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过后,巧珍终于熬到了星期六。
这天一大早,巧珍就起来了,她就像出嫁前那样帮着妈妈干着家务,她的情绪明显也好多了。
数九的天碗儿转,巧媳妇做不了三顿饭。很快就到了太阳落山的时候了。零整一毕,巧珍站在家门口手扶着老槐树,撩了撩额上的头发,透过蒙蒙的炊烟,正视着余辉下高加林家的窑洞,硷畔下远处那几孔孔极普通极普通的窑洞,和过去所不同是窑洞由两孔变成了四孔,新窑和旧窑的门面都用红砖重新砌成,旧窑的窗门都换了,老远一看新窑旧窑一时还分辨不出来。
巧珍还是压制不住极度的心跳,一切都是那么的熟悉啊!五六年前出嫁时,她骑在驴背上曾无奈地含泪望了望眼前这既熟悉又陌生的窑洞。以后每次离开娘家,下硷畔时,巧珍总是低着头,她再也不愿意看到那让她再次伤心的窑洞。
现在巧珍以别样的心情望着心中的圣地,不知加林现在回来了没有?她还能面对那熟悉的身影吗?
正当巧珍以极其焦虑的心情思念加林的时候。与此同时,城关镇党委正在召开关于落实地区计划生育工作会议精神的会议,加林正在做着记录。会议就城关冬季到开春的计划生育工作做了详细地安排,存在的问题,遇到的困难,都做了预案。
加林认真地记着,他不时地看着左手腕上的手表,下班的时间早已过了,会议丝毫没有结束的样子。加林干着急没办法。
巧珍今天帮妈妈干了不少的活,擦黑一吃过晚饭,她把甜甜交给巧玲,巧玲抱着甜甜进了母亲的窑里,就给孩子讲童话,和孩子做游戏。
巧珍走出院子,靠着门楼外的老槐树站在夜晚的寒风中,她在一心一意地等着加林,她望着加林常常出现的地方,她心潮起伏,思绪万千,命运为什么会这样呢?
“巧珍你快下来!”就为了等加林这句话,巧珍已经在寒风中站了好几个小时,还是没有看见加林的影子。
晚上加林难道放虎了?德顺爷爷可是一个说一不二的人,她现在能回家吗?巧珍无比悲痛地摇了摇头。
望着加林家窑里的灯光,巧珍一步地一步地走下了她家门楼前面的硷畔,她真想踅过去沿着加林往回担水的方向过去看看情况。站在井台前边,巧珍犹豫了好一会儿,她还是没有这个勇气,她只好迎着寒风摸黑朝着川道里走,朝什么地方走,巧珍也不知道……
今天晚上两人将在什么地方约会?德顺爷爷却也没有回话,当然不能在巧珍她娘家,也不能在高加林家。巧珍抱着对一切都无所谓的心态,信步由脚的走着,每当走到她和加林过去约会的地方,巧珍都要停下脚步,追思往昔的情致,回味一下曾经的快乐及快乐后的焦虑和忧愁。
现在刘巧珍的身边到处都能捕捉到高加林的身影,而岁月留给巧珍的却是无穷无尽的伤感……
今天晚上对刘巧珍来说,可是它人生中的第二次控制不住情感的心跳。自从那年在大马河桥上分别后,期间只见过加林一回面,说实话,她也不愿意再见到加林。后来当她知道加林被辞退后,她又怜悯起了高加林。巧珍的心在加林的身上真是太重了。后来,巧珍每次回娘家她都要看一看德顺爷爷。后来德顺爷爷去了砖场,她就把做给德顺爷爷的鞋、旱烟袋让爸爸捎去。巧珍是从德顺爷爷那里得知加林的一些情况,她听德顺爷爷说,加林工作被下回村后,在农村没干几天,高明楼就介绍加林在城关镇基建队当了电工,后来考上乡镇干部。这些她也知道,加林先是在城关镇办公室当秘书,写写材料,后来负责乡镇文化站工作。
从内心讲,巧珍这些年来,她的心里没有一天不装着加林,那次她听说加林在工地上干活,伤了脚后,脚面肿的像个面包,她又放心不下,才抹下脸去看加林,给他送鞋送食品,回家时流了一路的泪……
黑夜里伸手不见五指,川道的路坑坑洼洼,一会高一会儿低,巧珍漫无目的地走着,眼前的小沟岔路过去不知走了多少次,晚上就要见她日思暮想的人了,而她的心怎么也激动不起来。
现在脚底下正是她和高加林曾一度走过的路,白天肩并肩,晚上手拉手,想着那时她的心是多么地惬意啊!眼前的山间小道,沟沟坎坎,还有这收秋后非常开阔的田野。
一会儿沟坎,一会儿崖畔,巧珍在熟悉的路上漫无目的地踽踽前行,一个人在黑夜里行走,可她什么也不怕,她不怕鬼,不怕狼,不怕黑暗。她的命运已经坏透了,她还怕什么更坏的遭遇吗?她一边走一边怅惘地张望着,她总想扑捉着什么东西,但什么也没看仔细,她终于来到了老槐树下,她实在不想走了,就把头靠在树上,痴呆地望着天空,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她最怕回忆过去,但无论如何她也无法抹去那刻骨铭心的曾经令人陶醉的情景。前面不远处就是德顺爷爷家的桃树,在德顺爷爷的桃树下,是她仗着胆子硬是把一个熟透了的皮都有点发黄的甜瓜,塞到了加林的手上。
巧珍眼前的幻觉在不断地描构那令人你难以忘怀亲昵场景:是她在大马河桥上,涨红着脸,从加林的手上抢过馍篮子,替他把馍卖了,还给他买了一条云香牌香烟,又给加林一瓶碘酒和一包药棉,让他涂在烂手上,并把一个少女的初吻献给了他。从那以后,巧珍几乎天天晚上站在她家门楼外的老槐树背后,注视着高加林家那两孔破窑洞;一个深秋的夜晚,在村外河对面谷地的一颗杜梨树下,她给加林拿了四个煮熟的鸡蛋,还把她姐巧英来看她妈时带来的鸡蛋糕拿出一半给加林吃,她像一头温顺的小羊羔毫无戒备地偎依在加林的怀里,柔情地对他说:“加林哥,我看你比我妈我爸还亲……”;又是一个夜晚在村外打麦场的麦秸垛后面,她斜躺在加林的身边,用手梳理着加林那乱蓬蓬的头发,嘴里哼着信天游,来表达她的爱意,“鸡蛋壳壳点灯半炕炕明,烧酒盅盅量米我不嫌你家里穷。”她并答应加林,让他七天头上歇一天,和当民办教师一样,过星期天;是她顶着村子老少的白眼,推着自行车和加林上县买漂白粉撒在井里,而在高家村引起了一场卫生革命的风波;晚上还是在那棵老椿树下,是她鼓励加林出去工作;还有那晚上进城拉茅粪,她靠在加林的胸脯,加林用他那有力的胳膊搂着她的肩膀,把那握笔撰字的手重重地按在她的右胸上,让她都有点窒息,那是一个多么令人陶醉的夏夜啊!加林出去工作,是她含着热泪把加林送到了河湾的分路口上,默默地看着亲人的离去;加林在县里工作忙,是她腾出时间,三番五次地去县城看加林,给他送钱,而遭到了冷遇;最后一次,在大马河桥头,她给加林送来了狗皮褥子,然而加林却抛弃了她。
想着想着巧珍的脸上挂满了串串泪珠……
唉,不能想了,一切都认着命吧,巧珍继续朝前走着。
脚步在黑夜中缓缓地移动,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巧珍翻过了几个塄坎上了河道石崖上面,站在了德顺爷爷的桃树下,听着河道里池潭汩汩的水声,这里就是刘巧珍第一次给高加林送甜瓜的地方。
巧珍有气无力地扶着桃树仰望着天上的星星,她是多么地希望星星能将她的心灵感应通过卫星传递给高加林,让高加林知道她巧珍此时此地在想着什么?在干什么?是的,老天爷啊!巧珍她正在等着一个人,一个寄托未来的人,一个曾经深深地爱过怎么恨也恨不起来的一个人……
德顺爷爷的桃树下就是当年给巧珍带来甜蜜的地方,那次是巧珍和高加林第一次近距离的接触,她连加林有几根眉毛都能看得清清楚楚。现在寒风袭击着巧珍的周身,她就想大声地对着天空喊到,“高加林你在哪里?”还是再等等看吧,如果晚上见不到加林,巧珍干脆从眼前不远处的石崖上跳下去,人世间她还能再相信谁呢?
巧珍靠着桃树,含泪望着天空,那些挥之不去的心里纠葛又在暗示着什么呢……
一切还得从加林民办教师被下的那时说起,巧珍自己也说不清楚,什么时候她真正地喜欢上了高加林。加林高中一毕业便进了马店学校,他一放寒暑假就在生产队干活挣工分,巧珍常年在生产队劳动,她的注意力就自然地集中在了高加林的身上,有时干活男女搭配,遗憾地就是没有一次她能和加林做搭档。只有一次平地劳动时,那还是高加林在上高中时,加林推着架子车运土,巧珍在沟岸戳土,加林的重车子陷入虚土中,他怎么也掀不动了,巧珍便丢下掀,急忙跑上前去帮加林掀起车子把土倒在沟里,两人谁都没言语。但加林那天的穿戴就像电影《红雨》里的主人公红雨那样,红线衣,黄军用裤,黄球鞋,那形象永远地留在了刘巧珍的记忆里。
可能就是从那时起她喜欢上了高加林,巧珍拼命地在想着。因为,从那以后,只要能见上加林一面,那怕背身,都能让她高兴好几天,要是十头八天见不上加林一面,巧珍的心里就感到非常地痛苦,这种痛苦还是无法对人讲的。那次加林教师被下,还是爸爸从姐家带来的消息,于是她的注意力就集中在高加林的身上,巧珍每天都在观察着加林。巧珍清楚的记得,加林刚回来的好多天居家不出,她也没有看见过加林露身,自留地里不见加林人影,责任组里不见加林出工。
这天,正值三伏天,红日悬空。吃过午饭,巧珍又有意无意地站在自家的老槐树下,朝着加林家的方向望了望,她就像履行公事那样,不抱任何希望。槐树上的知了使劲地鼓噪着,听得巧珍心烦,她感觉知了多的好像比枣树上的枣还要多。几分钟过后,仍不见加林的身影。巧珍无奈地又向通往前川的架子车路上望去,好乖乖,那色彩斑斓的菜园里穿着绿军装灰裤子的那难道不是加林吗?
巧珍一下子急了,赶忙回到自己的窑里,关好窑门,从大板柜里取出了几套衣服,她第一次见加林,既不能邋遢,也不能艳咋。最后她穿着草绿色的确良裤子,在水红色的确良衬衣外面套上了合身精干的劳动布上衣。提着篮子出了门,大步向前川的玉米地里走去……
巧珍就像电影《跟踪追击》里面的公安人员监视特务接头那样老远注视着着加林的行踪,她一看见加林手上拿的东西,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加林在小道上走着,巧珍在玉米地里穿插着,巧珍的眼睛就像雷达那样紧紧地锁定目标,她又怕加林发现她。半个小时过后,加林来到了河道里的水潭,水潭清澈见底,水温略高于体温。这时的巧珍隐藏好自己,注视着眼前即将发生的一切,她静静地期待着……
加林躲进了一个石窝子里去了,就在巧珍一眨眼的功夫,加林飞快地脱去了衣服,像一个健美运动员那样站在了石崖上,扩胸下蹲。
透过玉米叶的缝隙,巧珍看到了加林裸体的背身,细嫩的皮肤,修长的身材,没有体力劳动留下的任何印记。那种阳刚之美,很显然是经过规范体育锻炼的结果。巧珍屏住了呼吸,只见加林活动了一会儿,便像运动员一般从石崖上纵身跳了下去,身体在空中划了一道弧线随即融入水潭中。巧珍顿感前胸憋胀,她都有点窒息,赶快离开这里,巧珍提着篮子回到了自家的自留地,一边翻动着甜瓜蔓,一边喘着粗气,好在巧珍的一切只被老天爷看到,过了好长时间,巧珍估计加林也该洗毕了,才从自己的自留地里挑了几个甜瓜,若无其事地走到正路上,边走边唱:上河里(哪个)鸭子下河里鹅,一对对(哪个)毛眼眼望哥哥……”巧珍实际上是在告诉加林我刘巧珍来了。
这一切都像是今天才发生的,巧珍的眼眶噙满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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