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史阑?”
二十一营的师长学生们齐齐抬头的抬头,转身的转身,眼神里,也满是惊讶和不可置信。
这个名字他们当然听说过,北严之役,太史阑名动天下,她所创造的守城奇迹,已经被列为南齐开国以来的三大著名战役之一,和开国时的落雁矶战役、天熹朝的甜水井战役并列。
近期她新官上任,便掀开康王贪贿案,为通城盐商和受灾的数十万北严百姓讨公道,并且居然真的告出了结果,于是战争奇才的光环之上,又多了一抹正直无私,爱民敢为的色彩。
只是太史阑不是和二五营关系一般吗?她都没在二五营呆多久,而且她不是该在昭阳城做她的府尹吗?就算她要参加天授大比,也应该直接到云合城去才对。
二十一营的人怔怔瞧着太史阑,闻名久矣,今日方才一见,居然这么年轻。
不过行事……
比想象中还辣手!
太史阑缓缓放下腿,脸色冰冷。
她刚才就是在人群里多找了一下花寻欢她们,没想到这群欺上门来的二十一营败类,居然就伤了二五营的学生。
她是对二五营没什么感情,但她的人生际遇,是从二五营开始的,她的朋友,是在二五营结识的,没有二五营,她也到不了今天。
当着她的面伤二五营的人,她也就只好让他们知道什么叫以腿还腿。
“太史阑?”一个红衣少年过来,扶起那少女,怒不可遏地道,“你算什么东西?你敢打伤她?你知道她是折威……”
太史阑身后苏亚一拳就把他的话和他的牙齿一起打飞了出去。
“她是王爷她姨,还是皇帝他妹?”苏亚双拳交叠,冷冷道,“说出来,名单上添一个。”
景泰蓝鬼鬼祟祟凑过脑袋来,心想蓝蓝才没这么恶心的妹妹,脸上最起码一斤铅毒。
众人哑然,这才想起太史阑是出名硬骨头,通城杀知县,北严掼张秋,昭阳斗康王,达官贵吏在她眼里,和坨屎也差不离。
不过这姑娘背景……可是军方……
“迟早有你们好看。”那少年一脸狞狠之色,抱着少女放到车上,急急命人抬下山去了。太史阑也命护卫扶起那个受伤二五营学生去治伤,那边一直在观望的几个教官急忙走上来,把人接过去,道,“我们们这里就有伤药,可以为他治疗。”
太史阑懒得理他们,虽然她对二五营高层的行径很愤怒,但现在不是清算的时候。
“诸位。”她下巴一抬,对着对面的二一营学生师长,“堵在门口干什么?摆摊赶集吗?摆完可以回去了。”
“太史阑。”先前说话那中年男子走出来,冷冷盯着她,“听说你狂妄,你果然狂妄,不过再狂妄,你现在也没资格管二五营的事,二五营已经不存在,我们们得西凌总督府批准,前来接收二五营房屋,作为我们们二一营分营训练之用,这是堂堂正正的事,你凭什么管?滚开。”
“说我狂妄,我还有更狂妄的你瞧瞧。”太史阑淡淡道,“阁下何人?”
“二一营营副何琪金!”
“六品。”太史阑道,“为何不给我见礼?”
何琪金脸色一青,这才想起来太史阑官位在他之上。
何止官位在他之上,就是他们总院来,还要给太史阑打个半礼。
昭阳作为首府,府尹等级高于所有府,二五营总院,最高也就是个四品。
“你狂妄不知礼,我不和你计较。”太史阑随意一瞥那些学生,“给你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带着你的人,立即滚开。”
“滚?”那中年人胸口起伏,忍了几忍才冷笑道,“阁下官位是高于我,可是高不过朝廷吧?高不过西凌总督吧?朝廷和西凌总督府下的命令,你有什么资格来反对来驱逐?”
“那你是不走了?”太史阑盯着他。
“不走!”二一营的人自恃占足道理,太史阑强硬驱逐只会给她自己招祸,都大声冷笑道,“我们们堂堂正正来接收,没有走的道理!”
“你有种便动手,看到时候你怎么收场!”
“今日我们们走,怕你到时候要跪着去哭求我们们来!”
“要滚你滚!”
……
太史阑平静地看一眼沸腾的人群,点点头,向后一退。
“给点教训就行了,”她道,“不要血流太多,脏了咱们的地。”
“好唻!”她身后早已拳头发痒的护卫们,哗啦啦冲了出来,窜进人群,开打!
于定雷元他们跟着太史阑没多久,打人已经无数次,都知道这位女主子,崇尚暴力,却又不喜欢血肉横飞的暴力,尤其怕吵,所以冲进人群,先卸武器,再抓手脚,两人一个,抓起来一荡,嘿哟一声便送他们过了山。
二一营的人再想不到太史阑真的说打就打,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被扔出去一大半,半空中便见各种手舞足蹈愤怒尖叫,“太史阑你这个疯子!”“啊放开我!”“救命!”“啊我要杀了你——”
这些人落了地,二五营学生哗啦一下冲过去,跳起来就踩——还都背着他们沉重的包袱。
踩得吱哇乱叫,喊得惊天动地,二五营门前顿时一片狼藉。
“太史阑!”一直冷冷看着这边的总院按捺不住,大步走过来,一把抓住她臂膀,怒道,“住手!你住手!”
“闭嘴!”太史阑毫不客气立即拔刀,惊得总院向后一跳,随即勃然大怒,“你疯了!你怎么可以这样对二一营的人动手!”
“我动手关你屁事?”太史阑唇角笑容讥诮,声音比他还大,“你刚才闲看,现在来管,你的屁股,坐在哪里?”
二五营学生齐齐回头,目光鄙夷,总院面上挂不住,怒道:“我也是为二五营好,不能给二五营添麻烦,人家是按照规定来接收……”
“你不是怕给二五营添麻烦,二五营已经不存在了!”太史阑截断他的话,“你是怕给你自己添麻烦!总院大人!马上要去西凌总督府做按察,不仅没降还升了半级,这么个好前程,怕我惹来麻烦给你毁了是吗?”
“哦——”二五营学生发出的惊叹声曲折十八弯。
原来如此。
其余二五营高层脸色也不好看,二五营遣散,按照规定,高层管理可以在朝中获得职位,众人此刻都还在奔波联系想办法当中,没想到总院不动声色已经安排好了他自己,难怪不惊不怒,不管不问,原来尽等着二一营接收完,自个好新官上任去。
“太史阑!”总院下不来台,暴跳如雷,“我要弹劾你,我要弹劾你——”
“你这话我听得多了,正好我也想弹劾你,不过你先等等,等我打完。”太史阑一回头——哦,已经打完了。
场地前二一营学生倒了一地,呻吟的哭喊的都有,几个教官倒还站着,那个领头的营副气得浑身发抖,“太史阑,今日你没个交代,我们们和你没完!”
二五营学生们齐齐上前一步,护在太史阑面前,眼神却难免有些忧心——历来地方光武营都有不少官家子弟,今天这不分对象一顿打,太史阑瞬间就结了不知道多少仇家。
一个女人再厉害,这样到处结仇,也难免有一日会有麻烦。
太史阑随手拍拍挡在她前面的一个学生的肩膀,“没事。我进去瞧瞧。”
她眼神平静而微有暖意,这已经不是二五营学生第一次挡在她面前了,相信也不是最后一次,便为这一挡,也不枉她来回奔波。
那学生听话地让了开去——这是一个品流子弟。
如果说太史阑一入学就折服了寒门子弟,成为寒门领袖的话,今日解散的二五营之前一番出手,令那些原本骄傲今日彷徨的品流子弟,也沉默站在了她身前。
苏亚眼神里有欣喜,太史阑自己倒没太在意,她眼里根本不分等级阶层,谁接受或者不接受她,在她看来也完全是没必要操心的事。
我行我路,天下去得。
她抬腿向里走,护卫默默跟着,学生们自动让开一条路,在她走过之后又围拢,热切而羡慕的目光,注视着她的背影。
二五营,或者说地方光武营自创立以来,还未有人有如此成就,短短数月,火箭飞升,成就名动天下热血传奇。
太史阑向营内走,她挂心花寻欢等人,门口闹成这样了,还看不见她们人影,这是很反常的事,门口的师长人数也不全,再看那群红衣男女,神情也有些怪异,很明显里头还有事。
“各位。”她在门口转身,道,“先不必急着离开,二五营还在。”
所有人都一怔,随即喜色涌上脸庞,除了总院变色外,连师长教官们都纷纷上前一步,想要询问什么,太史阑却早已拨开人群,急急往里去了。
学生们站在原地,看她身后拥卫如龙,逶迤而去,眼底光芒,兴奋而又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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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史阑直奔练武场。
在路上遇见更多学生,大多背着行李垂头丧气,一眼看见一大群人进来还以为是二十一营又来欺负人,仔细看清楚是太史阑,学生们纷纷惊喜地停住脚步。
“太史阑回来了!”
“太史阑真的回来了!”
“行李先搁下吧!”太史阑手一指,“沈梅花她们在哪里!”
“我带你们去!”立即一大堆学生抛下行李冲过来,“练武场,打起来了!”
“哪些人?二十一营?”
“有二十一营,也有东堂人!”那学生愤愤不平,“上次花教官不是赢了东堂人吗,现在那批人虽然去云合城备战了,但却留了两个不需要参加大比的备选,跑来说要找回场子,把三次败绩给一一挣回来。二十一营的人一起来的,他们先用话挤兑住花教官,让她没法再下场,然后单挑我们们的人,已经伤了好几个了!”
果然太史阑还没走近,就听见花寻欢怒发如狂的大骂声。
“卑鄙!卑鄙!”
还有一群男子的大笑声,想必是二十一营和东堂来人。
除此之外四面静悄悄的,没有呻吟没有呼号,没有二十五营学生的怒骂,气氛有种沉默的压抑,等待一场爆发。
一直以来,顶着最后一名名头,过着悠游自在生活,二五营的学生,已经习惯了破罐子破摔,并没有想过将来会怎样,直到有朝一日,二五营真的被裁撤,被欺凌,被人找上门来一步步践踏,他们才知道,原来弱者不是低调就能苟存,不能站起来的人,即使缩到了角落,还是会有人狠狠地迎门一脚,再一步踹你入泥泞。
不奋起,便沦落。
“啪。”伴随着一声狂笑,一条壮大的人影被摔了出来,重重地摔出人群,正好摔到太史阑脚下。
人们齐齐回头,便看见脸色冰冷的太史阑。
人群中央有几个男女,红衣的想必是二一营的人,还有几个黄衣男女,正当中一个黄衣女子,正慢慢挽起衣袖。
看她十指纤纤,手腕如玉,真难想象,刚才那个巨大的躯体是她摔出来的。
摔出来的人在地上挣扎,咬牙想忍住呻吟,但依旧有一声半声痛苦的低吟泄出,他抬起脸,糊满汗水和泥土的脸庞上有一个疤,熟悉的脸。
熊小佳。
在往里一点,地上还坐着杨成,史小翠在给他包扎,沈梅花脸上有擦伤,把她的宽眉都削细了一点,险些破相,上次跟她一起去北严历练的学生们大多都在,也大多带伤。
“小佳!”一条瘦瘦的人影冲了出来,要来扶他,都没顾上看清楚太史阑。
太史阑一伸手,挡住了他。
“让他自己起来。”
满脸是泪的萧大强抬起头,这才看清太史阑,发出一声惊喜的低呼,随即眼泪又要涌出来。
“哭什么哭。”太史阑道,“眼泪能淹死人吗?”
萧大强立即不哭了,低头对熊小佳道,“小佳,太史来了。”
“所以你起来。”太史阑道,“打垮了腿不能打垮脊背,自己爬起来,看我给你教训他们。”
那边学生们也终于看见太史阑,沈梅花哇呀一下跳起来,杨成唰一下推开史小翠,把药粉撒了一地,花寻欢本来由几个学生拉着,此刻蛮力一甩,几个学生砰然倒地,花寻欢已经如一团火般冲了过来。
“你可来了!”她大叫,“憋死我了!”
太史阑扯扯嘴角,道,“继续憋着吧,本来就没你的事。”
一腔激动的花寻欢,给这个冷心冷面的女人给刺激得砰一声从半空掉下来。
掉下来依旧欢喜,干脆坐在地上,捂着脸呜呜地道,“他娘的你回来真是太好了……”
学生们都目蕴泪光,想要一拥而上,太史阑虚空按了按,人群便立即安静。
几个站在场中,还在莫名其妙的砸场子的人,看到这样的威望,眼神都缩了缩。
“小佳。”太史阑低头,对还在泥地上挣扎的熊小佳道,“起来。”
“起来!起来!”刚才还静寂如死的学生们,蓦然大喊。
熊小佳抬头死死望着太史阑,不知道哪来的力气,忽然一个鲤鱼打挺便蹦了起来,站得直直地,挥了挥拳头道,“老子起来了!容易得很!”
萧大强在他身后撑着他,太史阑看看熊小佳微微颤抖的后背,他整个背心都被汗水湿透,但腰直得钢铁一般。
“好。”她道,“就算解散的是二五营,也不该被打散勇气。”
挥手示意护卫们将受伤学生扶下去治伤,她看向对面的人。
几个人已经走了出来,当先就是那黄衣女子,唇角笑意淡淡的,道:“你就是太史阑?”
“你就是输了找场子的东堂冷板凳候补队员?”太史阑问得比她更淡。
女子皱皱眉,大概也猜出了“候补”不是什么好听意思,脸色微冷,道,“二五营行事卑鄙,教官冒充学生上场,这等欺诈行为,怎么能不受点教训?”
“你们以多欺少你们怎么不说!”花寻欢立即嚷。
太史阑一摆手。
“你说的对。”众人诧异目光中她冷冷道,“教官冒充学生确实不该。无论如何,你东堂仰慕我南齐文化前来讨教,我们们该降等和你们比试才对,怎么能以教官和你们对战?那实在是侮辱我们们。至于你们以多欺少……”她点点头,“应该的,这不就是你们东堂风格吗?”
“太史阑,你倒是牙尖嘴利,可是再利的嘴,也遮不了二五营的无能。”女子撇嘴一笑,“今天我们们人少,你们人多,我们们一对一,照样打得你们狗啃泥,你来了又怎样?是打算带着你的护卫群殴吗?这是南齐风格?二五营风格?”
“我今天来,就是让你见识一下什么叫真正的二五营风格。”太史阑示意护卫退后,拍拍手,“你应该听说过我。”
“南齐女疯子嘛。”女子昂首一笑。
“我是二五营学生,并且,众所周知,没有武功。”太史阑指着自己鼻子,“我不耐烦让你们站脏了二五营的地方。你我一局定输赢,我输,二五营今日乖乖退出,你东堂冷板凳候补队员大胜;我赢——不用我说了吧?”
“那自然我们们再不滋扰。不过我无权代二一营表态。”
“他们不配在我面前表态。”太史阑看都没看那群红衣男女一眼,“和异国人勾搭了来欺负本国人的汉奸,这种人连后院的猪都比他们干净。”
“太史阑你骂什么?”二一营男女们愤怒地上前一步。
“再走一步,”太史阑指着最前面那个人的脚,“快点,再走一步。”
那人给她眼光一瞧,反而不敢再上前了,脚伸出去,又犹豫地缩回来。
“你们敢再说一句,再走一步。”太史阑漠然道,“我就敢‘械斗失手杀人’。”
她身后护卫们狞笑着,将手中刀弹得清越作响。
二一营的人真的不敢再走一步。
别人说这话,他们会嗤之以鼻——谁也不是被吓大的!
但太史阑说这话,他们却不敢不当真——这是个敢在城头上,公然推下一城主官的凶人!
上过战场的人,骨子里透出的血气和杀气告诉他们——没人和你开玩笑!
二一营的人闭嘴退后,隐入人群,换来二五营学生一阵痛快的哄堂大笑。
“回后院啃泥去吧!”
“别熏着咱们营里的猪!”
……
“来吧。”黄衣女缓步上前,微微昂着下巴。
这女子应该也出身良好,眼神里总透着一股淡淡的萧索和疲倦,却不是沧桑的萧索,而是那种已经享尽天下福分,所以什么都不在乎,什么都觉得无趣的疲倦。
“我看出来你不会武功,我也不屑占你便宜,让你三招。”
“不用。”太史阑答,“三招我看战局都完了。”
“太史!”史小翠沈梅花都担心地拉着她衣襟,“别逞能!这女子很强,你不会武功怎么赢?还是让你护卫上好了,这么多精锐护卫,困也困死她们!”
其余众人眼神也都不赞同,太史阑现在是二五营精神领袖,她不该轻易亲身上阵,一旦她输了,二五营士气大泄,连最后的尊严都保不住。
“三招。”太史阑道,“去烧几道好菜,我饿了。”
沈梅花,“……”
最后苏亚去烧菜了,她向来对太史阑有莫名的信心。
“我不会武功,不用武器。”太史阑道。
那女子立即抛了手中剑,“那就空手对空手。”
“好,”太史阑道,“你也算爽快,我让你先出。”
“不用,你先,”女子更傲然,“省得别人说我欺负你一个不会武功的。”
“好。”太史阑走上前,女子微微戒备,太史阑忽然在她面前三尺处站定,掏出一个古怪的瓶子,瓶子圆圆的,上头有个扁扁长长伸出来的东西,她把那扁扁的东西对着自己的脸,道,“最近有点不舒服,我先上个药。”
“不会是毒药吧?”女子冷笑,“玩什么花招?拿来我看!”
她劈手就来夺药瓶,出手如风如电,太史阑猝不及防,给她夺去了瓶子,女子瓶子抓到手就“咦”了一声,用指尖拈在手里好奇地看。
瓶子触手滑润,上面似乎还有刻痕,一捏就变形,却又立即恢复原状,这女子也算有心眼的,记得刚才太史阑是把那扁扁的东西对着她自己,对着自己的自然是安全的,她也把瓶子掉了个方向对着自己,瓶子上还沾着点灰黑色的东西,她怕瓶身上有毒,不敢jiē触瓶身,便张开手指,拇指托住底部,食指便自然而然按上了那个扁扁的东西。
随即便听见“噗哧”一声。一股蓝色的水雾喷出,射上了她的脸!
女子一声惊叫,忙不迭丢开瓶子,太史阑已经冲了上来。
她一手抄住了瓶子,抓在手里对着四面东堂的人一阵乱按,“试试我的毁容药水!”
东堂的人纷纷走避,那女子慌乱中听见这可怕的一句,惊得斗志全无,拼命抹脸,太史阑已经到了她身侧,侧身,转肘,“砰”一个肘拳。
“一招!”她道。
女子“哇”地一声,抱住了肚子,她眼睛被喷,还没睁开,下意识后退,太史阑不动,等她踉跄退出三步,蓦然一脚飞踢。
“砰”这一脚凶狠凌厉,击上女子身体的声音比刚才那个肘拳沉重了无数倍,千钧之力,铁腿如山!
“二招!”
女子仰头发出一声尖叫,身子如流星般倒飞,越过人群,直射向外,众人齐齐仰头,张大了嘴,目光顺着那飞过的轨迹,一路越过人群,越过台阶,越过草地,越过花圃……“啪!”
水花溅起丈高!
太史阑凶猛一踢,生生将那女子踢到了几丈外的水池里!
自圣甲为她淘洗腿部经脉骨骼之后,她的铁腿力道,更上一层!
四面静寂,只听见太史阑淡淡道,“我说用不了三招。”
学生们张大嘴转回头,用看鬼一般的目光看着太史阑。
见过踢人的,没见过这么踢人的。
她的腿是人腿吗?
东堂的人也怔在那里,都不知道去救人,好半晌才反应过来,大叫,“不对!你使诈!你用毒!堂堂比武,你竟然无耻用毒!”
太史阑还拿着那喷雾药瓶,卷起袖子,对着自己刚才用力过度有点肿起来的肘部,喷了两下。
“伤药。”她道,“诈在何处?毒在何处?”
一个教医药的教官凑过来,嗅了嗅药的气味,惊喜得两眼发亮,“好药!”
东堂的人窒了窒——药没毒,再说药是那女子自己抢去的,还是她自己按下去的,说人家使诈,还不如说自己愚蠢,想了想又大叫,“你的腿那么厉害,你会武功!”
“听过外功吗?”花寻欢哈哈大笑,“外功修炼在内功之先,你们这位女首领,内功已经相当不错,外功自然也早已过关,拼基本硬功拼掉湖里去了,你们还有脸说?”
“救人吧。”太史阑道,“还在湖里灌水呢。”
东堂众人悻悻地去救人,将那女子水淋淋地拖出来,她还死命捂着脸,想来是以为自己真的“毁容”了。
那群人狼狈地走过来,又狼狈地走出去,无论是东堂人,还是二一营的人,自始至终没敢再说一句话,连场面话都不敢提起。
因为太史阑一脸淡定地负手站在路口,她身后护卫们则一脸狰狞地在擦刀。
那女杀神没有表情的脸上已经说尽了一切——她已经给过对方公平,以不会武功之身击败对方,如果谁再不知好歹,正好,她就可以大开杀戒了。
识时务者为俊杰,东堂南齐都不外如是,这群人逃得很快,连同外面那群被打得不成模样的,都迅速一起扶了下山,不过三十年风水轮流转,这次轮到他们,自二五营学生组成的人墙中走过,二五营学生们面无表情,双手抱臂,看他们灰溜溜走过,不时有人挡一下,撞一把。
“怎么走啦?不搬家了?”
“哎呀多玩一下嘛,刚才那一式天外流星坠湖舞,真是好看,我们们还没饱够眼福呢!”
“这就走啦?不是说要让我们们哭着走吗?我们们还没哭呢!”
“屋子给你们腾出来啦,怎么不去住?嫌太小,墩不下你们的大屁股?”
“哈哈……”
二一营的学生们在二五营学生的不断推搡中,艰难地走过这道人墙,有人怨恨地回头,一眼在人群尽头看见漠然而立的太史阑,立即唰地转过身去。
太史阑目送这群人下山,才转过身,学生们欢呼着涌向她,正要将她包围,忽然又听见一阵急速的马蹄声。
众人转身,看见一大队士兵正一路驰来,当先一人手中擎着一面旗帜,上书“折威”。
“折威军!”有人惊呼。
学生们都变色——折威军,和天纪军,天节军,并称为南齐外三家军,折威镇守极东五行省,西凌行省东昌城虽然是天纪军辖下,但是因为相邻极东行省,折威军的南大营其实离东昌也很近,偶尔也可以看到紫色军装的折威军士兵出没。
只是这里的折威军足足有一百人,很少看见达到这个人数的折威军一起过境,这是怎么了?
总院已经在大声叹气,埋怨道:“太史阑,我叫你做人不要太过!先前你折断腿的那个女子,她是乐江府知府的外甥女,这也罢了,她还有个姨夫,在折威军任副将!”
众人惊诧,花寻欢立即不服气地道,“副将怎么了?太史阑也有副将衔!何况不过一个副将的姨侄女!难道我们们的人被打断腿就该白白瞧着?”
“太史阑那个副将衔怎么能和人家比?”总院怒道,“她不过是虚衔,手里一个兵都没有,对方可是掌握重兵的副将!她得罪了人,大可以拍拍屁股就走,这许多家在东昌的学生怎么办?经得起人家报复吗?”
“你是怕人家报复你吧?”花寻欢嗤之以鼻,“凡事自有天理公义,谁也别想一手遮天,自己想去拍马快去,别在这恶心我!”
“花寻欢,你这是在对我说话!”总院咆哮。
“别扯你的总院架子!你不配!”花寻欢吼得比他更大声,“从你宣布二五营解散开始,从你冷眼旁观学生被二一营驱逐欺负开始,从你刚才看见有人被打断腿都不出手开始,你就已经不是我们们的总院,你没资格对这营内大小事务,再放一个屁!”
“说的好!”
“对!”
“去他娘的总院!危机在前不努力,事到临头不出面,学生被欺不出手,你还有什么脸站在这里指手画脚!”
“滚!”
总院脸色涨红,退后一步,他身前身后其余教官立即避开,嫌恶之色现于言表。
总院四面望望,忽觉众叛亲离,随即他便咬了咬牙——那又怎样?反正二五营解散已成定局,虽然文书还没下来,但此事不可更改,这些学生还听不听他的话,爱戴不爱戴他,根本不重要,再熬过一两日,二五营平稳解散交接,他就可以到西凌总督府闲散养老了。
现在的关键是,不能在解散之前,让二五营闹出太大的事情,影响他和诸位同僚的关系……
太史阑将他的神情看在眼里,不用问也猜得到这些官场老油子的小九九,她无声地冷笑一下——折威军副将?
天纪军少帅的蛋,她都踢过!
那一队人席卷而来,当先一个黄脸男子,老远在马上就喝道,“二五营总院何在!折威军第七营校尉林无畏前来见见!”
按照这个校尉的级别,比二五营总院还低两级,但这人高踞马上,直驰营门,满面骄矜,居然不下马。
太史阑问花寻欢,“朝廷外三家军,都是这德行?”
“据说天节军最军纪严正,主帅清明。”花寻欢道,“天纪纪家老帅其实还行,只是他眼光不好,交权给了纪连城,纪连城属下那一支军队便特别跋扈;至于折威军,说不清,据说外三家军中他家士兵最狡猾。折威,折威,折人财,乱人威。说的就是他们。”
太史阑拍拍景泰蓝的大脑袋,“回头好好整。”
一直牵着赵十三衣角,眨巴眼睛看热闹的景泰蓝,小大人一般叹口气。
“总院大人何在!”
“老夫在此!”总院应声而出,当真便要迎上去,学生们都露出愤怒之色。
忽然一条腿伸出来,正绊在总院抬起的腿上,将他绊了个大马趴。
“不许去。”绊人的太史阑道。
“太史阑你欺人太甚……”总院从地上抬起头,额头磕破好大一块。
学生们哧哧发笑,花寻欢一把拎起总院,往后头教官堆里一塞。
“别出来丢人现眼了你!”
“总院大人何在!”策马盘旋的那个林校尉,没看见后头这一跤,还在傲然呼唤。
太史阑对苏亚挥挥手。
苏亚操弓,搭箭,“咻!”
去了箭头的箭电射而出,诡异地一折再折穿过人群,击在那校尉马腿上。
军马一声长嘶,人立而起,那校尉一个后仰,砰地栽倒地下。
他身形灵便,一个翻滚便爬起身,一双绿豆眼愤怒地四处梭巡,“谁!谁!站出来!”
前头的学生们不仅没有散开,还更聚拢了些,一张张沉默的脸,面对着那些士兵。苏亚费了好大力气才扒开人群窜出去,对着那些士兵扬了扬手中的弓。
“哪来的野女人,敢对我折威军放箭?”
“哪来的火头军,敢在二五营前撒泼?”太史阑分开人群,走了出来。
林校尉翻翻白眼,瞧着她,他奉上级命令来“处li二五营伤人事件”,并不清楚事件始末。只知道顶头上司的亲戚被人给伤了,当然要给个教训。
不过折威军也知道,他们其实无权管辖西凌行省的事务,所以今天他来,别有理由。
“撒泼?”他斜着眼睛,冷冷道,“我倒听说这里有人撒泼,特来维持处li。”
“西凌行省事务,什么时候需要劳动折威军?”
“按照军务交叉代管条例。”对方早有准备,露出狡黠笑容,“当各地军区出现紧急全区安全任务时,可以相应扩大巡区,并在临近巡区内发生恶性伤害事件及惊扰民众安全之事时,可以紧急代为先处li后再移交当地官府。”
“哦?惊扰民众安全?”
林校尉露出一抹冷酷而又得意的笑容。
“二五营已经解散,并移交房屋给二一营居住,应当在今日之内,撤出完毕。”他一字字道,“但你等拒不离开,还打伤前来移交的二一营学生,你等属于武装团体,对当地民生存在一定威胁,并已经有伤害行为,符合紧急处li的临时规定,我折威军,有权对你等进行管制并处罚。”
太史阑听着,听明白他的意思,简单的说,就是折威军有权对拥有武器,并存在危害社会可能的任何武装团体实施管制。她忽然有点佩服折威军,一个小小的校尉,处事也这么滴水不漏,一个军事交叉代管条例,便找到了越巡区管辖的理由,一句不提那受伤女子和他们副将的关系。
如果她今天没有准备,此刻就真的理亏了。
不过她太史阑,什么时候让自己置于被动境地?
“二五营解散?”
“难道不是吗?”林校尉笑容鄙薄。
“二一营接收?”
“没看见这许多人吗?这是西凌总督府批准的。”
“拒绝接收属于违法,所以折威军有权管辖?”
“当然!”
“当然你妹!”太史阑声音很大。
林校尉得意而鄙视的笑容一僵,学生们再次张大了嘴。
这是什么骂人的新词儿?
“你敢……”对方勃然大怒,正要骂人,太史阑顺手从袖袋里摸出两封文书,上前一步,砸在林校尉脸上。
林校尉一把抓下文书,看了一眼,脸色忽然就变了。
“滚你个蛋。”太史阑面无表情地道。
……
折威军真滚了。
那个精明且滑头的林校尉,看完两篇文书,一句话都没说,转身,上马,一拍马屁股,道,“走!”
临走前他问太史阑,“你是谁?”
“太史阑。”
林校尉吸口气,面色古怪地望了她一眼,竟然一句意见都没发表,唰一下扬鞭策马,瞬间便带着人跑了。
太史阑目送他离去,觉得这家伙真的很精明。
他大概也看出来,如果再强词夺理一句,这里就会开展全武行。
随着那文书拿出来,折威军已经不占在道理上,再被打一顿回去,折威军会颜面扫地。
太史阑倒对折威军的主帅有了点兴趣,这位明显比纪连城厉害多了,手下一个小小校尉都晓得审时度势,很明显整个军队的风气都给调教得油滑精明。
她感慨了一下,刚刚转身,蓦然一大群人扑过来,欢呼和喜悦的叫声,瞬间将她淹没。
“太史阑!”
“太史阑!”
“太史阑!”
学生们的叫声惊得四面飞鸟扑啦啦乱窜,天边浮云都似被震散。
二五营自建立以来,首次为一个人,发声似要上冲云天。
太史阑站在人群中央,环顾那一张张发自肺腑感激的笑脸,慢慢地,也露出
一个浅浅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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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天,挠墙,这真是一种无比**而陌生的滋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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