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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蜀、豫州城。
季景斋望着案头那千里迢迢送来的纸卷,不禁有些发愣。
润州已有分裂迹象,广陵、盛天府均拒交兵权,二公子东淳退守镇州。此外卫东鋆与荷兰海商接洽,获取一批数量颇多的火枪。
这便是季浮霜头一回送来的消息。
原本他送酱菜去润州时,并没有报太大的希望。一来浮霜出嫁时态度较为反常,令他对她的诚信度大打折扣;二来他只是想印证一下,这一世局势到底有无变化?是否和前一世的发展轨迹一样而已。
可他万万没有料到,浮霜竟然还提到了火枪!
前一世她在润州五年,可却从来都未透露过火枪!也正因为如此,他季景斋才吃了卫东鋆那小子个大亏。
这一世,他倒是早早便开始防备起卫东鋆的火枪军了。前膛式火枪即便是不用火绳,装弹过程还是较为缓慢的,而且准头很差,基本八十码内能击中目标,超过了一百两百码便和打天上的星星一般虚无缥缈,而两百码的距离对于骑兵来说,也就是一个冲锋的过程。
因此他花费巨资大肆购买马匹,着手训练一支特殊的骑兵队。这骑兵队伍分两个梯队,第一梯队是以囚犯和战俘为主组成的炮灰,他们的作用是在对方的火枪队第一轮发射时吸引火力。
只要第一梯队耗费了三轮发的第一场齐射,即便是轮流装弹也会有个混乱的间隙,随后第二梯队的骑兵主力便可以利用这时机,进行压倒式的冲锋。
蜀中不产好马,为了构建对抗火枪兵的骑兵队伍,季景斋甚至取消了自己的鸟统军,既然终究会败在卫东鋆的燧发枪队手下,又何必花大钱购置这些玩意呢?还不如多买些马。
此时此刻,他想到季浮霜送来的密信中,提到的火枪队,不禁有种跃跃欲试的感觉,他甚至想现下就让自己的马队和卫东鋆来番较量,看看他那些拿着锤子装弹的士卒们,能不能在骑兵冲锋前仍旧保持队形!
他忍不住又拿起那张发皱的纸,抹抹平整,重新将上面的字句又读了一遍。突然一个念头在他脑海中闪现:或许他不该抽调走宜州附近盛城的驻军,前一世在他放手对付北地怀王时,江淮的卫东鋆忙于内部争斗,无暇西顾,某种方面也是因为当时盛城仍旧驻扎重兵,没有空子可钻。这一世虽然卫氏还是分奔离析了,可若是他空下了盛城,难说卫东鋆会不会突然动心思。
更何况他此刻已经有了火枪队,初生牛犊不怕虎,万一卫东鋆真个出怪招,赌上这把了呢?
季景斋仰起头,长长的吸了口气,他捻须沉吟片刻,突然心中一动。
他需要的是不变!世事若是依照前世而行,没有变化,他便能占据先机,因此他不应该留出盛城这个空缺来!他留下盛城摆空门阵,虽然能集中兵力,对付北地怀王,却等同于给了卫东鋆另一个选择,而所有的变化都是来自于选择的,万一卫东鋆真选了带兵攻占盛城,说不定会引发后续一连串的战局变迁,如此一来他的先知优势便不复存在了!
更何况盛城是西蜀边界重镇,位于入蜀群山的山腰口上,地势险要、易守难攻。若是被卫东鋆夺去了,他再想攻下来可是要损兵折将的。
应该保持原样,北地怀王如今已经是瓮中之鳖,他应该更重视将来与卫东鋆的一战才是。
季景斋终于在收到润州来报的第三日,下令调回了盛城的驻军,并将秘密培训的骑兵队也迁往了盛城。
下了这道命令之后,他甚至有些希望卫东鋆在他与怀王开战时带兵偷袭了,真想早些灭了那小子的火枪队,看他还有什么资本狂妄!
于是很快,远在润州的卫东鋆便收到宜州于老总兵的来报,说是盛城驻军又回来了。
卫东鋆拿着急报,足足发呆发了有半个时辰,方才回过神来。季景斋此举颇为耐人寻味,联系上之前浮霜送出去的密信,卫东鋆突然萌生了个疑问,他迫切的想寻浮霜当面问个明白。
折起信笺,将其揣入袖中,卫东鋆直奔两仪居。
浮霜刚睡了午觉起身,脸上还带着红晕。卫东鋆一进屋,就直勾勾的盯着她,微微的出了神。
蔷薇芍药等人见状,笑着退了出去。
浮霜被他瞧的有些羞涩,便侧过脸,拿起茶壶开始泡茶,嘴里问道:“无事不登三宝殿,今日却是什么事来寻我?”
卫东鋆回过神来,轻咳了声,脸上到没有一点窘迫。他大刺刺的落座,拿起浮霜刚倒的茶饮尽,便将袖中的急报摔在桌上。
浮霜微微一怔,却假作没瞧见似得,用茶盘将急报往旁边一抹,道:“给我瞧这些做什么?你不是自有主张,不愿让我知道的吗?”
卫东鋆呆了呆,便明白了浮霜还在较真吴将军的事。原本两人计划好的与吴将军的会面,面谈之后,他却因为净安寺那一幕,心中存了芥蒂,没有再和浮霜照面。这一个多月拖下来,他还是头一回来两仪居。
想起净安寺,她哭泣着被顾寒之拥入怀中的画面,又想起后来的传递消息,卫东鋆心脏似乎也有层膈应,说不出的难受。
两人之间沉寂了片刻,还是卫东鋆先开口道:“宜州于总兵派人送来的急报,说是对面盛城的驻防军又回来了,他很遗憾前期顾虑太多,没有抓住机会攻占下盛城。”
浮霜闻言,心中一喜,知道定是送去豫州的信发挥作用了,寂景斋恐怕是心中存疑,生怕江淮有变,方才又调回了驻军。
想到此处,她脸上神情未变,只轻轻的恩了一声,可眼中闪过的那道得意,却仍旧未逃过卫东鋆的眼睛。
浮霜果然是知道些什么的!卫东鋆心里一沉!她听到这消息,没有茫然、没有惊讶、也没有疑惑,而是得意!她在得意什么?季景斋调回驻军莫非和她有关?
“我想听听你对此事的看法。”卫东鋆忍不住道,眼神紧紧的锁住了浮霜。
浮霜斟酌片刻,却不知道该如何启齿。卫东鋆此刻拿了宜州急报来问她,无非是摆明了试探她。她很清楚他想听什么,他想听到她一五一十的将所有事情都说明白,都告诉他,毫不藏私。
然而事情的真实原委,她却是不能说与他知道的。空口白牙的说:我是在帮着你斗季景斋。这类的话就像是哄人玩的戏语,根本没有说服力,更别提她送到豫州的消息只真不假,若不是恰好投了季景斋的心思,便是板上钉钉的出卖。
上辈子我负了你,所以这辈子我还给你,我和季景斋都是重生转世这种匪夷所思的事,说了也是没人信的。
所以她与卫东鋆之间,原本就无法做到真正的坦诚。
浮霜不觉苦笑,兜兜转转了一辈子,她其实还得瞒着他,欺骗他,得不到他的信任……
卫东鋆望着浮霜,见她一直沉默不语,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样的感觉。他只觉得有股炙热的气浪在胸腔中翻腾,让他揪心、让他哽窒、又让他心疼。
他看不懂浮霜的苦涩,也看不懂她的为难。若说她虚情假意吧,却又不像,他认识的浮霜,若真要虚情假意,又怎会摆在脸上?让他瞧出来?又怎会借着顾寒之,一个劲的躲避?可是若说她真心实意……她又为何总是欲言又止?
他卫东鋆有生以来,从未如此迫切的想去相信!在那么多的欺骗、背叛和虚伪造作之后,他只是想单纯的去相信她而已,即便她是季景斋的女儿,即便她挣扎着要离开他,即便她和他有不同的立场。
他从一开始的防备,到后来的松懈;从一开始的轻视,到现在的事事告知……他每一件事都让她参与,并悉心听取她的意见,他只是迷恋上了这种感觉:就仿佛她和自己能够携手共进,走向胜利。
可这感觉此刻却突然断了,消失的无影无踪,原来她的世界并没有向他敞开过,从来没有……
卫东鋆心中突然萌生一股子的怒气,他的信任在她眼里,竟然是如此廉价的东西?
长久的寂静突然被打破,浮霜搁下茶壶,调转脸望向窗外。
“大战在即,怕卧榻有失。许是寂景斋生怕老王爷过世后,继承王位的你年轻冒进,会在他与北地怀王开战之际,偷袭西蜀吧?”浮霜沉声说道,“若我是你,我会增调宜州的兵力,给他施加压力。但又不会真正的动手,若稍有妄动,南边的人怕是也会乘火打劫的,所以此时还不是我们开战的契机。”
“好主意,和我想到一处去了。”卫东鋆这句称赞,却显得有些冰冷干涩,“就只有这些吗?”
浮霜微微窒了下,随即叹了口气道:“只有这些,你知道的,我并不太擅长军政。”
卫东鋆站起身来,望着浮霜的背影,脸上神情变幻,最终他调转身一言不发的走了出去。
浮霜没有回头,心中却如同扎入了根隐刺。她明白,今日她胜了季景斋一局,却在卫东鋆处满盘皆输了……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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