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这一拳落在我脸颊旁的地面之上,骨头劈裂的促音就在我耳边很清晰的响起。
那声音居然越过了夜羽的呐喊,像是一根刺猛的扎进我心里。被残风掠夺的灯火猛烈的摇曳,我睁大了眼睛也看不清他逆光的表情。
好像感觉不到痛,他抬起手再度一拳砸下。
扭过身子,我死死的抱紧了他的手臂。
“在做什么!您这是在做什么?”
“要痛死我吗!”他抓住我的肩膀,吼到声哑音裂:“想要伤自己,可以!别在我面前,别让我看见你的伤!你不在乎,不代表别人就能看下去,能忍的住心痛!”
我错愕,他却忽然俯身,我的思绪因为这骤然接近的距离而变为一片空白。
“不要……不要碰我!”
我的怒喝反而引发了他眼中闷燃的星火,抓紧了我的手腕压了下来,而此时我已经无力到呼吸困难,能做到的只是在夜羽如同惊叫的刺耳声音中尽力挣扎。
光明被夺取了,暗侵袭过来的时候,我第一次对这黑有了一丝惧怕,听见自己如同垂死的困兽绝望的喊叫,而这唯一能做到的反抗马上就被呛咳堵在我的喉咙中。
不要碰我,不要碰……
四目相对,我心中的哀求完全的映在他的眼中——惊慌失措的女子噙着泪水,在他的压制之下呆呆的怔着,然后狂乱的摇头,仿佛会立时碎裂在那黑暗之中。
“不要我碰你么?”他笑的凄凉,抬手捂住了我的眼睛,完全不掩饰言语中嘲讽的意味,:“如果换了他人,你就能接受了。对吗?”
什么都看不到,什么都做不了,这还是我吗……我……什么时候被削弱到了如此程度……
压在唇上地重量让我停止了一切的挣扎。
他吻的如此用力,仿佛要将我压入地底,万劫不复,但是这霸道的掠夺又是如此飘渺——在即将吻上我的刹那,他用晕染了香檀的气息的手掌压住了我地唇。吻,封缄在自己的手背上。
“我不碰你,我不能碰你……若我不是太子,若你不是荀子……哪怕你只是乐伎,我便早就要了你。让你跟我走。”呢喃的低语在耳边哽咽,遮掩了光明的手移开了。一滴水从我眼中滑落的时候,被风催逼地微弱的光芒最终在跳动中熄灭,我侧过头,在最后的微弱光明中看到散落在身下的长发。它们从我的指缝中滑落,融入了更加深重地黑暗中。
跟他走……我忽然意识到当时他对我说这话的时候,假如我肯抛弃了憎恨相从。就不会有以后的杀戮。
为了维持内心地执念,我闭塞了耳目,不想、不听、不见。
明明说是住在这城中,却不回自己的宅子;出手豪富,所住之地却没有一个下人;从来不提自己的姓氏,只是用一个“鹏”字代替了一切身份;不用熏香,身上却有檀香的味道……
能与一直在宫中生活的月染交好的贵族少年……
璃光想要告诉我的真像……
长孙无忌死前要我远离的人……
甚至我来时乘坐地那辆十香车上缺失的一块檀木,实际上都提示出了种种的异处……网,手机站,.。
现在想着。我居然能一下子找出这么多的疑问,而我却,只因为寂寥寒冷,便丢弃了自己赖以生存的暗夜,以能站在阳光下地虚伪假象挂念着那个根本就不在大漠边疆的人。在整个冬季因为不曾回应他地企盼而辗转反侧,祈求上天让他平安的活在这世上。
他确实是还活着。却是以这种残忍的方式杀死了那个虚伪的我。从前的那些笃定坚信的关系,果然是一场本就不存在的浮光掠影。
“你是罪人,荀子。”
夜羽惊诧的激荡,在我的心中吟唱出一层涟漪星光。
檀香侵扰,他在黑暗中贴近了我的脸颊低语:“罪孽深重到不忍为了自保除去还未对你亮出利刃的人。所以,我替你做了你不想去做的事情,我不能看着你继续伤痕累累……知道吗,我也以为只要你肯解散了储阁,就能脱离这势必要喋血的命运,但是那些暴徒却私下勾结,他们不肯放过你——那些卑微的影子,根基就驻扎在储阁之上,你砍伐了他们赖以滋生的大树,他们便会反噬,将违背了这千百年传承规矩的你挫骨扬灰。你不去做,我就来替你分担一部分罪……我只想做这些……”
从他口中吐出的字句有着能将我的肌肤灼伤的滚烫,他杀戮的理由简单到只是想要让我脱身,我也知道在驱散了储阁的时候,自己必然会成为那些人憎恨追杀的对象。现在,他替我解除了这些凶险,但那些人的死,依然将恶业重重加注在我的身上。
还能怨他什么,我不是也一直以虚伪的假象面对光明之下的世界……这样的我唯一能怨的只是贪图暖意一意孤行的自己。
罪孽难逃,我已经错到无法回头。
隐入黑暗中的男子没有起身,而是顺势躺到了我身旁,夜羽此刻萧然,在这肃静中,我只能听到身边人急促的喘息和杂乱的心跳。
“我第一次见你盛怒的样子,是要让我明白你的野性难驯么?”
仰躺在地面上,我注视着黑暗,身旁的男子声音也仿佛被这暗吞噬了,听上去低沉沙哑,疲惫非常。“在下……在下不知道要如何面对您。”
“我还是我,你可以依旧唤我鹏,而我眼中的荀子,也依然未变分毫。”
阖上眼帘,他的话如此中肯,让我为之动容。
“殿下,您不该再碰触在下的旧伤。网.电脑站..”
“但我早就下定了要接近你的决心,”他呼气。索性侧身,枕上了我展开的手臂:“厌恶这样的我吗?”
“不,在下也骗了您,咱们扯平了。”
“没有扯平,你。”
“要用在下的区区性命赎回那罪孽么?”
“对。”他拉住我地手,用自己的衣角擦着:“我要罚你守在我身旁,享尽荣华。”
抽回染了血的手指。我轻叹口气,在黑暗中展露微笑:“是璃光将在下的事情告与您知的吗?”
“璃光?”他十分吃惊:“姑娘为何要疑他,光是谦谦君子,我也是在对他告之你的实情时,见他面不改色才明白他早已知晓。到了后来那小子从不与我提及你。即使偶然提起,也都是立刻叉到别的话题上去。”
也许是说到了好友,他此刻口气云淡风轻,我却因自己地疑心羞愧难当——那个人一直守着我们两方的秘密,我现在才明白他为何会说那些不甚明了的话。却又频频欲言又止,夹在两方中用沉默维持我们想要接近对方时借托的假象。
“月染她……”
“那孩子天性纯真,什么都不懂。我对她说不要告诉你我的身份,因为怕你知道后心中有了顾虑,她便信实了,绝口不提。”
我张了张嘴,最终只是再度叹息。
对于其他人来说,伎乐地平凡假象依然在,我失去的,只是在他眼中那个早已破灭的自己。
流水一般的冷吹过了我的身体。然后又是一股灼热从心底蔓延而出,与此同时光芒再度占据了黑暗——他起身,吹燃火折子点着了油灯,竖起一根手指抵在唇边。
“殿下,衣物与药箱已经取来。”门外赶来地千牛郎轻扣门扉:“您还有何吩咐?”
“可有人注意到吗?”
“回殿下,没有。”
“好。东西拿进来后就退下吧。”
门扇半开,那青年在夜幕中躬身跪在门口,将一个描金的小匣子和一套衣裙从地面上推进来,头也不抬的磕头行礼后,匍匐着伸手将门掩好。
“伤怎样了?”他回头,扫了一眼我地肩头便紧闭上双目,眉头皱出深刻的纹路。
倚着铜镜坐好,我将手探入怀中——血已经自己止住了,但是伤口依然在,前胸与背上各一处,却只是从肌肤破开了创口而已。
“只是旧伤又裂开了,几天后就会长好,无妨。”
“你的身上还有多少这样的旧伤?”
“如这样能致命的,不下十几处吧……”
“若我早些对你袒露真正的身份,你会因此少一些伤痕吗……抑或是会落下更多的伤口。”他苦笑,背向我正坐,发髻已经被挣散了,他索性将金冠摘下,拽开了发带,随意的绑了。我撑着身子坐起来,看着他地身影,突然的一阵心痛。
就像是那个夏日的午后,我跟从在俊美少年的身后走在长安城中,在微风吹拂的时候,想要用自己地影子去碰触他影子中翩仟飞舞的发带。这场面仿佛就是对我们之后关系地一个预言——我们彼此碰触到的,都是各自的影。
若到真实相对,便彼此相伤。
如今,无法控制的向着他的背影伸出的手在即将牵上垂落在他身后的丝绦时,我看到了自己的双手之上血污。就在我为之停下的刹那,他反手,牵住了我的手指。
对面镜中的少年眉目依旧,他望着我,目光也如当时一般沉静温柔。
“那个夏日……我说想要离开这城,是真心的。”
“嗯。”我点头,他于是微笑,握紧了我的手。香檀的味道柔和的从安静下来的空气之中沉淀,落在我的掌
“您的手,没事吗?”
他摇头,口中却说了句:“很痛。”
小心的抚上他已经肿起的手背,我低下头,轻轻的呵气:“会好的……”
每次我受伤,老师都会这样做,小声的对我说着同样温柔安抚地话语。
落下的第一滴眼泪在他的手臂上溅出水花的时候。我就知道自己再也忍不住汹涌而出的泪水了
“……对不起,对不起,公子……”
“依旧这样唤我吧,荀。”
点头,我匍匐在地,紧紧捂住自己的嘴,想要制止这根本都不像自己发出的悲泣。他默不作声地抚上我的头。任由我放肆的落泪。直到我累了,停止了哭泣,他才欠身拉过药箱,摸出一枚头东西,也不回的反手送到我身旁。
在他的掌心中。水绿色地两枚珠子隔着冰花凝结的琉璃瓶瓶壁滚动,瞬息间化为两滴互相不融合的水滴。
苏陀?
是了,他之所以会在我想要自己止血的时候暴怒,是因为他从不懂这些,而如我这样卑微的野兽。即使重伤及骨也只是嚼一口艾草填进去止血,然后还要继续挥刀。
“只是小伤,请您收回这么贵重地东西。“拿着!”他愠怒。侧过头又立时转回去,将那身衣裙推到我身边:“你越说的毫不在意,我越痛心……不忍看你再伤。”
不忍看吗……犹豫了片刻,我接过了他手中的瓶子。
“吃下去。”
指端轻弹,蜡封随之碎裂,我倒出了一滴冰凉地水滴,在他的注视之下含到口中,咽下。
如同曾经的那次。被服食下的苏陀在下一次呼吸间化为灵动的热气,这一次却不仅是愈合了再度绽裂的伤,而是如同一汪温热到恰到好处的水,将我的全身浸入其中。
闭上双眼,我挑了嘴角苦笑——原来自己地身体已经被损坏到了这等地步。再度睁开双眸的时候。身体久违的轻松,我动了动手指。锋利的一道疾风斯须间从损毁的鸣凤上抽过,又过了一刻,坚硬地琴柱发出清脆的裂响,崩为两段。
好快,沉痼全部被治愈了。
在屏风之后退下染血地衣衫,换上鹅黄色的宫人的小袖紧袄,齐胸长裙。起身之前,我将自己的衣衫收入秘藏之中。被血液的味道侵扰,夜羽难耐的震颤低鸣。
“在下已经收拾好了,”我转出屏风来到太子面前,以刺客的姿态单膝跪地,拱手:“多谢……您。”好些了吧,说话的时候终于有了底气。莫要用这种武者的方式来对我行礼,不适合姑娘,坐吧,坐到我的面前来,”金色的灯火映衬之中,高贵俊美的男子莞尔一笑,眉角唇边都存满了温柔,明朗的双目中依稀闪动着细碎的火影:“即使你依然心存动摇,但是这美丽的姿态是无法被任何残酷抹杀的事实,这是烙印在你灵魂中的尊严感——伎乐的王者,堕天。”
我依言膝行了几步,与他对坐了,再度躬身将手中的琉璃瓶子乘上:“不,堕天的身份只是在下行于阳光之下的皮相……在下……只是从先师的手中传承得到的这个身份。”
“为何会有这种念头?”他皱眉,从我掌心收回了剩下的苏陀:“传说堕天的资格并非传承而来,而是需要有切实的持有者出生,被那琴看中才会成为堕天么?”
“是,但即使是在下,也只是听闻过魔琴选主的传说。可是怎么想那样的事情也只是传说而已吧——天下之大,要从恒河沙数的人中找出堕天,就像是用一面筛子去滤一个谷仓的黍……”
“你在因此而疑虑吗?”
因为吐露了内心中一直以来的疑问,我在忧伤的恍惚中点头,不禁苦笑:“对不起,就这样失礼的向您发牢骚。在下对于先师所述的事情一直深信不疑,但……如今,在下却无法得知要去往何处才能找到下一任堕天。”
我死了,夜羽就再无可托付之人,这一脉传承下来伎乐的传说,就此便会湮没于时光之中。所以我才会如此畏首畏尾,甚至想要将夜羽托付给伶儿,借此脱身而去。
“从前你是一个人,但现在不是了。”他倾身,隔着衣袖牵起我的手:“现在,你有我。”
低下头,我垂下眼帘,用另一只手覆上了他的手背。
“荀,还记得么,我说你很像一个人。这微笑的表情,说话时的神态,举手投足间的样子,无论何时被注视,都会有感觉有着恰如其分的美丽姿态……”
之后他吐出的那句话很轻,于我听来却不异于雷鸣。
“和她如此相似,你的老师,我的青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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