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息三日,王之正在府中与父母、妻儿享受了一年之中少有的天伦之乐。
第四天,他就急匆匆开始上早朝。
在家休息这几天,他也没闲着,他把秦师爷喊过来,然后手书一封,交给了他,让他带给黄立极,告之检举崔呈秀外甥廖传贤之事。
黄立极手中有一个关于崔呈秀和魏忠贤两党的私人档案。
廖传贤是崔呈秀的大外甥,一直是崔呈秀的左右手,十多年来为崔呈秀奔走效命,手里有人命二十多条,非法侵吞民田六千多顷,贪污赈灾款与公款六百万两有余。
接过王之正的信件,黄立极微微一笑,喊过来身旁的秦师爷笑着说:“秦师爷,你告诉王大统领,廖传贤这个人,我留意已经很久了,这次定教他人头落地!”
秦师爷急忙躬身说道:“阁老,后生一定会把您的意思传达给统领大人。”
天启七年四月初一,王之正一大早就梳洗完毕,坐着轿子赶往紫禁城上朝。
虽然皇帝恩赐他可以紫禁城中骑马,可是王之正一向是个低调又善于放低姿态之人,他仍然不愿意在百官面前招摇过市。
四月初一是半月一次的朔望朝,地点在奉天殿。王之正把暖轿停在宫门外,就步行往奉天殿迈着四方步走了过去。
这时候,正好碰到路过的司礼监秉笔太监王体乾。
王体乾看见了王之正,急忙笑盈盈行了上来,躬身笑着问道:“哟,大统领,皇上不是明发圣旨恩赐你紫禁城骑马吗?你怎么还步行上朝呀?”
王之正呵呵一笑,盯着王体乾说:“总管大人,皇上恩赐我紫禁城骑马,那是对我的恩赏,可是我王之正何德何能,能在百官面前骑着马招摇过市?您说是吗?”
王体乾摆着手说道:“大统领,差矣,差矣!皇上恩赐您紫禁城骑马,那便是对您功劳的肯定呀!您何必要如此自谦呢?”
王之正呵呵一笑,突然想起来潘赛安的事儿,他觉得是应该敲打敲打这个骑墙观望的太监了。
王之正呵呵笑着盯着王体乾,慢悠悠阴阳怪气说道:“总管大人,潘赛安那个小伙子,长得很不错嘛,如果说皇上知道了他,恐怕这么个年纪轻轻的小伙子,就要葬送了,可惜了,可惜了!”
王之正话音方落,王体乾顿时脸色大变,他急忙躬身哀求道:“什么都逃不过您大人的法眼!大统领,你可要手下留情啊!”
王之正冷冷一笑说道:“总管大人,这个您不用担心,潘赛安是个八面玲珑之人,此人被抓以后,见风使舵,已经发毒誓效力在下了,您就放心吧!”
王体乾心里七上八下,唯恐王之正对自己下手,他几乎是哀求着说:“大统领,求您手下留情,我也没有多余的想法,就是想让他替我探探客氏夫人的风向,保我一下请安足已!”
王之正突然面色缓和下来,拍了拍王体乾的肩膀:“王大总管,你用处大着呢,脑袋当然也牢牢地,不用担心,但是有一点你记住,你小聪明是有的,大智慧太缺,想要安安稳稳,不可骑墙观望,要知道,很多聪明人,都是自己把路给走死了的!嗯?”
王体乾听罢,擦拭了一下额头的冷汗:“王大统领,多谢您手下留情,体乾以后定会坚决站好队,如果有所犹疑,请您尽管下手就是了!”
听了王体乾这么说,王之正微微一笑,拍了拍王体乾肥胖的肩膀:“嗯,我也喜欢聪明人!”
说罢,转身大步纠纠而去,留下来王体乾兀自呆呆地擦拭着额头的冷汗。
进了奉天殿,只见皇帝还没有来朝,身边的崔呈秀满脸堆笑走了过来问好:“王太保安好,您出征逆贼凯旋而归,皇上念您是股肱之臣,在下也是佩服至极!”
王之正呵呵笑着躬身说道:“崔大人,您真是玩笑在下了,而今朝堂上股肱之臣,除了您和九千岁,还有何人敢当此美誉啊?”
崔呈秀显然明白,王之正已成气候,不但自己,就连魏忠贤,对他也只能拉拢,不能得罪,谁让他是皇帝面前的宠臣,而且手握重兵呢。自己手里握着的那些个把柄,现在显然已经统统失效,就算魏忠贤知道王之正不忠诚,也对他不敢轻易下手。
崔呈秀呵呵笑着说道:“虽然朝堂至上,不能谈论私事,可是在下许久没有见到您,还是想与您一叙,把酒言欢啊!”
王之正来者不拒,附在崔呈秀耳畔笑道:“侄儿一定赴约!”
崔呈秀哈哈大笑。
这时候,太监总管王体乾高喊一声:“圣上驾到!”
文武百官马上分班站好。
天启帝在王体乾的搀扶之下羸弱的走上了龙椅,然后疲软无力坐了下来,看起来好像是被吸干血的人。
众臣三拜九叩之礼行过之后,天启帝抬了抬手有气无力的说道:“众爱卿平身吧。”
王之正很敏感的发现,早前一直陪侍皇帝身旁的魏忠贤,换成了司礼监秉笔太监王体乾,而魏忠贤则在皇帝一丈开外躬身服侍。王之正心中微微一震:皇帝估计预计到自己身体支撑不了多久了开始一步一步安排后事了。
天启帝看着众臣微笑着说道:“这段时间,风调雨顺,百姓安康,朝野平顺,四海安宁,可以说幸得皇天眷顾。”
内阁首辅黄立极高声说:“圣人所谓天人感应,便是说,朝有圣主,国泰民安,皇天眷顾圣君!”
天启帝呵呵一笑,很满意的点点头说道:“最近朝堂上发生了几件大事,其中一项,便是左都御史李夔龙,越狱落草河间府,带领着逆贼数次攻杀我官军。幸而禁卫军雷霆一击,将其擒杀,还河间苍生安宁。禁卫军功不可没!”
天启帝说罢,王之正赶紧出班跪倒在地:“逆贼看到我皇震怒,天师降临,所以才闻风丧胆,溃退被斩!这一切都幸赖皇上天威赫赫!”
冠冕堂皇的话,君前奏对,都是这种固定的格式,王之正顺口就来。
天启帝点点头夸道:“王爱卿不居功,把功劳送给属下,这点风骨你们这些臣僚要学着点!该杀的杀,该赏的赏,这是朕的一贯宗旨。”
天启帝说罢,看了看内阁首辅黄立极:“阁老,最近朝中有什么重要的大事,说出来我们一起来商议讨论一下。”
王之正已经数次向天启帝表达过黄立极的忠心,他不只是阉党,而是皇帝安插在阉党的内应,所以皇帝知道黄立极所说的所做的,都是顺着他的心思。
黄立极沉稳的举着笏板出班说道:“回万岁,朝中大事并没有,一切都是一团和睦,风调雨顺,这些都是皇上龙恩雨露。只是某些臣僚,不法行为已然天怒人怨,可是御史监察不力,亦或是害怕其后台背景不敢严查!”
天启帝一听,冷笑道:“唔?怕什么?监察御史背后有朕撑腰,谁的背景难道比朕还大不是?快说!”
王之正嘴角露出一抹不自觉差的微笑,而崔呈秀则有种隐隐不详的预感。旁边的魏忠贤则看起来面如止水。
黄立极清清嗓子,抚了一下白须:“兵科给事中廖传贤,侵吞公银,作奸犯科,手中有人命案三十二起,来京告御状的百姓被他派府兵打死打伤者上百,侵吞民田已俞千顷!此人不除,民愤难平!”
天启帝听罢,心里就有数了,廖传贤是崔呈秀的外甥,他的心里很明确,看来黄立极是在提醒朕,要杀一杀崔呈秀的威风了。那好吧,朕就给他一个回应!
天启帝勃然大怒,一拍龙案,“腾”得站了起来:“廖传贤,一个小小的兵科给事中,怎么就成了难啃的骨头?!”
黄立极不懂神色的说道:“因其舅父是太子太保崔呈秀大人,御史结忌惮也!”
此时崔呈秀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简直是如同晴天霹雳,面如死灰。
天启帝看着这些朝廷众臣被他玩弄股掌之间,心中一阵快感。
崔呈秀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表态:“皇上,对于廖传贤违法一事,微臣确实不知内情,可以发配大理寺严查,如果确实如此,请皇上严惩不贷!”
天启帝怒道:“陈扬美!”
陈扬美急忙出班:“微臣在。”
“马上带人索拿廖传贤!严加审问,如果黄阁老所奏属实,按照大明律最重的定罪!”
陈扬美刚刚因为李夔龙之事心情烦闷,此时听到皇帝下令,顿时烦闷一扫而空,他声如洪钟:“是,微臣领旨!请皇上放心,微臣一定严加审问!”
天启帝点点头问黄立极:“阁老,还有什么事吗?”
黄立极沉声说:“启禀皇上,没有其他事了。”
天启帝点点头,站了起来,王体乾适时高声喊了一句:“退朝,皇上起驾——”
这时候,站在下首的王之正与站在龙位之侧的魏忠贤对视一眼,心领神会,丢下跪在地上不敢抬头的崔呈秀,众臣鱼贯而出。
崔呈秀回到府中,脸色铁青,他把幕僚李师爷和“亲信”伍珏喊了过来,李师爷看到崔呈秀脸色铁青,坐在太师椅上吹胡子瞪眼,试探着问道:“大人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崔呈秀“咣当”一声掷出去手中的茶盏,怒道:“好一个黄立极,竟然出其不意,把我外甥廖传贤扔了出去!惹得皇上龙颜大怒!”
伍珏小心翼翼问道:“大人,敢问魏忠贤构陷廖主事何事?”
伍珏一问,崔呈秀有点儿没面子的说:“也……也不全是构陷……唉!传贤这小畜生也是不争气!黄立极所奏…基本属实!”
伍珏一听,心中冷冷一笑,嘴上却说:“大人,就算属实,可是朝中子弟有罪者大有人在,凭什么就告发……”
崔呈秀冷笑道:“伍珏,你还年轻,不知道里边的关节,你想想看,那黄立极是为谁人服务?”
伍珏佯装恍然大悟状:“属下明白了,魏忠贤这老阉狗在报李夔龙被斩之仇!”
崔呈秀点点头:“这次该怎么办?”
伍珏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模样:“哼!既然互相参,那就参嘛!他参廖传贤,我们就参孙云鹤!”
旁边的李师爷赶紧摆手阻止:“不可!不可!现在这个时候千万不能互掐!我们要先想办法保了廖传贤在做其他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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