沾染了污渍的纸巾被扔进垃圾桶,等待它的终将是垃圾处理站的熊熊烈火。
彭畅径直走向林亦风的车,司机见他靠近,立刻向前一步阻拦。
“这位先生,留步!”
他笑了笑,温和地说着:“不让我过去,你会被扣工资呦。”
说完,不等对方再有所反应,快速上前一步,敲起了车窗。
里面还在拥吻的两人惊得一怔,立马直起身子,慌乱地整理衣服。
车门缓缓打开,两人褶皱的衣服,微微凌乱的头发,红肿的嘴唇,尽显狼狈。
彭畅好似没看到这荒唐的景象,他气度从容,笑得像个弥勒佛。
“鹿小姐,我是佛学院毕业的,你可以问我一个问题。”
呦呦蹙眉看着他,佛学院?
冬日午后的柔光照过来,给眼前这个可以称得上是粗糙的男人镀上了一层金光。
呦呦一时恍惚,分不清这是梦境还是现实。
她的心跳得更快了,大脑快速运转着,是有缘人吗?
那么这个问题至关重要,该问什么呢?
彭畅似乎很有耐心,只静静地等着她。
可她抬眼看到成勋慢慢地走了过来。
只能着急地小声问道:“有人追了我十世,要杀我,他会怎么样?”
彭畅欣慰地笑着,不愧是明阳公主,只是可惜没有做帝王的命数。
问了敌人的结局,自己的结局也能明了。
“老天允许有恶人存在,但不会允许恶人一直作恶,再杀你一次,他会魂飞魄散。”
他的声音不大不小,似乎没想避开任何人。
这句话也清清楚楚地传入了成勋的耳朵,他的脚步明显停了一瞬,脸上那看似无害的假笑凝固在脸上。
再杀一次?以命换命吗?
呦呦的目光不由得转向林亦风,紧紧地攥住了他的手。
寒风灌入了她的心,令她周身冰冷,悲愁不已。
再死一次,她会去哪里呢?
林亦风的眼中满是惊恐,他离彭畅更近,一下拽住了对方,生怕他跑了。
他一步跨下车,沉声问:“你是谁?”
彭畅摇了摇头:“我得走了,我泄露天机,此生不能与你再见了。”
林亦风瞬间红了眼眶,他从喉咙深处叫了彭畅一声:“小瑾?”
对方依旧微微笑着,将自己的手抽离了出来,大步向着日落的方向走去。
呦呦慌张地拽住了林亦风:“别让他走!”
林亦风不仅没有动作,还张开手臂挡住了她。
她只能冲不远处的赵正喊道:“赵正,拦住他!”
与此同时,成勋从错愕中清醒了过来,他忽而逃命似的向后跑去。
赵正犹豫了片刻,立马跟上了成勋,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公共洗手间。
林亦风缓缓转头,看向呦呦,神情木然:“他不能说再多了。”
*
明阳重伤之后,昏睡了一天一夜才清醒。
醒来时,已经被肖烬安置在了繁城将军府。
肖烬的表弟表妹轮番杀了过来,岑瑾还好,只隔着屏风说了几句场面话。
只是沐蓝说那人明明比肖烬还小一岁,却长着络腮胡子,身材魁梧强壮,看着凶巴巴的。
八岁的岑芳儿长着一张英气的脸,她气势汹汹,直接坐在了明阳的榻边,张口就问明阳:“古人云「兵者,诡道也」?,不知表嫂有何见解?”
明阳一听,魂儿吓丢了一半,岑池将军就是被她的父皇用诡计骗至阵前,丢了性命。
虽然东方彻也没活着回到曌国,但那一战,曌国赢得并不光彩。
如今身受重伤,进了仇敌的府邸,她怎么能不怕。
她控制着自己的神情,温柔地笑着,问岑芳儿:“表妹,要不要吃一口酥呀?”
岑芳儿人小鬼大,抬眸,冷笑:“还是表嫂多吃些吧,尽快养好身体,早些离去。”
她站起身,环视四周,淡然道:“这间屋子墙皮厚,冬暖夏凉,墙面还涂了安神的沉香,最适合养病。”
忽而她衣裙微动,又向榻边凑近了些:“可表嫂在这儿睡不好,因为我父亲去世后,母亲忧思过度,就是从这房中走的。”
明阳听后,直接装晕。
岑芳儿走了之后,她立马让人把自己抬进了肖烬的屋子。
肖烬后背受伤,只能趴在榻上,他侧着脸,眼角眉梢噙着邪魅的笑:“你怎么自己送上门了?”
两人的外伤每日都要上药,肖烬怕明阳不方便,特意让人给她单独安排了屋子。
明阳娇嗔地瞪着他:“你表妹芳儿说岑夫人是在那房中走的。”
“吓得我赶紧就搬来了。”
下人为明阳安置好,尽数退了出去。
肖烬张开手臂,揽住了她。
明阳感觉骨头都被打散了,身上没一处不疼,肖烬这一碰,更是雪上加霜。
她皱着眉头往一边挪了挪。
肖烬又凑近了她,在她脸上亲了一下,哄着她:“让我抱着,我轻轻的。”
明阳没再躲,再躲要掉地上了。
肖烬闻着她发间的清香,露出了满足的笑。
明阳却笑不出来,她微微偏头看着他,认真地说道:“以后你吃什么,分我一口,这将军府的东西我可不敢乱吃。”
“药也是,反正都是刀剑伤,跌打伤,你用什么,我用什么。”
肖烬听完笑出了声:“你还能让一个孩子唬住,放心,她骗你的,舅母是在自己房中走的,她的院子都锁起来了,怎会安排给你住?”
“那不是一般孩子,虎父无犬子,你的那个表妹以后必成大器。”
“你这是夸她呢?”
呦呦无奈道:“哎呀,算是吧。”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肖烬又说道:“听闻离将军做父亲了,这儿离方城那么近,我备好了贺礼,让余晖去一趟吧。”
这一战,余晖没受一点伤。
明阳向他凑近,主动吻了他一下:“你有心了,我现在是没心也无力,都没想起贺礼的事儿。”
“可余晖不行,我已经让他回盛都了。”
肖烬面色一惊:“他这就走了,竟放心你?”
有什么不放心的,那小子的心都在肖汐的身上,早把姐姐丢一边了。
只不过,明阳还不打算告诉肖烬,她和肖烬都前路未卜,他肯定无法接受余晖和肖汐在一起。
她藏住那些秘密,又解释道:“是我觉得这里太危险了,盛都的那些人想杀他,得先谋划再实施,可这里不一样,岑家人想杀我们可能就是临时起意,直接就下手。”
肖烬用手轻轻抚着她的发丝:“明阳,不会的,他们是我的亲人,不会伤害你。”
明阳垂下眸子,叹了口气,声音中带着愧疚:“可我父皇也害了你的亲人。”
霎时间,屋子里陷入了沉默。
虽说胜败乃兵家常事,战场上刀剑无眼,既然上了战场就该有随时准备牺牲的觉悟。
可曌帝的计谋实在谲诈,再者岑将军一去,还将本就病弱的岑夫人带走了,一年内岑老将军和夫人许莲也相继离去。
岑家只剩了两个孩子。
爱上敌国公主,仇人的女儿,真是一件难言又痛苦的事。
“肖烬。”
明阳轻轻唤他。
“嗯。”
他轻声答着,抬眸对上她的视线。
“我让余晖回去还有一个原因,盛都暗香阁的布局到了关键时刻,需要有人主持大局。”
她顿了顿,又郑重其事地开口:“我想和你携手并进,尽我所能,助你得到皇位。”
他们中最起码有一个人可主一国之事,才能不像现在这样被动。
肖烬眼中含泪地看着她,心中浪潮澎湃,目光越发炙热,若是他能动,他一定要将她高高举起。
“明阳!”
他激动地唤着她。
“夫君,唤我夫人。”
她的脸上难得显出娇羞的神情。
肖烬望着那张美艳的脸,心里仿佛燃起了火焰。
当然,只看着还不够。
他声音低柔:“夫人~”
话音才落,他忽而靠近,吻住了他的夫人,他灵魂的另一半。
深深的吻在彼此的唇齿间肆虐,温热的气息染红了白皙的脸。
“表哥!”
小姑娘清脆却带着怒气的声音响起。
明阳和肖烬立即松开了彼此,吓得心脏漏了半拍,视线顺着那声音撞上了芳儿那张气鼓鼓的脸。
肖烬蹙眉看着她:“芳儿,你怎么进来的,怎么不叫人通报?”
芳儿的声音底气很足:“表哥,你脑子伤了吗,这是我的家,我想来就来,还用得着向你通报!”
对于只剩半条命的明阳来说,眼前的这个小人好似恶鬼一般。
她的身体紧紧向肖烬的身上靠,生怕对方从背后抽出一把刀,直接插入她的心脏。
芳儿看着明阳哼了一声:“狐狸精!”
肖烬厉声喝道:“芳儿,不得无礼。”
若是平常,被如此侮辱,明阳定要狠狠抽她,可现在她实在是打不过,心也虚。
她忍着痛,艰难地挪动身体,从肖烬的腿上爬过,退到了里面,紧紧攥着肖烬的衣袖,小心地看着芳儿。
芳儿的目光一直随着她的动作移动,丝毫不掩饰眼中的鄙夷。
“早听闻曌国公主有勇有谋,文武双全,如今看来竟是假的,伤还未好,便来勾引男子,一副小妾做派,真是上不得台面。”
明阳又惊又气,偏偏又无计可施。
肖烬又警告道:“芳儿!”
而后,他又冲门外喊道:“宝山,把二小姐请出去!”
芳儿的眼中瞬间涌出泪花,她的声音里满是委屈:“表哥,你竟然维护她,枉我父亲疼你一场,我去告诉哥哥。”
没一会儿,岑瑾真的来了,他带来一众粗使婆子,要抬走明阳,单独与肖烬说话。
肖烬不忍明阳带伤再次挪动,把所有的护卫留给了她,在宝山的搀扶下,自己忍着痛跟岑瑾出了房门。
岑瑾看着他那因疼痛而紧紧皱起的眉头,心凉了一半,不过还是直截了当地说道:?你跟和明阳公主没有缘分。”
肖烬以为岑瑾也像芳儿一样,将明阳视作杀父仇人,才反对他们在一起,便想开口解释。
“无关父亲!”
岑瑾阻拦了他的话。
“东方明阳今世的命数快尽了!”
肖烬诧异地望着他,转瞬又无奈苦笑:“小瑾,你怎么能和芳儿那孩童一样。”
他目光坚定,一字一顿地又说道:“我能护好她!”
岑瑾重重地叹了口气:“我知道你向来不信鬼神之事,但你听我一句劝,一定要避开南柯蛊,若是不中蛊,你和东方明阳来世还有相见的可能。”
说完,他不顾满脸惊愕的肖烬,决绝地出了门。
第二日清晨,岑芳儿拿着一封信,大哭着冲进了肖烬的房中。
“表哥,我哥走了!”
好似有一记响雷在明阳的头上劈开,她吓得又攥紧了肖烬的手。
该不会因为她来,急火攻心,气死了吧?
转而她又在心中安慰自己。
应该不会,那岑瑾看着挺壮实的,不像是纸糊的。
肖烬强撑着起身,后背上的伤口一动就钻心一样的疼,他接过那封信,上面只有六个字:走了,勿找,勿念。
明阳瞥了一眼那张纸,神情放松了下来,不是死了就好。
可转头一想,还是不对劲,不是因为岑瑾大婚,肖烬才千里迢迢的赶来的吗?
这新郎怎么跑了?
肖烬把信纸紧紧攥成了一团,冷着声音命令宝山:“派人去找!”
一个人若是铁了心想躲,必是做好了万全的准备,找是找不到的。
这一天,明阳终于知晓了肖烬不反的最大阻力,那就是岑瑾。
岑瑾的内心与外表极其不符,那凶神恶煞的粗糙皮囊下,却有着最为柔软善良的心。
生在武将之家,祖辈、父辈都过着刀头舐血的日子,可他生性温和,甚至不忍踩死一只蚂蚁。
岑池常年征战,与夫人聚少离多,再加之岑夫人天生体弱,两人三十几岁才有了岑瑾。
子承父业,向来都是理所当然的事,尤其是岑家,他们有着一支效忠自己的军队。
无论是将领还是士兵,他们只认「岑」,肖氏皇族来了都得靠边站。
可岑瑾一心向佛,他看不得将士们拼刀肉搏,血流成河,一上战场他就晕。
岑池打也打过,骂也骂过,只是还没来得及将儿子培养成接班人,就去见了阎王。
这三年,肖烬一有机会就往繁城跑,为的就是让岑家军军心不散。
他只是岑瑾的表兄,没法像舅父那样管教岑瑾,让他担起自己的责任。
岑瑾志不在此,他只能另寻他法。
好在他自幼得外祖父母爱护,岑家军也认他这个外姓主人。
只不过,他一人毕竟分身乏术,便想以岑瑾大婚为幌,让云晔以肖汐未来夫婿的身份前来,逐步接管岑家军。
可云晔还没到,岑瑾就先跑了。
这一跑就是一辈子。
明阳死后,肖烬想起了岑瑾的话,在整个大盛张贴告示寻找他的下落。
足足五日,都没等来他的任何消息。
第六日,一个不足十岁的小和尚寻了来。
肖烬问他岑瑾在哪里。
小和尚说岑瑾向他泄露了天机,此生不能再与他相见,否则会遭天谴。
没等肖烬问,小和尚又说:“施主的本意不是要找弟弟,而是要找夫人,我师父说了,施主的夫人去了千年以后,你送她的那条项链终会指引你们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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