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原来烟土店后面别有洞天,从布帘里进去,是一条细细长长的走廓,走廊尽头站着两个大汉,腰里都别着明晃晃的钢斧,喜子连忙上前躬身道:“我们来见二爷。”两个大汉伸手拦住喜子,指着真真说:“女的进去,男的在外面。”喜子刚要说什么,真真冲他使个眼色制止了,然后昂首进门。
窄小的门内,却是一间巨大的厅堂,出乎意料的是,厅内除了几张桌椅以外没有一个人,四周都被黑沉沉的落地窗帘遮住,看不到阳光,门在身后无声的关上了。
真真找了一张最舒服的椅子坐了下来,静静的等着。屋内鸦雀无声,静的似乎连一根针掉到地上都能听清。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一阵倦意袭来,真真懒洋洋的打了个呵欠,靠在椅子上沉沉睡去。
忽然窗帘拉开,帘后现出一个侧门,一个人影从门内闪出。
他走到真真面前,静静的望着她熟睡的面庞,这张在梦中无数次出现过的容颜,现在终于出现在他的面前,忽然他覆下身去,在她的唇上蜻蜓点水般吻了一下,然后又消失在重重黑帘后。
余真真是在半个小时后醒来的,她暗暗责怪自己,怎么在这种情况下居然睡着了,屋子里还是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音,她起身准备出去,这时门从外面打开了,一个中年男人从外面走了进来,他三十开外,一身青布长衫,如果不是手里把玩的一对精光四射的铁球暴露了他的身份的话,看起来倒像个读书人。
“早就听说大利车行的老板是妇道人家,没想到竟是个小妹妹,难怪,难怪,哈哈!”他的笑声透着古怪,真真听得有些刺耳。
真真秀眉微蹙,朗声道:“史二爷是吗,我是来替两个车夫交会钱的,另外还想要回我的两辆车。”
史海龙敛起笑容,道:“小妹妹,我想你搞错了吧,不是两辆车,是三十辆车,你的三十辆车现在都在我们这里。”
真真暗自吃惊,难怪他把自己晾了这么久,原来是趁机收了所有的洋车,好阴险的家伙!
她不动声色,回到原来那张舒服的椅子上重新坐下,淡淡的说:“真是辛苦史二爷了,那么请问,你想让我做什么呢?”
史海龙又是一阵大笑,说道:“好一个爽利的妹子!车夫们苦啊,家里遭了灾,拖儿带女的来到上海滩打拼,每个月赚的那点钱还不够给车行交份子钱的,车行也同样不好干啊,现在时局这么乱,治安不好,不论车行还是车夫都需要保护,兄弟不才,这个苦差事揽下了,为了保护余小姐的安全,您的车行我们先代为托管,您放心,车在我们这里保证不会有一点差错。”
真真冷哼一声,微笑道:“那多谢您了,既是托管,那我也就乐得省心了,只是我每月的房租费用,车夫们养家糊口的活命钱,再加上我们姑嫂两个的零花钱,这些加起来也不多,每月就是三千块大洋,您看是您按月给送家去,还是我们过来拿呢?”
史海龙一愣,没想到她会反咬一口,来找他要钱,一时语塞,但他毕竟老道,马上哈哈大笑:“余小姐果然是生意人,这笔帐也算是精刮。您这只有三十辆车,哪里就有三千块的开销,也未免狮子大开口了吧。”
余真真舒服的靠在椅背上,悠闲的说:“那么史二爷觉得多少钱合适呢?”
史海龙明白,这个小女人是在设套让他钻,皮笑肉不笑的说:“依我看要一万块,不过不是我付给你的,而是你要付给我的托管费。”
真真嘟起小嘴,娇声道:“原来你不是免费托管啊,那还装什么好人啊,真没意思,好恶心啊,什么托管费,我没有,车就先在你这里放着吧,记着,别弄坏啊,”说着她淘气的冲他做个鬼脸,“你这里真不好玩儿,我回去了,baybay。”
她忽然一副小女孩的娇态,饶是史海龙老奸巨滑,也给弄蒙了,不知道她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余真真大摇大摆的走出大厅,见喜子还等在外面,笑着说:“没事了,走吧。”
接下来的几天,真真不是去看戏就是逛百货公司,和唐心玩得不意乐乎。连唐心都觉得奇怪:“真真,那些车你真的就这么不要了吗?”
真真笑道:“有人帮我看管着,我乐得清闲。”
唐心有些担忧:“阿爸和我说,他们是疯狗,让我不要招惹,我就想不明白,他们是什么来头,为什么连阿爸也怵他们,真真你不怕他们收不到钱,真的把车都霸了去不还给你了吗?”
真真故做无奈的说:“那你说怎么办,我总不能去借高利贷吧,他们既然是疯狗,那我就当泼妇吧。”
唐心张大了嘴,傻乎乎的看着真真……
同一时刻,公共租界的一所洋房内,一个黑衣人正在咆哮:”她要一个月三千为什么不答应她,我养不起她吗?”
史海龙垂首站着:”属下明白了。”
那人冷冷的道:“这件事办不好,你就给我拉洋车去!”
史海龙面红耳赤的从屋里出来,正撞到一个人身上,那人一见他的样子,笑道:“老史,又挨喷啦?”
史海龙唉了一声:“原以为当流氓比打仗痛快,哪成想为个小丫头就要让我去拉洋车。老汪你说说我冤不冤。”
老汪拍拍他的肩膀:“咱们这些人只会打打杀杀,只有你最会哄女人了,这个差事不让你去办还能让谁去,总不能让我这老光棍出马吧。”
史海龙摇摇头,叹着气走了。
而此时的余真真,正一个人在江边踯躅,她刚收到方行云的信,这是一年来他第一次给她写信,只有廖廖数字:“时局变动,我已迁至天津,附上新的地址,等你!”
此刻她的心情灰暗到极点,三十辆车都被人抢去了,车行也被迫关门,楚翘虽然没有说什么,但真真知道她也是同样伤心,这个车行就像是她俩的孩子。
三十辆黄包车顶多一千元,远远不值一万块钱,斧头帮的人知道她不会拿出这个钱,摆明是想让她关门大吉。正正当当的做生意,为什么就这么难?是因为她们做的是正行,还是因为她们是女人?她好想揪住史海龙的脖子问一句:“姑奶奶好端端的做生意,关你屁事!”然而她忽然又好想有人可以依靠,好想大哭一场……
忽然‘嘎‘的一声刺耳的刹车声,一辆汽车停在她的面前,两个大汉从车上下来,走到真真面前,毕恭毕敬的说:‘请问是余小姐吧,龙先生请您走一趟.‘
真真怔了一下:‘哪位龙先生?‘
大汉回答:‘余小姐真是说笑了,这上海滩还有几位龙先生,当然是我们龙沧海龙爷了.‘
对于龙沧海的大名,真真当然知道,当年他和唐万里、霍五爷并称上海三大亨,论辈分他只是唐万里的学生,但势力却能和唐万里抗衡,更不是霍五爷可以比肩的,只是日本人来了以后,他不肯合作,远避海外,因此世保和真真这些后起之秀对他只闻其名未见其人。
真真自忖不认识这个人,原本不想上车,但两个大汉此时已如铁塔一般一左一右站在她身旁,她只好咬咬牙:“是死是活到了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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