恒动天穹内部,属于审判庭的办公室中。
陆思琪靠坐在椅背上,神情无奈:“我还以为我已经摆脱了嫌疑才对。”
“我只是一个被卷入了阴谋里的普通人,有必要这么为难我吗?”
在她的对面,钟谨正翻阅着下属提交的卷宗。
距离审判开始还有数小时,在这段时间回顾案情是他多年以来的习惯。
针对兽的审判本不该由他负责,但决议会并不打算召回审判庭的那位最高审判官,他只能代劳。
“你只是作为当事人被邀请。”
对于陆思琪的牢骚,他平静做出回应:“关于你勾结涅盘组织的审判并不在今天。”
虽然陆思琪有充分的证据表明自己对事情的真相毫不知情,但在判决下达之前,一切都是未知数。
“说真的,我无法理解,针对兽的审判?这种审判真的有存在的必要吗?”
陆思琪百无聊赖地四处张望,手上的镣铐限制了她的活动范围。
“就像屠夫要杀掉一头家猪,所有人都知道这只猪一定会死,有必要为此特意请一位法官在猪死前宣判它的罪行吗?”
所有人都知道,猪被杀死从来都与它是否犯下罪行无关。
【欺骗】也是如此,一只被秩序所捕获的、活生生的兽,无论对方是否犯下罪行,都注定无法被释放。
没有势力能够拒绝其中潜藏的价值,所谓审判,也不过是众多势力瓜分这份价值的谈判。
“在现界,没有任何人拥有对智慧生物动用私刑的权利。”
钟谨放下了手中的文件,转头看向陆思琪:“要想正义不被以正义的名义被架空,程序正义就必须作为约束权力的最后红线。”
“所以即便是兽,也必须按照【秩序】之下的程序进行审判。”
……
“二十号桌,鸡蛋牛肉丼,不要海苔碎,还有三倍牛肉丼,请取餐。”
店主的声音在食堂中回荡。
二十是宋暮所在的餐桌序号。
热气腾腾的两碗米饭被端上桌,姚泽拿走了自己的那一份。
“上一次在这家店用餐已经是六十年前的事情了,那时候的我还没有继承如今的身份。”
姚泽掰开一次性筷子,戳破流心蛋黄,金黄的汁液与大片牛肉相互混合,散发出美味的香气:“那时候限界战争才结束不久,恒动天穹修建基地出去不远就是这家店的旧址,那可是一个浩大的工程。”
或许是正事已经谈成,也可能是被这份鸡蛋牛肉丼勾起了回忆,他有了闲谈的兴致。
宋暮看了看自己碗中浇上浓厚酱汁的牛排,没有阻止对方的发言。
“矿业、运输、设计、土木,恒动天穹总部的建立需要巨大的人力,在司书还未被恒动天穹限制到此等地步的时代,她提出以工代赈,用最为温和的方式消除了战争对于现界的影响,从后来人的视角看,这一措施避免了一场因为战争结束而出现的失业潮。”
姚泽用牛肉将米饭与蛋液裹住,送入口中:“这就是被恒动天穹所记录的历史。”
宋暮轻轻点头,但更多是敷衍的态度。
姚泽口中的司书并非是简,他对此兴致寥寥。
“说起来,也是在那段时间,我接手了一项法律援助事业。”
姚泽并不在乎宋暮是否认真听,他自顾自解释道:“律师,我的第一份工作,嗯,正式工作,对于新人来说,无偿的法律援助虽然在报酬上微乎其微,但却是我积攒资历的最好方式。”
“抚恤金克扣、工资拖欠,侵犯弱势群体正当权益的行为从来不是新鲜事,那个战后复苏的时代也一样,恒动天穹的建造业务遍布了整个现界,如此庞大的工程,总是难免各项外包与接手。”
姚泽自嘲般笑了笑:“我自认当时的自己业务水平很高,虽然胜诉率不足两成,但与一众从事法律援助的同行相比,也是一个相当杰出的成绩。”
两成。
宋暮口中咀嚼着牛排,他并不关心现界是好是坏,不过这个数字依旧让他诧异:“按照你的说法,每十个人里面只有不到两人能够拿回本应属于自己的权益?”
“很奇怪吗?”
姚泽笑容不变:“现界的程序向来以繁杂冗长着称,一个简单的欠薪判决,走完整个流程或许需要数月乃至半年,而最好的结果也不过是拿回你本应拿到的数千块,有这个时间,趁早重新找份工作才是最明智的选择,我接手的大部分案件都是因为当事人无法忍受这份漫长的时间而选择了放弃。”
“违规者不会受到惩罚,受害者要想拿回自身权益却需要付出庞大的时间与风险成本,这就是那时的现状。”
“有意思,现界最大的通缉犯居然在向我述说现界条律的不平等。”
宋暮出言嘲讽:“在我的印象里,你可不像是会关心这种事情的家伙。”
“谁都有年轻的时候,况且这只是对于既有事实的复述。”
姚泽对于嘲讽的话语置若罔闻:“现界追寻程序正义,但最终,不断繁杂的程序堆砌成了高墙,对于真正弱者来说,死在攀爬高墙的过程当中,又或是放弃越过这堵高墙才是常态。”
“所以你是想追求结果正义?”
宋暮在社会课程中听过这两个名词,因此做出了联想。
“当然不,如果说程序正义只是让正义遥遥无期,那么结果正义便能让罪恶被冠以正义之名,从而冠冕堂皇地出现在公众面前。”
姚泽摇头:“归根结底,这是一个无解的难题,而当一个问题无解的时候,或许我们从根源上就出现了错误。”
根源。
宋暮明白了对方的指代。
秩序使徒的根源——【秩序】
“所以你这是打算讲述背叛【秩序】的心路历程吗?”
宋暮嗤笑:“演讲开始之前,要不要再加上粉丝签名环节?”
他从来不关心现界是好是坏,更没有为他人命运操心的习惯,因此,对于姚泽所述的内容没有丝毫兴趣。
“如果你能提供纸和笔,我不介意为你提供一个签名。”
姚泽轻笑,没有被宋暮的打岔所影响:“在我继承这层身份之前,名为‘姚泽’的个体便已被通缉,原因是一场判决。”
“我接手了一场关于抚恤金的案子,在这场案件中,矿场发生事故,三人死亡,七人受伤,按照当时的标准,一旦出现死亡事件,矿场就必须关停,也是因为这个原因,矿场老板销毁了证据,矢口否认死亡事件的发生。”
“而其中一名死者的家属,就是我的委托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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