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拍手叫好,陈同那些手下,叫喊得声音尤其高。什么左一个陈总海量,右一个陈总豪爽,像极了狂喊星宿老仙,法力无边的星宿派弟子。
钟瑖不以为然地笑笑,陈同当初是个多内敛多自省的人,领导当久了,对手下的溜须拍马也开始甘之如饴了。
让钟瑖感到惊讶的是,陈同之前并不太喜欢喝酒,酒量也不算好,满打满算,也就是三四瓶啤酒的量。之前从来没有一口气灌下一瓶,事出反常必有妖,看来陈同并没有表面上那么若无其事,看来上面还是要对他们部门追责的。就是不知道追到什么地步。
钟瑖本来就有一醉方休的心思,见陈同干了一瓶,也端起一瓶啤酒,“我来陪你喝一瓶。”仰头一饮而尽。
下面的人,脑子快的,感觉出气氛不太对,脑子迟钝的,还以为两个老总酒逢知己千杯少,也举起手里的瓶子,照猫画虎地朝嘴里灌去。
陈同拍拍钟瑖的肩膀,他清楚,钟瑖已经看出他的心事,所以才陪他喝了一瓶。人和人相处,是靠缘分的。钟瑖陈同两人,除了刚公司那一段时间,在一个组里,日夜相伴,白天一起写代码,晚上一起喝酒骂领导。后来就分属不同的部门,甚至走上了不同的道路,陈同沿着技术这条路有一直走下去,而钟瑖,慢慢偏向综合管理。两人见面的机会不多了,但那种默契仍然在。陈同给自己的助理起名“罗曼娜”,钟瑖就知道他对她有了不一样的心思。钟瑖上次吃饭时提了一句,想带手下出去走走,见见世面,陈同就安排了这次阿里巡游。
有差不多的经历,坐差不多的位子,承担着差不多的压力,甚至有着差不多压力山大的家庭。陈同已经离了婚,钟瑖也丢了同居几年的女朋友,虽然阴差阳错,认识了陈瑜,结了婚。可现在牛郎织女,天各一方,日子虽然不乏甜蜜,可也如履薄冰。说是两清若在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问题王宝钏寒窑苦守的故事,只发生在西台上。两地分居,最后劳燕分飞的事,现实中倒是时有发生,陈同就是例子。
如履薄冰的,又何止是婚姻,职业上,看着都混出了一番天地,但他们不知道,什么时候出个差错,现在拥有的一切,都会顷刻之间化为乌有。就像刚才被赶出阿里的智能机器团队。他们中的某些人,可能前一刻还洋洋得意地向潜在客户介绍自己的成果,后一刻,就被hr通知要立刻离开公司。
陈同叫钟瑖来,谈公事是假,就是因为最近发生了太多事,想找个老朋友一起喝喝酒,暂时忘掉身边鸡毛蒜皮的不开心事。
“不喝啤酒了,没意思,服务员,把你们老板珍藏的红琥珀拿过来。”陈同对外面喊道。
“那又是什么?”钟瑖奇怪道。
“绍兴塔牌黄酒厂出品的,专门出口日本的黄酒,国内没有卖,这家酒店的老板是塔牌副总的亲戚,搞到一批,只提供老客户。你来尝尝,保你满意。”
“你一西安人,喝什么黄酒?”
“西安也喝稠酒,也有黄米酿谢村黄酒,只不过没有绍兴黄酒这么有名罢了。”
服务员进来,手里拿了几瓶黄酒进来,瓶子还用一层红蜡纸包着,看起来十分考究。
“怎么就拿这么几瓶?够谁喝的?再过去拿几瓶。”陈同不满道。
“老板,没酒了,真的没了,看在你是熟客的面子上,老板才同意把最后几瓶拿过来的。”
“开玩笑,你们老板不是和酒厂副总关系好吗,还搞不来酒?”
服务员先把酒放到餐边柜上,又轻手轻脚的关了宝箱的门,这才走到陈同面前,低声道:“那个副总被捉了,听说是贪污,我们老板现在交代下来,谁也不能说我们认识他。”
大概是六月中旬,下午五六点的时候,我在小区门口石凳旁发现一只小三花猫,看样子才刚断奶。小区门口人来人往,还有两保安在那打羽毛球,可猫很淡定地趴着,一动不动。有人接近时,才抬头低低地喵呜一声。
我还以为是附近谁养的猫逃出来玩,也没在意,随手拍了一张照片发给老婆。正巧老婆也刚到小区门口,见了照片,让我等等,一起看看那只淡定猫。
见到小猫,老婆习惯性地摸了几下,这才发现,这猫瘦得吓人,身上也很脏。我们意识到,这猫趴那不动,不是淡定,而是动不了了。
据说一窝小野猫,一般只有一只能活到成年。猫妈妈为了保证体壮的小猫成活,会放弃体弱多病的小猫。这只小猫估计被抛弃了,出于猫的本能,它趴在显眼的地方,是想有人捡它回去。
保安证实了我的猜想,他们说这只猫在这三四天了,开始还挺活泼,跑来跑去,前两天淋了雨,就不怎么动了,趴那一天了,见人过来,就昂着头叫。
家里已经四只猫了,丈母娘已经明令禁止我们再捡猫。可这小可怜如果没人照顾的话,估计活不了几天。我们商量着,先捡回去,喂大点,再找个朋友送出去。
抱回家,丈母娘依例抱怨了几句,等她看了小猫可怜兮兮的样子,又改口了,说这小猫挺俊的,看它身上有小动物出没,催我们快把它洗干净。
本来刚到家不该马上洗澡的,可家里那么多猫,传染就麻烦了。老婆熟门熟路地抱猫到浴室冲洗,过了三四遍水,终于弄清爽了。擦净吹干,照照镜子,挺漂亮的一只小母猫。
小猫一下地,就摇摇晃晃地跑到猫粮盆,很努力的吃着,挣扎求生的样子,让人看着很唏嘘。
老猫们对家里多了新伙伴已经见怪不怪了,老婆隔三差五地捡猫,他们都习惯了。我本来想找只母猫做保姆,帮着带带,可惜,做了绝育的猫,似乎连母性也阉割了,俩母猫凑过去闻闻,都走开了。公猫更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瞄了一眼,就远远地躲开了。
唯一对小猫感兴趣的是荷包蛋,只是表现的不太友好。对着小猫低声吼叫,全不顾她自己也是半年前刚被捡回来的。据说有的猫有领地意识,会想办法把侵入领地的外来者赶走。我上去弹了下荷包蛋脑门:“再叫把你送走。”她白了我一眼,悻悻地走了。
小猫倒是很想和他们搞好关系,见到别的猫过来,就上去打招呼,估计是想妈妈了。见没猫理她,就跑到老婆那寻安慰。
小家伙在家待了两天,一直拉稀,精神也奄奄的,老婆带她去宠物医院,一检查,说是肠炎,还有寄生虫,要住院挂水。住了四天医院,医药费可以买二十只这样的小土猫了。
小猫抱回家,丈母娘要给她起个名字,我家的规矩,要送走的猫一般不起名,起了名,就算家里的一员了。丈母娘见这小家伙长得那么可爱,又花了我们那么多钱,不舍得送人了。
我家猫都以食物命名,荷包蛋、墨斗鱼、佛跳墙、妙脆角还有被人抱走的芝麻糊和跑出去找女朋友就再也没回来的摩卡。这小三花耳朵奇大,像个豺犬似的,我本来想叫她猫耳朵,可丈母娘说这小可怜遭了这么多罪,要起个喜庆点的名字冲冲喜,于是给她起了个饼干的名字叫趣多多,小名多多。
医生说肠炎传染,最好和别的猫隔离。于是,我们就把多多放在以前养鹩哥的大笼子里,小家伙很乖,白天出来放风,在外面晃晃,玩够了,就自己跑回笼子睡。
这两天高温四十多度,连猫都受不了,几个家伙都很没腔调地四仰八叉躺地上,七点尽露,要多猥琐就多猥琐。
多多也有样学样,趴在厨房门口,我嫌她碍事,还把她挪到一边,没过多久,她又挪回来。天热,我也忽略了,猫是一种极不爱给人添麻烦的动物,多多趴在路口,是想提醒我们,她又不舒服了。
我们都没在意,下午,儿子突然说多多不动了,老婆一摸,已经僵硬了。
全家都挺不好受的,本来想救一条性命,没想到,费了那么多力气,还是没救活。
我找了个盒子,把多多装进去,想等晚上把她埋在门口小公园里。
夜里十点我拎着盒子和铲子出去,儿子非要跟着。一路上,我和向儿子解释了什么是生死,什么是灵魂,什么是六道轮回,我解释得乱七八糟,也不知道儿子听懂了没。
他懵懵懂懂地告诉我:“我知道了,多多上天堂了,以后还会变成一只小花猫来找我玩的。”
半个月没下雨,小公园的地比砖头还硬,我根本刨不开。没办法,只好改水葬,把多多连盒子一起,抛到了护城河里。
按西藏人的说法,水葬比土葬好,逝者能更快进入天堂。回来的路上,儿子一直在追问:“多多什么时候能回来找我玩呀?”
我说:“爸爸也不知道,不过,她要是来找你,你一定能认出她来的,对不对?”
“我当然能认出她来,她是我的好朋友。”
人家捡钱捡物,我家丫头捡猫,前几天下雨,她看到有只小猫缩在灌木丛发抖,就伸手去捉。那奴颜卑骨,毫无原则的猫竟然老老实实让丫头捉了回来,连象征性的挣扎都没有。你妈就没教你防人之心不可无吗?
本来说好要送给一个朋友的,可他事多,没来。然后,丫头就舍不得送了。直夸这猫清秀俊逸,活泼可爱。硬是留了下来。
我在家是甩手掌柜,猫的吃喝拉撒从来也没管过,所以家里的猫到底是三只还是四只,对我来说区别不大,只要他们别烦我就行。
可人善被猫欺,那家伙没安分几天,就开始四处撒泼。我采了几支枯莲蓬插在瓶里,取李义山留得残荷听雨声的意境。一夜间,臭猫把莲蓬一个个斩首,就剩一把杆子,看着像一把掉了毛的扫帚插在瓶里,残荷、听雨的静谧恬适被一扫而空,屋里满是横扫一切牛鬼蛇神的荒诞暴戾。
阳台种了几尾紫竹,三年多,才长了一人来高,瘦弱萧索得就像娶了小媳妇,需索过度的王志文。别的猫不过抽空偷偷嚼几枚叶尖,平衡一下饮食结构。它倒好,搬倒一株,从头往下捋着啃。那副恃宠而骄的样子,简直把自己当熊猫了。
昨天更过分,直接把一盆文竹连盆带竹都给我从架子上拽了下来,撒了一地。我火了,上去就把那死猫摁在地上,还没等我想清楚是该揍它一顿,还是扔到厕所关半天。那死猫竟然嗷嗷尖叫起来,那声音,就像我要活剥了它似得。它扭头盯着我,眼神里包含着惊恐,不解,乞怜,就像个向你求情的可怜孩子。我被看得莫名的心软了。手一松,那家伙就一溜烟跑了。
突然想到现在沸沸扬扬的玉林狗肉节。假如食客们看到过狗被杀时惊恐绝望的表情,他们还会不会有大啖狗肉的闲情?所谓君子远庖厨,说的不过是不忍罢了。
人和狗也罢,人和人也好,感情都是接触出来的。数字再直观,道理再生动,都不如四目相对,肌肤相触的那一刹能让人心动。
感性和理性,有时挺矛盾的。就像对狗,我喜欢吃香肉,也清楚吃香肉在法理上无可置喙。可每次吃完,面对街边活蹦乱跳的小狗时,总会有那么一丝心虚。
网上许多大V,即使谴责狗粉的疯狂,却也不敢坦然承认自己是狗肉粉,或许,就是因为这一丝心虚,不忍吧。
有点虚伪,但这就是人性。
荷包蛋最近很躁动,经常发出一些不雅的声音,做出不雅的动作,而且总找机会溜出去,刚才就又溜了,追都追不回来。丫头说荷包蛋发春了,还嚷嚷着,要给它抱只小公猫回来。我怕再抱一只猫家里就世界大乱了,所以一直不同意。
以前公司的一只猫溜出去几天,就怀上了。我不太希望荷包蛋也大着肚子回来,可话说回来,那也是猫的权利。而且据说,猫的情欲如果总得不到宣泄,会对身体有伤害。所以,我也就随荷包蛋出去胡闹了。
只是如今这年头,不仅有徒有其表的人,还有徒有其表的猫。远看着是只神奇的公猫,上前一近瞧,原来是个死太监。荷包蛋可千万别碰到这么个银样镴枪头的家伙。
人找了个很冠冕堂皇借口,说如果猫不去势,又得不到异性抚慰,对身体或有危害。可如果推猫及人,政府是不是该下个政策,如果男女到了某个年龄后还不婚配,出于对他们生理心理健康考虑,就该一律去势。
如果真这样,我早就该变成冯公公了。
可以让子弹飞,为什么不能让猫也恣意地飞一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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