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天,过了一次小朝会和两次休沐,仍无人寻来。
梦荷缓慢地画着地图,忽然笔下一顿,又发了半晌呆,倏地低呼,「哎呀,不对!我怎麽会忘了?」又哀叹——
去竹云居之前我请求太后配合我守株待兔之计,不正是作茧自缚吗?我怎麽会干出守株待兔这种蠢事?
碧波此时定已忙得脚不沾地,暂时没空照顾我的起居。并且碧波很可能被支到甚麽角落,连我们的房间都回不去,见不到我是理所当然。
而其他金桂宫的宫人久未见我或会生疑,可只要太后随意一句话,又有谁会管?谁敢管?谁能管?好吧,碧波有可能听到风声,只是在太后的管束之下,碧波从未成功递送消息给皇帝,此时又岂会例外?
既然如此,皇帝就算日日泡在金桂宫,亦只会当我还在刻意避开他,不会因见不着我而起疑。
至於王爷,那日我主动找他他却跑掉,今日我生气不见他又有何奇?即便他问太后,她爲了我能跟他和好,必然依计行事。不管他是直言询问抑或旁敲侧击我的现况,向来沉稳的太后都只会说调我去办差,甚至轻易不会提起「竹云居」三字,以免聪明的王爷猜到我去了那里等他。
其实我的计划很完美,王爷总有一天会去竹云居,然後我见到他就可以解开误会——前提是我将他困在小屋内,而不是我追入竹林然後迷路。
如今,我唯有等到太后察觉到不对劲,或者她没有耐心继续等下去,进而跟王爷开门见山谈他跟我的事。
只不过,沉稳如太后,又有玉丽姑姑提醒她要沉住气,恐怕我至少要等上一两个月了……
我还真成了守株待兔的笨蛋——等到饿死都等不到人!
两个月的话,光喝水真的可以维持吗?
思及此,梦荷没有空再懊恼後悔。她一骨碌站起来,睁大双眼四处搜索——很好,两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
好消息一:没有漏网之鱼,她之前的观察没有错误。
好消息二:她现在还没有饿到头昏眼花,也没有出现幻觉。
唯一的坏消息:没有漏网之鱼,也就是的而且确没有食物。
地上有虫子啃食落叶的沙沙声,梦荷的目光落在虫子上,想像了一下自己拈起一条正在挣扎的青色虫子放进口中,咬断口腔内兀自不停蠕动的虫子,绿色汁液爆出来沾满舌头……
梦荷打了个冷颤,忙闭上眼,可是恶心的画面仍顽强地在脑海内上演。
她赶紧大力摇头并挪开视线,改爲仰首盯住上空。
如今连蓝天都没有了,满眼都是竹叶和白蒙蒙的云霞,还真是个名副其实鸟不生蛋的地方!
她重重叹息,罢了,唯今之计,哪天撑不住的时候,也只能嚼虫。起码她还有乾净矜贵的竹叶露水可以饮,而且还不用担心会被野兽活生生咬死,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梦荷暗下决心,若是能获救,她第一件要干的事就是放些火折子、火石、麻绳、匕首、葫芦、西樵大饼进斜背袋!
然後她叹息一声,便收回目光,继续绘制地图。
这两个月可不能白白浪费在自怨自艾中。
第十日,十月二十七日,梦荷受困的第三个木日——皇帝与以卫王爲首的内阁大臣进行小朝会的日子,也是她与卫王约定每周一次约会的日子——仍无人寻来。梦荷已经开始厌倦枯燥又复杂费神的绘图工作,不时偷懒,写生玩儿。然而她久未进食,虚弱得整天打瞌睡,一不小心就将新作画花。
第十五日,十一月初二,第四个木日,仍无人寻来。梦荷画竹树画闷了,不得不克服对青虫的厌恶,画起牠们的生活来。她一边画一边将自己代入角色,换了个角度,这些小小的虫子便变得有趣起来。然後某一次,当她想像自己是一条吃竹叶的青虫时,不由自主地觉得竹叶很美味。待她意犹未尽地退出角色,开始作画,忽然灵机一触——竹叶不也可以吃吗?之前到处都是竹叶,唾手可得,她便以为它们毫无特别,忽略了它们,不懂得珍惜。而事实上,青翠的竹叶含有淀粉质和维他命C,可以提供能量及增强免疫力!於是,梦荷怀着对青虫的感激之情,开始了她半天啃竹叶、半天作画的生活。
第二十日,十一月初七,第五个木日,仍无人寻来。绘图本快用完了,梦荷索性收起绘图本,改拿竹枝和石子爲笔,泥地爲纸,竹叶、石头爲饰,作起了地画。有了新玩意,她一时间又精神了不少。
第二十五日,十一月十二日,第六个木日,仍无人寻来。梦荷想起再过两周就是碧妃的生辰,只能苦笑。枉她吩咐了碧波缝制一个斜背袋以作寿礼,看来是用不着了。
第三十日,十一月十七日,第七个木日,整整一个月过去了,依然无人寻来。随着地画面积的扩张,梦荷不再留在原地,心境变得开阔,脑筋也灵活了不少。她忽然想到自己可以效法某个童话故事的女主角,人家以石头记录路线就不怕迷路,那麽自己用画不是更好辨认吗?可笑她这些日子竟一直打算依赖王爷,希冀他发现她失踪而寻来!
当日黄昏,梦荷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金桂宫,在大门外倒下。不知是幸还是不幸,在她完全昏迷之前,明黄色的龙纹与玄青色的云纹闯进了她模糊的视线。
「菟蕬!传太医!」
「清心!传太医!」
即使她已不省人事,一声大吼、一声沉喝,同样夹杂了惊恐和愤怒的两者仍然在她的脑海中久久不散。
「汪太医,她到底如何?」
碧波得到太后命令,要她放下手中差事、回去照顾梦荷时,还高高兴兴地松了口气。可是面对眼前情景,她宁愿回去浣衣局继续那又苦又累的工作。她真无法想像,这位躺在床上的清心姑姑当初在浣衣局如何生存下来,还入了皇上的眼。
这个月下来,碧波每天早起晚睡,除了吃饭时能休息上一刻钟的功夫,她就是蹲坐在太阳底下,双手浸在凉水中洗擦宫人的粗衣。她感觉自己老了不止十年,而且双手变得粗糙,又严重脱皮。
只是,在浣衣局,好歹她不用时刻面对天昭最有权势的两个男人的怒火,也不用身处他们用眼神和言语制造的刀光剑影之中且不能躲避。这房间的气压低得她连呼吸都感觉困难,看其他太医的模样,就知道他们的感受与她一般无异,哦,不,很可能他们比她还痛苦,看不见他们连话都不会说了吗?
「飞扬,你的人没照顾好她,你朝太医发火干嘛?汪太医不是说了?她消耗过度,太累了,现在只是睡觉。」
「甚麽叫我的人没照顾好她?是母后支走了碧波,而且她是去了那里以後才累成这个样子的。要说没照顾好她,也是你的人的责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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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茧自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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