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文龙翻着书稿。
李国仙所写的小说虽然故事情节和王文龙的大纲差不多,但是用笔却细腻了不少,没办法,这时人的写作风格不可能像后世一样怎么激烈怎么来,最终写出来的东西比原版的作品少了几分激烈的情绪,却更多了许多真实生活的描摹,倒有一点后世鸳鸯蝴蝶派小说的风格。
王文龙看了两章便点头说道:“作品已经达到了发表的标准,但是最近咱们报纸却不适合发表这样的小说,估计还要押上一个月的稿才行。”
小说能发表李国仙就很高兴了,她看着王文龙愁容不展的样子忍不住问:“为什么呀?”
王文龙道:“要留下版面来宣传救灾,一时没有版面刊登新的作品了。”
现在《旬报》报社也有救灾的工作,在福州城外开了三个粥棚,全部由《旬报》的利润支付。
下午,听说王文龙要带编辑部的人去施粥,李国仙也主动跟着一起去,王文龙也没拦着。
《旬报》也是衙门产业,灾难之中自然也要做些事情,于是大家这几天都是这样的工作流程,上午工作,中午下午就去施粥,只留下赶稿的编辑继续在编辑部里做事。
众人整理一番,王文龙带上编辑部里的工人,十几人大包小包还抬上粥桶就赶着大车出发。
金学曾怕灾民进入城中会引起祸端,所以不让流民进城,全部让灾民聚集在城外安置。
原本繁华的福州城外关厢此时已经风格大变,因为灾民太多,此地治安不好,许多店铺都已经落板,街道都被衣衫褴褛的难民所占据。
王文龙他们一出城门就有大群流民跑来,他们不是要抢饭吃,而是将自己的孩子推向王文龙等人。
“我家女儿乖巧懂事吃的又少,只要五升米就卖给老爷。”
“老爷老爷,要女人不要?生过儿子的。”
“这位老爷行行好吧,我妈快饿死了,只要老爷给一口吃的就是救两条人命啊……”
李国仙虽然知道城外流民聚集,但是也没想到,仅仅是隔着城墙外边已经变成这幅场景,她吓得花容失色,拉着王文龙的袖子生怕被人抓到,这些流民许多还剩下最后一口力气,抓住人就不松手。
李国仙同情的说道:“福州城外怎么会成了这样子?”
王文龙叹口气:“这都是从福清那边过来的……”
他说着让王平保赶快赶车,实在不得不狠心,众人一旦停在这里马上就会被围上,他们就再也别想到粥棚去了。
直到粥棚前面才有卫所兵拦住流民,王文龙几人下来在军官保护之下才觉得安全。
接着《旬报》的工人连忙开始热粥,粥都是在城中煮好再烧开就行,城外根本不敢放粮食,否则只怕不出一个晚上就要被抢。
如今已经进入二月份,却完全没有早春的苗头,王文龙知道今年的气候异常已成定局,如果按照史书的话,今年的春天最晚要到四月才来,往年农历四月都已经入夏。
季节变动这么大,主粮的收成肯定大量减损,只能依靠瓜菜补上。
王文龙知道现在福清的这点逃荒百姓还远远不是大头,等到月中的马铃薯收获应该就能缓解,现在王文龙发愁的是二月份福建的红薯马上就要育苗了,如果红薯的种植不能跟上,那么今年福建一定出现大灾荒。
因为去年的事情如今沿海百姓自己种的红薯田已经不少,但是后世的三明、龙岩一带在此时主要是客家人聚集,和福州、闽南完全是两个文化区,瓜菜代信仰在沿海的流行并没有成功传入闽西和闽中。
灾荒迫在眉睫,再靠向自耕农之间用宗教方式推广速度都已经不够,王文龙看着群聚过来的灾民,心想自己得想个新法子了。
……
徐学聚的府邸之中,听王文龙说了他的担忧之后徐学聚便是愁眉不展。
“建阳所说的那什么火山爆发,真有这样威力?”
王文龙点点头说道:“照我所知,今年必然极其寒冷,如果不想出新办法快速推广红薯种植只怕粮荒会比前年秋冬更加严重。”
如今已经成为徐学聚幕僚的陈经纶点头说道:“去年冬天雨水颇多,到十月份还颇为炎热,按照老圃说法今年严寒也是有可能。即便没有严寒,如此热天肯定养蝗虫,我到福清一带看过地势,今年蛰伏的越冬蝗虫数量比往年多了许多,若起蝗灾只怕规模不会小。”
徐学聚良久不说话。其实天变的预兆不需要知道什么气象资料也能看出来。
就比如说去年的冬天格外温暖,延长了蝗虫在土地中蛰伏的时间,越冬之后只要再下几场暴雨,地下的蝗虫卵肯定就能大量孵化,在这年代想要扑灭蝗虫基本是不可能的,本来天气异常春种就肯定出问题,如果到了夏秋蝗灾一起,秋粮也要完蛋,那可真是一场浩劫了。
“藩台大人,经纶兄,”王文龙对两人说道,“我想请经纶兄在《旬报》上专开一章节,专门讨论今年的农业生产情况,及时报告灾情,也好给种地大户们一点提示。”
“这事容易。”陈经纶点头。
徐学聚又看向王文龙说道:“建阳之前说办法可以推广马铃薯和红薯的种植,请试言之。”
马铃薯和红薯都很野,即使被蝗虫吃的不剩多少地面部份,只要土地下的块茎还在,过不了几个月就又能长出来,徐学聚去年亲自种过这两种作物,对这两种作物的生存能力印象极深,知道推广新种是对付蝗虫的好办法。
王文龙笑道:“大人可听说过三一教?”
“三一教?”徐学聚一愣。
王文龙说道:“这三一教在福建虽然褒贬不一,但是确实联络着许多高门大户,其中不少人都是占地百亩以上的大地主,如今红薯和马铃薯的种植在沿海一代的小农基本上都已实行,反而是大地主们害怕大规模种植有风险,所以把土地佃给佃户时,往往不愿意让他们种新作物,若是有三一教中人帮忙说项肯定能大幅提高红薯和马铃薯的种植面积?”
徐学聚听了点点头,“三一教就是夏教吧?我听说福建官场里也颇有信此教的,确实影响不小,建阳认识夏教中人?”
王文龙说道:“与我合作办厂的游家也信此教,我正打算请他介绍教中高层。”
一旁的陈经纶却笑道:“说起这事,我倒是认得他们福州的主事。”
徐学聚和王文龙都惊讶看向他。
陈经纶道:“这三一教就是靠给人治病传教的,先是开药治病接着便叫人练他们那九序心法,大抵就是让人行善吃斋的那一套,说是如此就能却病传心。他们的法理融了儒佛道三家为一,故而叫三一教。三一教堂不像僧道院反更像书院,因着尊崇儒家,高门大户也不避之,福清的士绅孝廉衣冠之家多有信的——他们的道经我家都收了好几本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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