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轸上空,乌云荡然无存,明媚阳光照耀在腾骥关前那片数十年的战场之上,只有一副铠甲一杆铁矛,在战场上留下一抹孤寂的影子。
一场大战落幕,在雨水的冲刷以及最后雨眠的埋葬之下,除却被北幽士卒带回去的北幽将士遗体之外,两千余玉轸铁骑连尸骸都不曾留下半点。
似乎这里根本未发生过一场惊天动地的战斗一般。
北幽国师江山铩羽于腾骥关下,率兵后撤十里而结寨。
有五十万大军在此,营帐很快便搭立起来,一众北幽将士收殓遗体,救治伤者,维护器械,照顾牲口,一切都井井有条。
巡查的守卫与刺探的斥候被第一时间安排了出去,一次不严密的安排葬送了方才那场大战,江山凝视着大帐案台上的棋盘,不言不语。
“事已至此,再悔恨也无用,你若不赶紧恢复过来,只怕这辈子也过不了腾骥关。”一个空灵的声音在大帐中响起。
江山并未抬头,却还是起身微微行礼。
能避开士卒的耳目以及自己的感知进入此间的,唯有雨眠,他起身行礼,一是对前辈的尊重,二是对对方赴约而来的感激。
“我非是悔恨,方才交战,五十万大军的力量于我们是重中之重,若要战胜他便少不得半分。我们既然已在腾骥关下,那便是知晓了玉轸还有一支骑兵在外,也只会加紧攻势,而不会分兵防守了。”
江山摩挲着一颗黑子,他原本喜爱的棋子方才再腾骥关前已经被尽数毁坏,如今的棋子手感上终是差了些。江山道:“但此战确实是我急了,北幽玉轸之战已经拖了太久,以至于我没有将玉轸境内的敌军清个干净,而是率军直奔这腾骥关。”
雨眠坐到江山对面,拿起茶壶,凭空凝聚一团清水于壶中,水汽袅袅。
“你的选择没错,清是清不干净的,玉轸一国百姓万千,忠国之人总会有的,便是你杀尽了玉轸军队,也总还会有人站出来抵抗你。”雨眠为自己和江山各倒了一杯热气腾腾的清水,道:“不过,你既不是在为自己的失算而悔恨,那是在忧心他?”
江山点了点头,道:“得五十万大军结阵之力,我一步登天过了天门,离那天门之上的凌仙之境也不过差了一线。雨眠前辈你的修为也是如此,你我联手,竟依然战胜不了他。武者仅有锻体一境,这锻体上的极致,当真可比凌仙?”
而后,江山接过雨眠递过来的杯子,将杯中热水一饮而尽。
灵念与生机随着热水一线而遍全身,方才大战之后的伤痛与亏损在这一刻消失不见,江山闭眼再睁眼,再看向雨眠时,眼中感激之色更深。
“不必谢我,你们早已约定好,早点助你过了此关,我也可早点拿到荷园。而且,我心中有愧,方才那支骑兵来袭,我本可以一力挡之,可是琴一妹妹仅是凡生,离战场又太近,我不得不优先护住她,致使我们错过了战胜他的机会。”
“雨眠前辈你不必自责,当那支骑兵出现时我心神已乱,即便你拦住了那支骑兵,我也难以彻底将他困在荷园内了。其实……”江山轻叹一口气,而后缓缓道:“你护住慕容才是战胜他的最好机会。”
雨眠眼睛微眯,杯中清水泛起涟漪。
“你当真的?”
“不是我当不当真,这是她自己的选择。另外,若是她们几人入腾骥关有碍,还望雨眠前辈相助。”
雨眠从座位上站起,而后头也不回地走向营帐大门,神情似有不悦,她只道了声:“我知道了。”
此刻,北幽大营数里外,第二春秋等人收拾好心情缓缓向腾骥关走去。
不是他们还有闲情逸致在这片战场上多看看,委实是方才的大战太过吓人,以至于他们不敢走得太快,唯恐惊动了腾骥关前的甲士。
第二春秋回头看着片刻间便建起的营帐大寨,不由得佩服北幽军队的执行力,不过这五十万大军驻扎于此,给养消耗该有多么庞大。
不过第二春秋转念一想,连自己那只画舫都算是江山所赠,那江山亲自率军而来,其中须弥芥子之物以及所带的补给自然不会少了,何况他们那边还有一个荷园和一位踏足登仙境界的强者。
“纵是有五十万大军驻扎于此,手段尽出之后,他们接下来又该如何打下这腾骥关?”亲眼观看了那场大战的暗鸦不由得心有戚戚,连话都多了些。
他也是世间罕有的强者,只是方才的战斗,已经超出了他的想象,此时的他或多或少感受到了听风当时的无力与挫败。
“不重要了。”慕容非眉目低垂,神情悲伤,一双眼眸似要滴下泪来。
无人知她为何悲伤,是为了那些玉轸铁骑吗?可玉轸军队带给她的只有暗杀与追击。
慕容非道:“我们入关吧。”
说完,她便独自走向那道在方才惊天动地的战斗中依旧安然无恙的腾骥关。
腾骥关前,方才所向无敌的甲士又如北幽大军来临之前沉寂了下来。先前关前的尸体或为战斗余波震毁,或为雨眠埋葬,依旧不再能支撑他的身躯,他便将铁矛插于地面,低着头斜倚在铁矛杆上,似一个沉沉睡去的疲惫战士。
他像是一个普通的士卒,在他身体上看不到一丝一毫的力量与生机。
如果不是亲眼见过方才的大战,只怕众人都要将他看作是一个死去的守将。
第二春秋和暗鸦走得小心翼翼,生怕惊心了这个以锻体撼动仙人的强者,倒是最前面的慕容非,走得平常。
但她的内心,也不平常。
脚下这片看似平整干净的土地里,从二十年前至今,不知埋葬了多少玉轸士卒的遗体。她原以为自己对于这些玉轸军队只有恨,可当真看到他们死去,看到二十年前的这片战场,她的心也似揪住般刺痛。
可越是如此,她走得便越发坚定。
如今的玉轸,玉轸朝廷,玉轸皇帝,不值得他们为此而效命。
第二春秋等人随慕容非一道沉默地走向腾骥关口。
那甲士斜靠在铁矛上,无动静,无言语,好似一副被挂在此处的盔甲。
愈发近了,转眼之间,四人距那甲士不过十丈距离。
慕容非的视线笔直向前,眼中全无那副甲胄的身影,目光所及,只是那座关口。
甲士的视线亦是笔直向前,他所要盯着的,只是眼前的北幽大军。
两道视线平行而过,全无交汇。
四人与甲士交错而过。
忽然间,那甲士回过头来!
第二春秋的心都要跳到嗓子眼了!
可随之而来的,并不是滚滚如海浪般的杀意,而是一道灰暗的视线,那视线中似有无奈,也似有愧疚。
第二春秋微微皱眉,他不知甲士为何突然有此情绪,当他再看向甲士时,甲士已经回过了头去,再次回到了那沉睡一般的状态中。
四人走向关口,与甲士交错而过,待那腾骥关口就在头顶时,慕容非回过头去。
腾骥关前,孤零零地立着一杆早已生锈的铁矛,以及一个斜靠在铁矛上的背影。
这位倾国倾城的美人微微咬着嘴唇,复杂的神情下尽显悲恸的神情。
她欢愉时美得天地灿烂,她悲伤时柔得众生揪心,她恸却不痛,悲而不哀时,却似山河崩塌,万物成灰,见者皆失魂落魄。
但她很快转过头去,不让那蓄势已久的泪水落下,她要进那剌炀城,去做那此生唯一想做的事。
慕容非继续向前,迈过了那道关口。
天色向晚,第二春秋与青书未、暗鸦,随着慕容非入腾骥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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