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天微微的有些暮色,正是长安城中最繁华的时候。春的气息只是浮动在风中,风物却依旧没有绿意的影子,街边却是满眼的繁花——酒肆与客栈前的树枝上都绑了染色的绵纸扎制的花朵,有些甚至有一尺大小,精心裁剪出的花瓣在夕阳中迎风招展。长安城年关的时候,商家便会请扎花匠人在门口的高树上做出各种的花样,姥告诉我,这种风俗从开元年间一直沿袭至今,成了年年必有的景色。
马车在出了南曲后并没有走上官道,而是顺着坊间的宽土路向龙首山方向而去。我小心的掀开车帘,见路上的行人多是微醉着赶往下一处聚会的男人们,他们听到马车从背后驶来,便轻轻的闪过了,仅有几个醉的来不及躲闪的,也被别人拉了去,并不多抬眼观看。
车子轻快的向前奔去,因为是马匹的缘故,一路上难免就有大些的颠簸,我自上车后便调松了鸣凤的弦。虽是极品,鸣凤亦与普通箜篌无二,因琴身被弦如弓般张紧,稍有磕碰便会造成木质的裂伤。
被松懈的弦发出的错乱乐音引发,夜羽低声轻吟——在这段时间里,它基本不再出声,只是偶尔的会叹息一般的唱出简单的音律,然后便寂静下去,不发一言。我的耳边难得的变得安静,虽然有些不适应,但是却弥补了因病而削弱了许多的耳音。
这架车全部以接榫的木料插接而成,雕刻着瑰丽的纹样,车厢很小,只能容我抱着琴跪坐其中,可随着气息渐渐的暖了车厢时,一种清馨的香气便从四壁溢出来,充满了这个狭小的空间。我又坐了一刻,那香气越发浓郁。就像是绵延伸展开了一轴富丽堂皇的画卷铺陈在我面前,其上绘满了无法用语言描述的香花异草。
垂下手,我小心地摸至坐下暄软绒毯的边缘,揭起一角抚上车厢的木板,立即发觉每一块木头触手温润,都是极贵重的香料。手指顺着这些木块掠过,不同的香气便因我手上的温热蒸腾。
被这香气袭扰着。我索性大着胆子搬开了坐垫想要看个究竟,就在将鸣凤靠在车厢上的瞬间,被我地手臂碰触到的一根雕刻了云水气旋的木柱,突兀的发出了一阵熟悉的暖香。
我一怔,手便抚上了这木柱。立时发觉在这柱子接榫地下面,有一块被削去的茬口,而在这一刻,一缕微紫的光芒瞬间便从我的手掌下迸发出来。网.电脑站..
牛头檀!
“您闻见香了么?”赶车的男子突然开口问到,我吃了一惊。发觉自己失礼,立刻正坐回原位。而他却并无指责我地意思,自出了乐馆起。这位就一直不发一言,只是侧坐在辕上用软鞭赶着马徐徐前行,此刻过了市集,四下无人,他便和我说起话来。
“啊,是的,像是檀香与兰花,似乎还有**的味道……”
“姑娘也许会以为这些是熏香地味道吧……您恐怕想不到。现在您所乘的,是太子殿下在宫内代步的十香车。”
我吃了一惊——现在正在长安的暮色中飞奔的小车,竟然便是太子的专驾!
“车外笼了绒帘,所以姑娘未曾在意吧?”车外的男子继续说道:“太子殿下吩咐,请荀乐伎猜猜殿下会在什么地方接见您。对与不对都会有赏。”
他的声音中带着轻松地笑意,这更令我迷惑了。
“恕在下浅见。小哥的意思是……只有我一人的正式召见么?”
“正是。”
即使是再心思缜密之人,经历现在的事情也会头绪不清。对于尚未晋职的普通伎乐来讲,今晚地皇子召见未免有些越职;况且又用这样的奢华方式邀请,实是过于排场了;更让人担忧地是,我又感到此次召见的私密性。
整匹的螺紫、黑绒覆盖的十香车、做普通人打扮的宫人、单独的召见……一路上,我心中种种假设都不足说明其中的相互矛盾。而马车却一刻不停的,继续在越来越深的夜色中向皇城奔去。
除非……他们已经知道了……不过,这是更加不可能的事情。
“您想出答案了么?荀姑娘?”
我回过神,好像已经过了大半个时辰的样子,而答案……不,没有,我仍无法理出头绪来。
“是在皇宫之内吧……”我敷衍着回答道。
“呵呵,这个自然是,”男子背着手,从车外送进一块东西:“太子殿下赏。”
入手的是一只有二寸大的漆盒,上面是螺钿做出的西番莲花纹,趁着月色闪着五色的微光。我接过手中,沉甸甸的,豆大的闸上插着银片做的小锁。
“您回去再打开吧,要进内苑了,请姑娘暂且收声。”
男子轻轻一跃,从辕上跳下地来,轻巧的用鞭柄挑下了箱笼外的绒帘,复又紧行几步,跃回了车辕上。这几个动作在疾行的过程中如鹘扑兔,大开大合却又不带一丝拖沓。
是个高手,可惜气息浮了些。这样想着,马车忽然一顿,又徐行了几步后停了下来。寂静中有人向这边走过来,衣料摩擦得沙沙作响。
“怎么,是千牛大人?您这么晚了……”
坐在车中的我又是一怔——来迎我入宫的年轻男子居然也来历不小,是官居千牛郎的武官,怪不得轻身术如此了得!我静下心来,听他说道:“自然是到宫中去,当然不入禁苑。”
“好了,记下了,您这车内是……”
“是平康里大校正座下的弟子,太子殿下这段时间身体欠安,我便请来这位乐伎为殿下的乐师传授时下外面流行的曲子,好让他们演奏出来为殿下散
“啊啊,千牛真是忠心的良臣啊。”车外一片低声的谄媚。
“好了,闲话到此为止,今天晚上都警醒着点儿!”
“是,大人请放心!”
马车复又前行,百步后又是一道哨卡,这次却无人开口询问,只有脚步和门轴的转动声。
我突然醒悟过来,马车并没有像我预料的那样通过朱雀门直接的进入皇城,而是绕了大半圈后,从我曾经走过的玄武门入宫。这样一来多走了一半的路程不说,此行的目的也愈发的模糊不清了。
莫非他要带我去太极宫,而不是去往太子居住的东宫么?
又转了几个弯路后,车终于停下了,一种清馨的味道冲淡了车内熏然的暖香。
似乎是水的香气。
“姑娘,请下车,我们已经到了。”
轿帘一掀,眼前豁然是一片夜下的湖水,星夜漫天,宏伟的宫殿在水中印成了斑驳的墨迹,层层的屋檐之上挑着的一弯朗月将光影散碎的荡漾其间。
这景色……确是已经进入了太极宫中了。
我抱了鸣凤,扶着千牛郎的手臂下车。水岸边竟然开满了白色的梅,仿若是云雪驻足于人间,被风席卷,香气凛冽。我知道,这是花师用冰房火炎之法推迟了花期,令严冬绽放的梅到了初春才开花。
在这个世间,连万物兴衰似乎都被朝廷操纵着……
“这边请。”
我回过头,千牛郎已经举步走入了梅林间。繁华枝条的掩映中,只一间朴素的小阁坐落其中。侧过头,从我耳边吹过的风告诉我,里面只有一个人。
看来并没有什么宫中的乐师在此恭候。不过太子并不知道荀子真实的剑客身份,这不禁让我微微的松了口气。
冷风吹拂而过,落花于是纷飞满天,我小心的踏过地面的飞石,木屐下一地香雪。
“殿下,荀子姑娘已经到了。”千牛郎站在小阁外躬身奏道。
我低头,抱琴施礼:“乐师荀子拜见太子殿下,殿下千岁……”
“免了,外面风寒,姑娘请速进吧”屋里的人轻声说,声音柔和,却又带着淡淡的倦意,似乎感了风寒,低沉无力。
不及多想,千牛郎为我推开了掩映的木门。我躬身进入,门便在我身后合上。
屋内的地面是黑色的长石,我从一进门就伏倒其上,感到热气从下面升腾上来。
“殿下想要听什么?在下为您立刻演奏。”
有人轻笑,之后一把轻松的声音从几步之遥传出:“姑娘还是这么直白,换了别的乐师,总该说些:承蒙殿下垂青、深感荣幸的拜谢之词吧?”
那、那是!
我有些不敢相信,这抑扬顿挫的语言,这熟悉的声音是……
“抬起头来吧,这世间还有哪个女子,能同时拥有那能将人割伤的冷淡目光和令人想要宠溺的温柔笑意……我很想你,荀子姑娘。”
犹疑着,我缓缓地抬起头来,立刻惊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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