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衿桦今日同大臣们开晚会时就发现了下面的众人在窃窃私语,他给了边上的小明子使了个眼色,小明子顿时心领神会,“肃静。”
底下的大小官员立马收了声,赶紧低着头站好。
每日清晨的上朝是规矩,自边衿桦执掌国政以来,每日又多了傍晚的晚会。
有人觉得形式大于内容,多了个晚会耽误的时间还不如踏踏实实的干活,却无人敢说。谁敢多说些什么呢?连一直进谏的御史们都不敢说话,新主子乍然临朝,新官上任三把火也是有的。
“众位爱卿刚刚在议论何事?不如说出来让本王一同分辨分辨?”
下面的大臣我看看你,你看看我,却谁也不敢上前。
终究还是有勇夫的,“回殿下,大家在惋惜赵大人和齐大人两位国之栋梁,最后却落得如此下场,难免唏嘘罢了。”
边衿桦没有任何波动,“这件事情后续会有专人调查,众位爱卿不必忧心,根据目前京兆尹府的调查,两位大人不过是仇家追杀,本王会尽快将人捉拿归案。”
边衿桦只是随意丢出来些消息将大家敷衍过去,最后实在寻不到凶手,随意找一个替罪羊提升自己的威望也未可知。
可下面那些人早早的便知晓了内情,哪里是这么好敷衍的,谁会真的信有仇家能一晚上杀了两位一品大员,而康王殿下还不为所动的?无非是贼喊捉贼罢了。
今日不知为何,一则消息偷偷从京兆府中传出,赵府和齐府之中发现了账本,上面写明了历年来给康王送去的金银,数额之大让人惊叹。
他们不敢想这样的人死了康王殿下都不为所动,以后若是自己有什么得罪了殿下,可还有小命?唏嘘之余,只剩心惊。
一无所知的边衿桦只觉得今晚的大臣们都分外听话,以前偶尔有政见不一样的大臣还要跳出来同自己据理力争,今日自己新颁布了一条政令,却是一个反对的都没有。
“好,既然无其他事,今日便到这里吧。”
边衿桦刚从座椅上起身,一个小太监慌慌张张的向议事厅跑来,“殿下,殿下!”
小明子站出来怒喝,“大胆,慌慌张张成何体统!”
“殿下恕罪。”
小太监喘着粗气却是恭敬的跪下来回话,边衿桦不耐至极,却还是摆手让他禀告,“殿下,文宣王殿下在后院自裁了。”
小太监的话哆哆嗦嗦,却像是一道惊雷将在场的所有人雷的外焦里嫩。
文宣王??!!
廊国的那个文宣王??!!
他为何会出现在康王殿下的后院?
他不仅出现在了康王殿下的后院,还死了?
边衿桦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强撑着理智,“这小太监想来是昏了头,说错了人,众位爱卿散了吧,本王去处理一下本王的家务事。”
“小的没有···”
随着边衿桦的眼神威压,他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直到把剩下的话尽数吞进肚子里。
边衿桦步履匆匆的赶往后院,一路上不管如何想都觉得真的是刚刚那个小太监乱说的。
他跟文宣王一直都是书信联系,上一次再见还是上次他来求娶嘉庆的时候,许久未见的人突然死在了自己后院,怎么听怎么滑稽。
他仓皇的赶到一处偏僻的院子,里面已经站满了人,边衿桦的心里顿时打起了鼓。
“殿下,你可算是来了。”
陆沵站在那里哭得梨花带雨,见边衿桦来了立马迎了上去。
“你怎么会在这里?”
边衿桦皱着眉,既然她在这里,为何还要让这么多人围在这里,这件事情不管如何都是越少人知道越好,还真是蠢。
边衿桦挥开陆沵伸过来的手,直接往院子里面走去。
这是康王府上最偏僻的一个院落,常年没有人居住,自然也没有人费心打扫。野草疯狂生长,边衿桦只能勉强顺着众人踩出来的小路往更深处走。苍老古朴的槐树下,密布着洁白的槐树花,空气中传来若有若无的花香,清甜的沁人心脾。
如果没有地上大滩的血迹的话,这里倒是一个合适的放松身心的居所。
边衿桦还没走近,只是看见了地上躺着男人的侧脸,他便确定了,这个人果真就是文宣王。
到底是什么情况!
他跟文宣王是有什么仇什么怨吗?他死都要死在自己院子里?
边衿桦还未想清楚该如何处理这件事情,陆沵凄婉的声音就从身后传来,“殿下,可吓死我了,我这么大什么时候见过这样的场面?”
“那你怎么不去死啊?”
陆沵不可置信自己听见了什么,大脑一时忘记了思考。
她还想说些什么,却被边衿桦冷漠无情的眼神打断,“你这几日就呆在自己院子里,别出来了。”
陆沵还是没说话,但是她能明确感受到,自己与边衿桦中间最后一点,名为体面的东西也彻底不复存在了。
边衿桦出来时,小明子站在门口,低着头,正静静的等着他。
“你去查清楚,这件事情中府中到底有多少人知道,不是死契的下人直接打死,切莫让消息走漏。”
小明子不动声色的应下,“是。”
“让欧阳先生赶紧来见我。”
注定是一个难眠的夜,欧阳宇的出现无异于如今情形的定海神针,“欧阳先生,文宣王的事情,您是否已经知晓了?”
“是,殿下可知道文宣王是自己走进的王府,其中并无人威逼。”
“先生这话是什么意思?他就是故意要死在本王府上,让本王有嘴难辩的吗?”
“殿下该去查一查刚刚在大人们面前传话的小太监,小人怀疑他可能被廊国买通,故意在所有人面前挑拨殿下与廊国的关系。”
“小明子,将刚刚传话的小太监带过来。”
小明子为难的看着边衿桦,他刚才以为殿下的那个眼神是让自己赶紧处理掉,谁曾想到现在殿下又要提审了,自己从哪里给他再变出来一个?
小明子只能硬着头皮,“殿下,刚刚那个小太监已经触柱而亡。”
倒是刚好符合欧阳宇的意料之中,“还真是死无对证了。”
“你下去吧。”
边衿桦烦躁的在屋子里走来走去,“看样子廊国人是彻底不打算放过本王了,目前最要紧的是文武百官那里要如何交代。”
“廊国人既然不曾给殿下留退路,想来文宣王死的消息我们也瞒不住,不如对外说是文宣王来王府寻衅滋事,被王府侍卫误杀,起码还能保住殿下在文武百官心中的形象。”
边衿桦背着手看着窗外,并没有说话,似乎是在思考这一可能性。
文宣王是自己和廊国这场交易中唯一的中间人,他现在不明不白的死在了大宣,还是自己这个王爷府中。若自己是廊国那边的人当如何想?怕是会以为大宣背信弃义,故意做了个局要将廊国的兵力一网打尽。
他们会轻易咽下这份委屈吗?
都是有血性的男儿,廊国虽然是大宣边上的一个小国,真把兔子逼急了还咬人呢,何况是一个国家?
自己如今将边关对着廊国大开,除了边关和京城的这部分,其余地方还不知道有多少廊国人,若是两国彻底撕破脸,那些自己放进来的廊国人无疑是藏在大宣腹地中的定时炸弹。
他好像不知不觉中成了大宣的罪人。
“欧阳先生,本王,是不是做错了?”
欧阳宇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怎么会呢,殿下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大宣,要说错,也都是因为瑞王将殿下生生逼到了这一步。”
是的,这就是边衿桦想听的,他急切的需要一个让自己良心过得去的借口。
“既然如此,那一切便按照欧阳先生所说的去做吧。廊国那边,文宣王本就是廊国一个可有可无的王爷,只要本王能给出足够的诚意,廊国的王君也不是傻子,他该知道要如何选的。”
“是,廊国那边小人现在就去飞鸽联系。”
“去吧,本王累了。”
边衿桦像是用尽了所有力气说完了这句话,欧阳宇走后整个人像是被抽干了精气,颓然的倒在椅子上就这样盯着屋顶。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睡了过去,迷迷糊糊的好像一直在纠结廊国那边的反应,他也分不清自己是睡了还是没睡。
“殿下,该起来上早朝了。”
小明子轻声打断了他的思绪,边衿桦突然被吵醒,只是茫然了片刻就回到了现实。
“知道了,扶本王起来,给本王更衣吧。”
在椅子上对付了一宿,清醒过来后每一个关节都在叫嚣着委屈,边衿桦起身勉强捏了捏脖颈,小明子连忙上来献殷勤,“殿下,时间还早,让小的给您按一按,可好?”
边衿桦没说话,又重新坐回了椅子上,小明子立刻反应过来,使尽浑身解数让边衿桦松快松快。
“你先去备马吧。”
“是。”
边衿桦轻轻动了动肩膀,果然比之前舒服了些,“瑞王那边的情况呢?”
他对着空旷的屋子轻生问了一句,压迫感却是十成十的,一个暗卫从暗处闪出来虔诚跪下,“回殿下,我们的人在深山老林里追了瑞王和瑞王妃一天,他们身边的帮手已经和他们走散,这次,他们插翅难飞。”
“希望你们不要让本王失望,欧阳家的援兵到了吗?”
“到了。”
“若这次还让他们跑了,便是上天都跟本王过不去了。”
边衿桦的语气充满了颓然,他已经在这桩桩件件中逐渐磨灭了当初问鼎高位的志气。
暗卫不知如何回话,只是静静的跪在那里。
“下去吧。”
边衿桦收拾着复杂的心绪,沉重的叹了口气,重新调整过后才有勇气踏出这个门。他知道,他这样拙劣的借口,没几个人能相信。
“殿下。”
小明子紧锁着眉头,步伐匆匆的走到自己面前跪着。
“何事?”
“小的刚刚出去听说了一件事,各位大人已经早早的到了宫门口,他们不知从何处得知陛下驾崩的消息。”
“什么!”
他们怎么会知道?皇后来看望父皇那日晚上,就有人匆匆来报皇上没了气息,自己慌忙赶过去时,龙床上的人已经彻底凉透了。
自己刚答应武平侯他们,让父皇写完退位诏书后安心养病,现在直接驾崩了,很难不让人怀疑是自己杀了父皇。
“去查,查陛下的死因究竟是为何!”
太医哆哆嗦嗦的跪地回话,“回殿下,陛下乃是中毒而亡!”
小明子双手呈上刚刚太医试毒的银针,上面果然是黑色。
“究竟是何人!”
“殿下,皇后娘娘薨逝了!”
边衿桦木然的看着前来回禀的小太监,“果然是她。”
贱人!枉费自己这般相信她!
边衿桦气得转身直接踹向一旁的金丝楠木椅子。
皇后薨逝乃是国丧,礼部忙得脚不沾地,边衿桦则是按照欧阳宇的进言,将皇上驾崩之事先掩盖了下来。
按照欧阳先生所说,陛下在床上躺着和死了又有什么区别,不如等光明正大拿到传位诏书将皇位坐稳之后再宣布陛下驾崩的消息也来得及。
却没想到在事情之差临门一脚的时候,会突然发生这样的变故。
是谁!谁将这件事情传出去的!
边衿桦狠决的眼神刮过,像是要将眼前人生生将心脏剜出,小明子立马察觉到了边衿桦的意思,他颤抖的跪下,“殿下明鉴,小人是孤儿,世上若没殿下,便没小人的今日,给小人八百个胆子都不敢愧对殿下的再生之德。”
边衿桦勉强收回了眼光,那是谁?欧阳宇吗?
他可是欧阳氏的人啊,难道欧阳氏不想借着自己这股东风扶摇直上吗?他好像突然有些看不懂欧阳先生了。
“殿下,那您今日还去上朝吗?”
小明子话说的低低的,不敢轻易打扰殿下,连他一个下人都知道,他们已经到了生死存亡之际。
“不去了,请武平侯来见。”
这一次,边衿桦说的是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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