缓缓开启。
门开的一霎那,便觉晶光耀眼,刺得她眼睛一闭。
随即她听见“嗤嗤”的极快的破空之声,以一种无法抗拒的速度,向她腰间射来!
与此同时她听见一声厉喝,隐约是李扶舟的声音。
太史阑想避,但此时身前是沉重的青铜门,一时关不上,身后是苏亚花寻欢,又退不开,她避开倒霉的就是那两个。
何况那东西到来速度极快,不过是一闪念,这一闪念她什么都来不及做。
她也只好不做,指望身上的护身小裘能够起作用。据说那东西刀剑水火都不伤,这暗器应该也能抵挡吧。
她眼一闭。
忽然风声一停。
从极快到极静,不过刹那之间,完全违背惯性常识。
随即她感觉到那风声既然自己动起来,绕着她腰间转悠了一圈。
她忽然感觉到一股奇异的情绪,有惊喜、有讶异、有不解,还有轻微的抗拒。
那种情绪自然不是她的,也不是她身后苏亚和花寻欢的,她的预知和感应能力虽在修炼,也还没到能将他人情绪体察入微的地步。
这种感觉很奇怪,像是身周什么东西,因为磁场相近而发生了互通,彼此电波传递,在打招呼或者说在互相审视,然后这种电波被她感应。
这感觉不过一霎那。随即那风声又掠了回去,她睁开眼,只来得及看见一抹金光远去,那金光很自然,就像什么东西自然发出的光线,不像什么实物暗器。
太史阑到了此处,也不会因为一点危险而犹豫,她平平静静跨了出去。
然后她就看见那个蘑菇盖子一般的建筑。
在山下看已经觉得很宏伟,竟然将整个山头都盖住,在山上看才发觉这个建筑真是庞大又奇怪,巨大的穹顶微微隆起,承接着上头的阳光,一轮日头就像镶嵌在屋顶上的明珠。其下九楹八柱,厅堂格局,却没有墙壁,里面景物一览无余。
这屋子要怎么住人?
山头上一半日光灿亮,照得人睁不开眼,一半乌云密布,阴风惨惨。隐约黑白交界处,有云层翻滚之声,隆隆回响。
这奇特的景观,让人想起天地之力,操纵万物之神。
太史阑躲过灿烂的日光,又仔细看了看那建筑,才发现那光不是日光,竟然是从蘑菇内部射出来的,而且这蘑菇建筑也不是她以为的无墙壁构架,其实还是有墙壁的,只是墙壁呈现一种奇特的白色,微微半透明,被从殿深处射出来的光穿透,在人的肉眼里,墙壁就忽然“消失”。
而在光线尽头就是黑暗,所有的景物沉在那片遥远的黑暗里,让人想起一切未知。
这建筑真是奇妙,构架材质,都不像人间之物。
蘑菇建筑前是一片云石广场,不大,稀稀落落坐着一些人。太史阑环顾一圈,在里面竟然发现了那酸丁,还有那群给北冥海助阵的山匪,这些人居然也上山了。
她还认出李家的队伍里,有一个高挑女子,在云台山见过,印象中好像叫韦雅。
她看起来微微狼狈,却还笔直地立着,手扶剑柄,面对大殿。
所有人都面对大殿,脸上神情变幻,看见太史阑过来,众人脸色都有点古怪。
太史阑一抬头,就看见了李扶舟。
他就坐在大殿中,那透明的墙壁后,面对广场,他的对面还有四个人,三男一女。
太史阑第一眼看见李扶舟不禁怔了怔。
他还是蓝衣,却不是以往那种朴素沉敛的蓝,是一袭天空之蓝的锦袍,色泽纯粹,让人见了便似面对苍天阔大,碧空如洗。锦袍之上有星月云纹,金银丝织就,织法精妙,光彩熠熠,真如星月当空,浮云逶迤。浩然之气扑面而来。
苍蓝色绣云纹边的宽大衣袖里,露出一双洁白的手,指尖修长,轻轻搁在膝上,中指上一枚深黑色的戒指,仔细看也不是深黑色,隐约露出极深的蓝色的光,闪耀着星点的银彩,像是深邃的夜空的颜色。衬得那双手形态美好,令人不舍移开目光。
他满头乌发束起,戴古银发冠,其上一颗宝石,和戒指同色,一般神秘而幽邃的光彩,因此显得那双眸子深若宇宙之海,不见去处和来处。
戒指和冠上宝石的沉敛,中和了袍子的华贵,他整个人看起来尊贵而和谐,高若在云端之上。
而唇边一抹淡淡微笑,也不是当初的春风三月拂柔柳,带三分邪气,三分冷意,三分讥诮,只剩隐约一分醇和,在看见太史阑之后。
他身后双龙屏风,双龙造型略微有些怪异,龙首狰狞,双眸幽红,冷然俯视天下。
他在宝座前,也冷然俯视武林天下。
太史阑听见身后苏亚和花寻欢发出的抽气和惊叹。
李扶舟还是李扶舟,但已经不是那个朴素平和的李扶舟,他尊贵、高华、高踞云端之上,淡然俯视众生。
这才是真正的李扶舟?
这才是武帝的真正面目?
太史阑眼光向下一垂,隐约看见李扶舟手里似乎牵着什么丝线。而他对面四个人,想必就是四大世家的家主。一个中年女子,眉目和万微有几分相似,想必是万象宗的宗主。其余三个男子,两个老者,一个较为年轻,三十来岁模样,应该是另外三家的老大。
两个老者中的一个,着一身白袍的,可能是圣门之主。另一个老者,一身墨蓝色的衣袍,色彩斑斓浓重,应该是北冥海的海主。最后一个男子,穿松绿色袍子,应该是松风山庄的首领了。
可惜这几人都背对她,看不清脸,不过四人的状态看起来不太好,圣门那位白衣服老头,一直癫狂般地在抖。
太史阑目光一扫而过,随即撞上李扶舟的目光。
她在看他的敌人,他在看她。
两人目光撞上,太史阑一霎间只觉得李扶舟目光深邃,似有无数言语要在瞬间倾诉,然而却悄然放飞,落在了星空深处。
而李扶舟也微微一怔,发觉她的眼神也和以往不同,眼睛看起来大而幽深,专注看人时流光掠彩,让人满眼里都是她的眼神,神魂都似因此轻轻一飘。
两人目光一触即分,都觉得对方这眼神不能多看。
太史阑也不敢惊扰了他对战,走到韦雅身边,问她:“怎样了?”
韦雅有点怔怔地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道:“你终于肯来了。”
这话说得有点不客气,苏亚和花寻欢眉头一挑就要驳斥,太史阑一摆手。
“李家主救过我不止一次,如今武帝世家有麻烦,我自然是要来的,就是不知道有什么可以帮忙的。”
“帮忙……”韦雅古怪地重复了一句,望定她,忽然一笑道,“太史阑,你知道不,你如果不存在,就是帮了主上最大的忙。”
“你什么意思!”花寻欢立即拔刀,再次给太史阑挡了下来。
“告诉我理由。”她凝视着韦雅。
韦雅扭过头去,不肯说话,倒是她身边一个少年冷冷道:“圣门联合其余三大世家围攻我们们,曾提出两个要求,其一是家主给圣门小公主神位下跪赔礼,守灵三年,这个自然是不行的。其二是家主迎小公主神位入门,此后她便是这一代家主夫人,三年之后家主可纳妾。甚至可以迎平妻。这一条……家主也拒绝了。”
说完他紧紧闭上嘴。
太史阑瞧着其余人表情,看样子都对第二条心动。也是,在武帝世家的人看来,李扶舟原本就和风挽裳有情,风挽裳为李扶舟而死,武帝世家迎她为正室,说起来还是一段深恩不负的佳话,也不妨碍之后李扶舟再娶妻,又可免了武帝世家及其从属目前的灾厄,何乐不为?
但是李扶舟拒绝了,拒绝的原因他没说,但跟随在李扶舟身边这些人自然知道是因为谁。
如果这个谁和家主两情相悦也罢了,关键人家还是名花有主的,这叫这些武帝世家的人如何甘心?
太史阑深切地感觉到来自全世界的恶意。
不过她还是认为李扶舟拒绝得对。
武帝世家的从属目光短浅,没看出圣门的深意,迎风挽裳过门是小事,但从此圣门就成为武帝世家的亲属,有这么一个野心勃勃明显不怀好意的猛兽在卧榻旁酣睡,保不准还时不时爬上床,武帝世家焉能安宁?
但此时她也不好和人家分析这个,眼睛一转,就看见边上还有一大群男女老少,各自据守在一个方位。
“那是我们们的人,包括上任老家主在内,都在全力发动大阵,主上用计骗得四大世家家主进入,之后所有人都绊在这里。”韦雅答。
太史阑感觉到那边有锐利的目光扫过来,重重地刺在她身上。
“那边是其余四门的人吧?为什么你们不动手?”
“不能动手。”韦雅看白痴一样地看她一眼,“大阵气机平衡,不允许任何干扰,外头的人都在大阵范围内,随意动干戈会被大阵察觉,引发内部动荡,后果是什么谁也不能预料。有可能是四门的宗主死,也有可能是主上亡,谁敢冒险?”
“就这么僵持?没有解决的办法?”
“有。”韦雅又古怪地看她一眼,“现在内部五个人僵持,谁也无法置对方于死地,需要有人破局,破局者本身还要承受天谴。就是主上,擅自发动了大阵,也会受到一定惩罚,只是不知道这惩罚会是什么……哎呀不好!”
她忽然惊呼,惊得太史阑也急忙转头,正看见大殿中,忽然翻翻滚滚生出许多云团,将众人视线遮蔽,随即殿中铮鸣之声不绝,声音又急又快,像是无数人在大力拨动无形的丝弦。
隐约可见殿中五人身体摇晃,那个松风山庄的庄主,最先一口血喷出,他的血竟然不是散开在空气中落到地上,而是呈直线形往前飙飞,唰一下射向李扶舟。
空气中一道细细的血线笔直,直逼李扶舟眉心。
李扶舟抬手一夹,血线在他眉心三寸前停住,似乎被瞬间剪断,无声落地。然而李扶舟这一抬手,原先手中隐约牵着的气机顿时变动,整个大殿都发出雷鸣轰然之声,云团越来越浓,转动也越来越剧liè。穿梭在众人身侧,将众人身形带得东倒西歪。
随即万象宗的宗主,也喷出了一口紫血,紫血逆行如线,再射李扶舟。
“不好。四大宗主可能内损太过,等不及了,这是要鱼死网破了!”韦雅眉头一挑,“主上初承**,只能等日正当中时才有可能将他四人一举拿下,可是现在……还差一个时辰!”
太史阑也一惊,抬头看天上云层翻卷如怒,黑色的那一边慢慢地向着白色的那一边移动,整个建筑,乃至整个山头,忽然都给人一种倾斜感。
这看上去不像什么好兆头。
她下意识上前一步,想要看清大殿里的景象。
韦雅原本就站在大殿边缘,最前面的位置,离大殿最外面一根柱子只有几步远,太史阑这一向前,就离大殿更近。
随即她忽然身子一倾,感觉到身后有人将她重重一推!
太史阑猝不可防,在一片惊呼声里身子向前一冲,连冲出七八步,看见面前一堵白色墙壁,急忙伸手扶稳。
身后惊呼更响,还夹杂着李扶舟的怒喝:“韦雅!”
太史阑心知不好,一转身,就看见外头人影虚幻,飘来飘去。再定定神,才发觉四面白墙红柱,上头穹顶如金,身边云雾团团,隔着云雾看出去,刚才在身边的韦雅苏亚等人,忽然都很远。
她进入大殿了!
外头韦雅似乎在大笑,笑声竟然有几分得意,“你们看!她果然能进去!刚才乾坤阵射日轮阻挡她进入,结果什么事都没发生,我就知道她能进去!”
太史阑想起刚才推开门那一霎,有东西射来,却最终敛去。那是乾坤阵出手?
她看见苏亚花寻欢都大步向殿内冲来,立即大喝:“韦雅!你敢让她们进来,我就帮圣门宰了李扶舟!”
唰一声韦雅掠出来,一手抓住一个,将苏亚花寻欢拎了回去,回头时狠狠瞪了她一眼,似乎对她说出这样的话很不满。
太史阑挑挑眉——什么话最有效果她就说什么。至于做不做那是她的事。
随即她转身,沿着回廊向大殿中去。
既然进来了,也没事,正好帮帮李扶舟。
她想着自己怎么能进来的?难道过于天生丽质,让这有灵性宛如鬼神的乾坤阵一见钟情?还是穿越万能金手指?手指一戳阿里巴巴洞开?
她摸了摸腰间,记得最初那乾坤阵杀手,是在快要到达她腰间的时候停下来的。
腰间只有几件暗器。龙朝用那天上奇铁给她打造的暗器。
太史阑若有所悟。
这乾坤阵和她身上的这些暗器,都不是人间之物吧?想必都曾使用了一些奇特的天物,因此也形成了气机牵引,乾坤阵感觉到她身上有熟悉亲近的东西,为此放弃了对她的杀手,还允许她进入了外殿。
可怜,一定是很久没见家乡人了。
不过太史阑走着走着,又发觉不对了。
云雾忽聚忽散,景物因此显得虚幻,身周的墙壁因为是半透明,连带地面也是半透明的,因此行走时便有种奇特的感觉,仿佛没落到实处,总有种不得劲儿的感觉。
她现在能看见李扶舟的侧影,以及最外面万象宗宗主的侧脸,但是刚才看是多远,走了半天之后还是多远。
鬼打墙?
太史阑看看四周,柱子都是红的,墙壁都是白的,云雾都是乱的,没什么两样的。
乾坤阵终究还是不许她踏入内殿中枢之地?
也是,家乡人虽然是好的,但未必没有骗子的。
太史阑忽然觉得,随着她步伐向前,四面的环境忽然更加压抑,声音、气息、都似渐渐离自己远去,人好像被困在了一个密封的玻璃瓶里。
这种感觉她上次有过,就是在康王别院里中了乔雨润的毒,之后五感短暂丧失,就是这种感受。
她心中一跳,想起刚才韦雅说的遭天谴,刚才应该问问,是什么样的天谴?
忽然她隐约听到一声叱喝,声音很远,模糊到让人以为是梦呓,她一抬头,却看见李扶舟近在咫尺,忽然喷出一口鲜血。
太史阑一惊,忽然拔刀,大步向前,狠狠一劈。
“啪!”面前裂开一大块,掉落一些奇异的板块,板块发白,露出一层层的似石似玉的内质,一大团云雾涌向缝隙,再从缝隙里溜出去,曳出一条长长的白色的带子。
太史阑抬脚一踢,哗啦一声面前的阻碍物被踢开,她一步蹿了进去。
砰一下她蹦到地面,一抬头正看见李扶舟,尊贵高华的新任武帝,正毫无形象地愕然张嘴看着她,唇边一抹鲜血未干。
她又感觉到背后如芒在背的目光,一转头看见那四大宗主,也用一种无比震惊诡异的目光盯着她,连下一步的杀手动作都忘记了。
再望望大殿外,所有人维持着向前冲、探头、张大嘴、霍然站起的各种动作,僵在原地。
太史阑沿着所有人的目光缓缓看向身后——
然后她也呆了呆。
身后断壁残垣,一地半透明石板,一个人形大洞悬在眼前。
她刚才把人家大殿的墙给踹了?
不过太史阑也没觉得什么,这只能说明这是豆腐渣工程而已,难怪能呈现透明状,原来这么薄。
她不知道,这蘑菇建筑本身就是大阵,里头一砖一瓦,都神圣不可侵犯并具有特殊效用,多年来这墙别人连摸一摸的福气都没有,结果她老人家一来,直接给踹散了一面……
人家瞧着太史阑,太史阑瞧着李扶舟,李扶舟嘴一开一合,似乎在和她说话,但是没有声音发出来。
这人,吓傻了,声音都出不来了?
太史阑挑挑眉,绕过那几个坐着的人,大步向李扶舟走去,一边道:“李扶舟,有没有办法破阵眼……”
她忽然停住。
然后变色。
她没听见自己的声音!
没!听!见!
这个认知劈入她的脑海,她傻了三秒钟。
对面李扶舟一直紧紧盯着她,眼看一向镇定的太史阑,忽然站住,变色,眼底浮现巨大惊恐。
他从未见过她这样惊恐,也从未想过她居然也会有这样大的惊恐。
那惊恐如黑色梦魇从地狱中奔腾而来,一下就踹中了他。
太史阑怎么了?
这一霎便如千年,千年里太史阑历经恐惧绝望不解和愤怒。她不确定发生了什么,或许只是在这大殿里的暂时反应,或许她就真遭了天谴,从此后聋了。
哦不,不止是聋了。
她忽然觉得自己的声音似乎也有问题,她感觉自己在说话,但是似乎也没有发出声音。
难道她还哑了?
她记得在她劈墙进入大殿之前,她还能听见李扶舟的声音,可当她劈墙进入之后,她就不能听也不能说了。
是乾坤阵对她的惩罚?
到了这地步,太史阑反而不再想了。
殿已经进了,墙已经踹了,禁忌都触犯了,再退出去也不见得就能恢复,倒不如真将这大殿闯一闯,或者能找到解决的办法也未可知。
她只是一停,随即继续大步向前——有种你还让我瞎了!
倒也没瞎,视线反而越来越清楚,先前团团的云雾散了不少。她直接旁若无人走到李扶舟身边,一眼看见他手中牵引着众人的并不是线,还是一条似有似无的云气,连接着他和敌人的掌心。
太史阑对李扶舟点点头,在他身边坐下,泰然自若。
李扶舟上下打量她,眼神淡淡担忧,也有浅浅欣慰,轻声道:“你怎样?”
太史阑听不见,但揣测着他想必是谢自己?摇摇头,一笑。
李扶舟一怔,有点不明白她的意思,又问,“没觉得不舒服?”
太史阑瞧着他嘴唇,猜测他也许是问自己准备出手?点点头。
李扶舟一惊,伸手就去握她腕脉,太史阑急忙让开,对他摆摆手。
这下李扶舟都有些糊涂了,皱眉望着她。
太史阑一瞧不好,肯定出岔了。
她不想让李扶舟知道自己的问题,以免让他分心,也不想让对面四个家伙知道,以免被钻了空子。想了想,发现这殿上也是有文房四宝的,随手拿了一个墨锭,在地上写字。
地面也是那种半透明的特殊材质,很容易留下字迹。
太史阑写:“先别说话,咱们写字商量下比较稳妥。”
李扶舟莫名其妙地望着她,想了想也只好写,“你没事吧?刚才问你你点头,是哪里不舒服?”
太史阑唇角一扯,写,“刚才我在分神,想着别的事。没事,好得很。现在这状况,怎么破?”
李扶舟正要回答,蓦然身子一偏衣袖一拂,打落了一枚射向太史阑的蓝色飞镖。
随即他冷冷看向那个蓝衣阴邪老者,道:“海主,这样的出手,有失你的身份吧?”
北冥海主冷笑道:“你使计骗我们们入阵,将我们们困在这里,现在又招来帮手,你又如何光明了?”
“计策也是能力的一种,上当只能怪自己不够聪明。”李扶舟淡淡道,“至于她,只是误入而已。你们若随意伤她,休怪我玉石俱焚!”
“哦?”圣门的门主忽然睁开眼睛,眼神精光四射,“李扶舟,你这般护佑这个贱人,难道她是太史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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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喘吁吁肥来了,聒噪的存稿君可以被雪藏了。
土肥圆这次很见了些世面,涨了姿势。在不接散客不许接待访客甚至连网络都屏蔽的宾馆里傻眼,在信号不灵连服务员添水都要保持直线的大会堂里发呆,深刻明白了什么叫高端洋气上档次。
而网文界和传统界的超级土豪们,则像一坨坨的金山一样,灰过来,灰过去,灰过来,灰过去……
土肥圆因此一直思考着一个深邃而严肃的问题:如何成为一个土豪?
不过回头瞧瞧,**丝也有**丝的快乐,月票还没掉,评论区还算热闹,存稿君还算受欢迎,出门有人接,唱歌有人陪,烤鸭有皮啃,离开有人送,挺好,挺好。
四天没自己掏月票兜手好痒,嘿嘿嘿嘿那些咬牙攒票到月底的,把兜敞开些哟,土肥圆瞧一眼,就瞧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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