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曜和俞晖送走柴崎和信后,在天津下了火车,原计划要赶乘飞机由天津飞回上海,俞曜看着来来往往的人,临时改了主意,改乘火车回上海。
火车上特等包厢里,俞晖说:“哥,本来乘飞机赶得上除夕夜守岁的,这一路火车,到上海还得八九个小时,那咱就说不定得在火车上跨年了。”
“怎么,累了?你不是一直奉行勤俭节约吗?”
“不是,哥,也不是这么个节约法?我不是怕您累吗?”俞晖心里嘀咕,火车特等包厢已经和机票价格不相上下了。
俞曜逗趣:“呦,怕我累?怕我累也没见你把省下的钱给我买一盒茶叶,哪怕一盒钢笔水也没见着。”
俞晖被说得委委屈屈嘟囔着:“您也不缺茶叶和钢笔水。”
“那也没见你把你自己吃胖,反倒更瘦了,回头长姐责怪我苛待了你!”俞曜指着俞晖,从包里拿出一个瓷瓶,是活血化淤的药。
俞晖登时脸红,难不成弃飞机不坐的原因是没有火车这样隐蔽性好的包厢上药。
俞曜昨天气急,担心自己下手没轻重。俞晖却不只脸红,眼睛也红了,他不知道兄长什么时候去买的药,可兄长一直记挂着他的伤。
火车豪华包厢里,俞曜也没客气,拉住俞晖查看身上的伤,嘴上说着:“孩子里从小你最听话,性情也最好,谁曾想长大后就数你主意正!”
俞曜见俞晖不好意思,出手直接按住俞晖,嘴上依旧训斥:“呦,多大人了,挨两下打,你还能哭出两颗金豆子给我看!你是会学阿昭的强词夺理?还是会学灿灿那个小哭包坐地上耍赖?打你几下便宜你了!从今晚后,你的字典第一页只有两个字‘求生’!”。
“是,我记住了!”俞晖闷声说。
俞曜倒了药油,在手心捂热,缓了缓语气,找着家里话题接着说:“我看你是有钱就攒着寄给灿灿,灿灿有我和长姐,还能缺吃少穿,就你惯得她!”
俞晖偷偷擦了擦眼泪,笑着说:“灿灿这两三年手脚是大了些,可是何秘书和许小姐都说灿灿更爱学习了,也没有啥新爱好添置新物件儿,倒是有书和实验器材往自己公寓里搬,哦,对了,听何秘书说小家伙向您学习,还资助了几位留学生,估计她当了善财童女,钱都花在那儿了。”
俞曜似是想起了幼妹的趣事,又气又笑说:“灿灿这孩子,从小读书不认真,上了大学不知道是不是真心喜欢医学,使馆何秘书说她学习刻苦,比官费生还用功,也不知道这孩子平时咋讨好何秘书,让何秘书说出这番话。”
“灿灿一定是喜欢的医学的!她读书时年纪太小,现在八成才刚刚定了性子。”
“长姐原打算让梅姨的女儿梅月和灿灿一起在国外读书,两个人作伴有个照应,谁知道灿灿自由自在惯了,前年撺掇小月留在香港,没跟她去维也纳,这孩子身边没个能管住她的大人,主意正得很,野得没边。这不前几日许小姐刚刚去陪俞灿不到一个月,又被气回国了……”
“我听说了,灿灿……她不喜欢许小姐,梅月本身德语法语都不太好,在维也纳或者法国读书会很吃力。小月喜欢国文,又喜欢留在香港,在灿灿鼓励下,这不是学得挺好!听说在香港中学当老师。”
“一晃眼小月都工作了!你刚去读研究生那会儿,许小姐陪灿灿一年不到,这孩子半夜不睡觉,偷摸儿解剖个老鼠、蛇啥的,给许小姐吓回国了!”
俞晖闻言笑出了声,想起了小家伙曾神神秘秘写信向自己请教,怎样勤工俭学,体验生活,说要在大街上展示动物标本收展览费,还说要街头卖艺,俞晖生活费不多,却还是急忙汇去钱,他不知道俞灿这孩子脑子里都装了什么,却下意识为小妹说好话:“是义母身体不适,许芙清小姐才回来的。也不能全怪灿灿。灿灿天天蹲在实验室,哪有金钱概念,我之前写信让她再找个爱好,灿灿回信说她周末都去郊外徒步写生,徒步虽不算爱好,写生……美术也算爱好吧!”
“可没见她学写生,颜料画具可是买了不少,何秘书说小家伙儿每次都背着画板出去,傍晚回来,画板有时也干干净净的,询问了就是看到一个虫子或者小动物很有意思,想画来着,结果观察了一天。”俞曜似是能想到幼妹出神观察动植物的样子,忽而反问俞晖:“小晖,你弃医学工又从商,遗憾吗?”
“不遗憾!工程学适合我。至于医学,还是热爱动植物的小妹来吧,她能走得一路平坦。”明目达聪的俞晖此时眼睛更是透出点点星光,像是憧憬和希望。
俞曜却笑了笑,捏了捏俞晖肩膀说:“不乘飞机就是替你省钱,过几天写信给阿灿,这孩子这两年大手大脚,有空告诉她,就说咱俩弃飞机不坐,攒钱供她上学。”
“大哥你说这话别说小妹不信,我都不信。”俞晖爽朗笑着。
俞曜也难得玩笑说:“这趟飞机达官显贵赶着回去的不少,你还有明刻本《茶经》送人吗?古纸旧墨,放到哪个古玩行,老掌柜都得打眼。”
俞晖难得孩子气,挠头笑了笑:“技艺不精,还是让大哥看出来了。”
“少卖乖!要不是我知道真品在大姐书柜锁着,连我都骗过去了。”
“大哥我就当您是夸我了,每次被您夸,我腿都打颤,冷汗飕飕的。”
俞曜笑着伸手打了一下俞晖后脑勺,两兄弟难得有谈笑的时间,火车八小时也正好弥补。
聊聊弟弟妹妹和家中琐事,俞晖脸上少了阴郁,此时小心掏出金色打火机还给俞曜,俞曜看着打火机,有些许感慨,捏捏俞晖肩膀,小声说了句:“善战者不死!“
俞晖抬头看向俞曜,目光朗朗,握住了长兄的手:“善死者不亡。”
俞晖从俞曜手里接过来一枚狙击步枪的子弹壳,揣进口袋,俞晖心细如发,了解长兄的用意,上一批货物安全送达,虽然交通线毁了,但至少还有活着的队友,人还在就有希望。
俞晖的手放在大衣兜内,反复摩挲着这枚弹壳,他在莫斯科也有侧面打听过“岁星”的消息,教官说她是一名出色的狙击手,但可能已经牺牲了,如今有了音讯,算是新年里的一抹喜气吧。
俞晖手指轻轻敲在俞曜手背上,问:任务安排?
俞曜轻轻摇摇头,指了指青色的茶杯,将茶水和茶叶全部倒掉。俞晖立刻会意,长兄的意思是:同青天白日擦血行动一样,抛弃过往交通线,彻底重新搭建。
新战场,不仅在哈尔滨,更在上海,在天津,在香港,在有侵略者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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