麓川之役虽稳定了西南边疆,但“大发兵十五万,转饷半天下”,对明朝国力是一个不小的损耗。
除了用兵麓川外,福建、浙江一带在正统十二年(1447年)爆发了叶宗留、邓茂七起义,至正统十四年(1449年)二月才被平定。
随即广东又爆发黄萧养起义,至景泰年间才被平定。这些“盗乱”的爆发反映出明朝已进入多事之秋。
虽然朱祁镇在王振的支持下频繁用兵,但是明朝国防赖以维持的卫所制度却在正统年间濒临崩溃。
自朱元璋创立卫所以来,卫所军生活就异常艰苦,月粮过低,又常被军官克扣,难以养家糊口,以致不断发生卫所军人逃亡的现象。
至正统年间,逃亡情况更是不可收拾。
正统二年(1437年)十月,直隶巡按御史李奎报告:“沿海诸卫所官旗,多克减军粮入己,以致军士艰难,或相聚为盗贼,或兴贩私盐。”
正统十四年(1449年)十二月,兵科给事中刘斌更提到:“近数十年典兵官员既私役正军,又私役余丁。甚至计取月钱,粮不全支。是致军士救饥寒之暇,尚何操习训练之务哉?”
对此,朱祁镇除了一味强调加强卫所管理、清出逃亡军士外,并无治本之策。
卫所旗军不仅严重缺额,而且在伍旗军之精壮者又多被军官占役,既荒废了操练,又荒废了军屯。
尽管朱祁镇再三禁止私役军士,可各级军官私役军士却依然如故。
军器装备的质量也明显降低,正统四年(1439年),工部奏称上年军器局打造盔甲军器六万四千多件,皆发给神机营及总兵官任礼所辖卫所,将士反映“多不如法”。
同年巡按直隶监察御史李果奏称,由于管理不善及官吏贪污克扣,使“兵无实用,民遭横毒”。
总之,正统年间,武备废弛,明军战斗力已大不如前。
除此之外,流民问题也在正统年间恶化。
朱祁镇即位之初,户部公布天下户口户,田地顷。
相比洪武二十六年(1393年)的数字,户口减少三十六万,田地更减少了将近一半。
朱祁镇并未对这一现象足够重视,反而对宗室、勋戚、宦官兼并土地的现象予以姑息。
权贵兼并土地,地主飞诡为奸,平民百姓赋役负担越来越重,导致越来越多的自耕农破产,加上正统年间频繁爆发的水、旱、蝗等自然灾害,流民问题由此产生。
正统年间,明朝不仅内有宦官专权,社会也面临危机局面。
北方蒙古鞑靼部(即元室后裔,当时大汗为脱脱不花)被瓦剌部首领脱欢、也先父子控制,势力蒸蒸日上,甚至将原属明朝势力范围的关西七卫、兀良哈三卫纳入囊中,其范围东起辽东、朝鲜,西至甘肃、西域。
而明廷军事力量主要被投放在麓川之役,所以对瓦剌的崛起未能及时采取应对措施,而是一味姑息。
鞑靼大汗脱脱不花及他所封的“太师淮王”瓦剌部首领也先都会派使臣与明朝展开朝贡贸易及大同马市。
也先为了获得更多回赐及窥伺明朝虚实,所派使团人数从数百人增加到正统六年(1441年)的2400余人。
明廷依然采取放任迁就的态度,此后使团人数都在2000人左右,不仅增加明朝回赐的压力,而且往往扰乱沿途官民,他们甚至还违反禁令,交换武器,危害明朝国家安全。
再加上来投明朝的鞑靼人阿儿脱台报告也先“谋南侵” ,朱祁镇不得不稍微调整对鞑靼、瓦剌的姑息政策,于正统十三年(1448年)正月规定凡与“虏使”交易弓箭军器者一律处死 。
同年十二月,也先遣使入贡,此次入贡实为二千五百二十四人,虚报三千五百九十八人,王振下令减少马价。
此外,之前也先请求与明朝联姻,指挥吴良擅自同意,却并未报告明廷,因此等也先的使团称这些贡马是“聘礼”时,被不知情的明廷一口拒绝。
也先得报,以此为借口大举入侵明朝。
正统十四年(1449年)六月十七日,朱祁镇得知瓦剌计划攻掠大同的情报,派驸马都尉西宁侯宋瑛总督大同三路军马,随时准备迎敌。
七月十一日,鞑靼、瓦剌大军分道入犯明朝,也先入侵大同,脱脱不花入侵辽东,阿剌知院入侵宣府,此外又有一支部队侵扰甘州。
其中尤以也先一路来势汹汹,击毙明大同右参将吴浩。
随着各路军情传来,王振怂恿朱祁镇御驾亲征,朱祁镇令群臣商议,吏部尚书王直率廷臣合章劝谏,认为此举既不能及时接收四方急务,又不利于朱祁镇的个人安全。
朱祁镇批示:“卿等所言皆忠君爱国之意,但虏贼逆天悖恩,已犯边境,杀掠军民,边将累请兵救援,朕不得不亲率大兵以剿之。”
七月十五日,朱祁镇命弟弟郕王朱祁钰留守京师,翌日就带着五十万京军出征,还带着王振以及张辅、朱勇为首的勋贵大臣。
此时明军在阳和口之战中兵败、宋瑛等战死的消息传来,形势对明朝更加不利。
七月十九日,朱祁镇过居庸关,随征群臣请求停止前进,朱祁镇仍不听。
七月二十三日,朱祁镇抵达宣府。
这天,“风雨突至,边报益急”,群臣再次请求停止前进,王振发怒,要求他们巡视阵地。
八月初一日,朱祁镇抵达大同。
翌日,大同镇守太监郭敬劝王振说:“若行,正中虏计。”
王振开始有所畏惧,再加上自出居庸关后一路上非风即雨。
到了大同,骤雨忽至,人皆惊惧,王振才决定翌日班师。
大同参将郭登通过学士曹鼐等建议绕道南面的紫荆关入京,以确保朱祁镇的安全,王振不听。
他本来要带着朱祁镇去自己家乡蔚州的故居,以光耀门楣,中途又后悔此行会践踏家乡庄稼,改道宣府。
八月初七日,朱祁镇抵达宣府,听说也先已派兵追来,邝埜两次上书,“请疾驱入关,严兵为殿”,朱祁镇不报。
邝埜亲赴行殿恳求,王振怒斥:“汝腐儒安知兵事?再言必死!”
八月十三日,朱祁镇正要离开宣府时,夜不收飞报瓦剌骑兵紧追其后,朱祁镇下令原地扎营,派恭顺侯吴克忠断后拒敌,但被瓦剌人击毙。
傍晚,听到败报的朱祁镇又派成国公朱勇、永顺伯薛绶带领官军四万迎战,在鹞儿岭全军覆没。
八月十四日,朱祁镇抵达土木堡,其时尚未黄昏,随征众臣建议到南面二十里的怀来城中坚守,王振却以千余车辎重在后为由决定驻师以待。
驻营地高而无水泉,掘井二丈仍不见水,将士在饥渴状态下战斗力丧失殆尽。
当天,瓦剌骑兵自土木堡旁麻峪口攻入,虽有守将郭懋抵抗一晚上,但无济于事。
八月十五日,朱祁镇准备启程,发现自己已陷入两万瓦剌骑兵的重重包围之中,明军无力突围,只好坐待援军。
期间,瓦剌使臣来营议和,朱祁镇急召学士曹鼐起草敕书,并遣通事二人与瓦剌使臣一起去见也先。
王振以为瓦剌退兵,便移营接近水源,回旋之间,行列已乱,明军争先奔进,瓦剌骑兵趁机攻击明军,明军大败,损失大半,朱祁镇与与亲兵乘马突围,反被瓦剌军俘虏。
张辅以下五十多名勋贵大臣死于乱军之中,而王振亦死于乱中(据传为朱祁镇的护卫将军樊忠所杀),是为土木之变。
朱祁镇被俘后,被带去雷家站见也先之弟赛罕王。
朱祁镇问他是也先还是他的弟弟伯颜帖木儿、赛罕王或大同王。
赛罕王由此判断他可能是明朝皇帝,派人汇报也先,也先派两名曾出使过明朝的使哈巴国师和哈者哈里平章去辨认,二人回报确系明帝。
也先闻讯大喜,认为“大元皇帝一统天下”的夙愿即将达成,询问群臣如何处置朱祁镇,乃公认为明朝皇帝是“大元”的仇人,要求杀死,伯颜帖木儿则认为朱祁镇能在乱军中毫发无伤是得天佑,不可杀死,并力主送回。
也先只同意不杀朱祁镇,但决定挟为奇货,以便攻取北京,便将朱祁镇送到伯颜帖木儿军营看管,由三名在瓦剌的明朝武官袁彬、哈铭(杨铭)、李成(沙狐狸)伺候。
八月十七日,也先就挟持他来到宣府城南,要求守将杨洪等迎驾,被守军拒绝。
八月二十一日,也先挟持朱祁镇叫开大同城门,又被郭登拒绝,朱祁镇只好索取朱冕、宋瑛及宦官郭敬的家产分送也先及其弟伯颜帖木儿,到二十三日才离去。
郭登还遣人密告袁彬,欲派夜不收五人化装入敌营,奉朱祁镇到石佛寺礼佛,乘机救朱祁镇入城。
朱祁镇认为成功可能性低,便没有同意。
随后被也先带到塞外,返回其大本营。
朱祁镇被俘的消息后,北京城中人心惶惶。
孙太后命朱祁钰监国,并企图用财宝赎回朱祁镇,但也先接过财宝后并不放人。
翰林侍讲徐珵(徐有贞)提议南迁,遭到兵部侍郎于谦的坚决反对。
于是孙太后和朱祁钰擢升于谦为兵部尚书,将北京防务委任给他,于谦捕杀王振的亲属和党羽,并在正统十四年(1449年)九月初六日拥戴朱祁钰为帝,改元景泰,遥尊朱祁镇为太上皇帝,人心由此稍安。
也先在与鞑靼、瓦剌其他头目商议后,决定挟持朱祁镇进攻北京。
十月初七日,也先率军至大同东门,宣称要护送朱祁镇回北京重登皇位。
朱祁镇的秘密对前来拜见他的大同知府霍瑄嘱咐要求郭登“固守城池,不可开城门”,郭登亦再次拒绝开门。
随后,瓦剌大军挟朱祁镇从紫荆关过易州、良乡,于十月十一日兵至北京城下,列阵西直门外。
朱祁镇于在京郊卢沟桥命袁彬作书三封,分别致孙太后、朱祁钰及文武群臣,通报敌情,要求朱祁钰君臣固守社稷,又派降将岳谦同也先使臣纳哈出至彰义门外喊话,岳谦被明军所杀,纳哈出奔回。
也先遂于十月十二日采取降宦喜宁之计,率兵拥祁镇登上土城,要求明廷迎朱祁镇回宫,朱祁钰派右通政王复、太常寺少卿赵荣出城见朱祁镇,进献羊酒,也先拒受羊酒,要求于谦等大员来见他,并索要大量金帛财物。
朱祁钰有意答应,于谦表示:“今日止知有军旅,它非所敢闻!”
十月十三日,也先率兵发起总攻,于谦、石亨率明军迎战于德胜门外,明军在火器的助攻下取得胜利。
也先转攻西直门,明军守将孙镗起初失利,后毛福寿、石亨等来援,才击退瓦剌军。
接着,明军又在彰义门击退瓦剌军。
此外,进攻居庸关的瓦剌军也未能得手,被罗通击退。
也先被迫于十月十五日带着朱祁镇北返。
途中,喜宁主张带着朱祁镇到西北当皇帝,然后再取南京,与朱祁钰对峙,但未被朱祁镇和也先接纳。
也先对朱祁镇相当礼遇,每二日进羊一只,七日进牛一只,逢五、逢七、逢十日便举行宴会,每天给牛奶、马奶。
据说也先也提议将自己妹妹嫁给朱祁镇,被朱祁镇婉拒。
也先如此善待朱祁镇,相当程度上是出自母亲(敏答失力)本是明朝女子的缘故。
景泰元年(1450年)春,也先屡次进犯,均未能占到便宜。
朱祁镇对也先来说也失去价值,也先便有意送还朱祁镇。
六月二十六日,瓦剌使臣参政完者、脱欢等五人来北京讲和。
朱祁钰只同意讲和,却不提迎回朱祁镇。
他升礼科给事中李实为礼部右侍郎,充正使、罗绮升大理寺右少卿,充副使,七月十一日到达也先驻地失八儿秃,翌日在伯颜帖木儿驻地朝见太上皇帝朱祁镇,进献礼物。
朱祁镇声称也先有意送回自己,只因喜宁阻挠,才迟迟无法回京,最后嘱咐道:“你们回去,上复当今皇帝并内外文武群臣,差来迎我,愿看守祖宗陵寝,或做百姓也好。若不来接取,也先说今人马扰边,十年不休。”
也先也敦促迎回朱祁镇,在此期间,脱脱不花派使臣皮儿、马黑麻来北京讲和,朱祁钰派右都御史杨善等前去答谢,八月初二日拜见也先,说服也先同意立即放还朱祁镇。
八月初六日,杨善奉朱祁镇南归,也先率众头目送驾半日路程,临别,也先下马,解所佩弓箭战裙赠朱祁镇,伯颜帖木儿更是连送两日,初八至野狐岭才痛哭而回,仍命五百骑送驾到北京。
也先则派壮勇部下20人紧随朱祁镇左右,即使杨善也无法靠近。
朱祁镇抵达北京前,礼部请求隆重出迎,朱祁钰借口可能中瓦剌之计来拒绝,朱祁镇也以自己“辱国丧师,有玷宗庙”为由要求迎接礼仪“悉从简略”。
八月十五日,朱祁镇从安定门入京,由百官接驾,朱祁钰则在皇城东安门迎拜,朱祁镇答拜,各述授受之意。
随后朱祁镇被送入南宫(延安宫)崇质殿,开始了被软禁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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