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作歇息后,就到了回家时候。
十一点刚过,余秋堂便在总管的牵引下,将米雅丽从房间里背出来,踩着红布铺陈的路线,来到奔驰车前。
轻轻将她放进车里。
他和米雅丽坐在后面,米文孝则坐在前面副驾驶座上。
称为:押马。
按照风俗,新娘子出嫁,娘家需要寻找一个没娶亲的弟弟押马。
大概是继承的过去传统。
如果没有亲兄弟,一般会从族里的堂弟挑选。
没有堂弟的情况就很少了,这个年代的家族普遍比较大,孩子们相当多。
但如果是余春竹那小姑娘结婚,家族里已经没有比她还小的男孩子,也可以从晚辈里挑选。
押马可是好差事。
不仅好吃好喝供应着,到了姐夫家,还会红包拿到手软。
反正是见到长辈,都要给押马的辛苦钱。
再少,一场下来,也能收入一些。
何况,为了吉利,夫家的也不会给的特别少,在这个年代,起码都有五块钱。
四十年后,基本都是以1000起步,甚至更多。
新娘子坐上车,里面很多亲人都送出来,吹鼓手也跟着出来,腮帮子鼓得老大,脸憋得通红,悠扬的唢呐声,立刻响彻小村庄。
“娘!”
即使再开朗,坐在车上后,米雅丽看到白发苍苍的父母站在人群里,慈祥地看着她,还是忍不住哭了。
脱润秀急忙过来,想用粗糙的手背去为女儿擦拭脸上泪水,但又担心弄花了她的好看,只能局促地劝慰,“哭啥呢,这是大喜的日子,哭得让人笑话,也不吉利,快不要哭了,听话噢。”
“娘~”
米雅丽也不想哭,但就是忍不住。
“快收住眼泪,你这孩子,”脱润秀再次劝说,却见没有什么作用,便又隔着窗户对余秋堂说:“秋堂啊,我们丽丽就托付给你了,她人性子软,有什么事情,你可要多操心。”
“知道了,姨娘。”
这边男人不管结婚与否,都会称丈母娘为“姨娘”,不会换成“妈”或者“娘”之类的称呼。
历来如此,也没什么人提出异议。
但后世很多这边的人,娶了外面的妻子,就面临改口的问题,都会十分不适应。
毕竟从小到大,他们口中的爹和娘,都是一种非常固定的感觉。
这是他话,自是不提。
这边余秋堂好不容易将米雅丽带离娘家,车子缓缓向前,又是一番急促的鞭炮声。
欢快的喇叭声,突然高亢起来。
听在耳朵里,却像是鸟凄厉的鸣叫声,反而有点悲怆之意。
车子终于驶入村道,路两旁的庄院挡住米家众人,米雅丽却仿佛是暂停了,依然还看着窗外,直到余秋堂轻轻拉拉她的手,她才猛然转身扑着他的肩膀,轻声抽泣。
引得开车的张浩,下意识通过后视镜看向她们。
重活一世,余秋堂对人生的理解,要远远超出同龄人。
他没有说话,只是拉着米雅丽一只手,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
非常轻柔。
而米雅丽在这种温柔下,几分钟后慢慢缓和下来,顿时有些不好意思,掏出手绢就要擦眼泪。
“我来。”
余秋堂要过手帕,小心翼翼帮她擦去眼泪,没有触及淡淡的妆容。
擦眼泪的时候,米雅丽闭着眼睛,余秋堂只觉得她的睫毛非常长。
等擦完之后,米雅丽睁开眼,他忽然觉得,米雅丽的眼睛真的好看,清彻的像是湖面,里面波光熠熠,让他看一眼,就忍不住心神摇曳。
唉。
前世结婚当日,风沙很大,米雅丽被他用自行车接回家,脸上身上都是灰尘,头发也乱糟糟的,也没个像样的婚礼。
也就不知道,原来她打扮起来,竟如此好看。
“嗯哼!”
前面开车的张浩干咳两声,他觉得自己要是再不出手,这两人眼神都要拉丝了。
他是不理解,这种相亲介绍的夫妻,能有什么感情呢。
两个人应该还是陌生人吧。
偏偏要在这里秀恩爱。
副驾驶座上的米文孝老老实实,从上车后,一言不发。
虽然绑着安全带,却依然还是用手紧紧把持着座椅,眼神绷得很紧,仿佛一个不留神,车子就会将他送出车外。
就单纯坐过小轿车,还是奔驰这件事,就足够他在小伙伴面前炫耀二十年。
甚至,还不止。
出身这个小地方的人们,很多人半辈子都没坐过奔驰。
一路缓慢前行。
又花费半个小时,终于回到王家庄村口。
这时候刚好是中午十二点前后,很多正月走亲戚的人们也刚好趁着暖和出门。
看到三辆婚车,已经见过的,伸长脑袋看里面的新娘子,待看到果然模样生得很俊后,心里不禁更为羡慕和嫉妒。
先前没见过车进来,这时候看到如此豪华的东西,也是惊讶不已。
低头看看自己骑行车,擦得再明亮,都觉得不是十分开心了。
要是人家本来就富裕,村民们还不会有什么。
偏偏是余得金家里过的如何,很多村民们都知道,眼看着他家儿子如此排场,说是不羡慕,那是不可能的。
农村人嘛,每日最大的乐趣并不是实现自我价值,而是和别人攀比。
只要自己比别人过的好,哪怕两家都很差,可能都会很满足。
远远回到家门前的村道,就看到很多人已经在迎接。
可能有人提前通风报信吧。
米雅丽经过路途的调整,如今已是情绪恢复,从窗外看着远处的院子,想起当初建设的时候,自己也是亲自参与过,不由微笑。
她可不知道,余秋堂从开始对她就“不怀好意”,只是觉得人生真的很难预料,缘分亦是如此。
谁知道,这么简单一个活计,就能遇到余秋堂呢。
偏偏他对自己还这么上心。
老天爷待她其实很好的,从小爹娘兄弟姐妹都好,也没吃过什么苦,现在又嫁给这么个好男人,她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或许别人觉得,干活就是辛苦,她不觉得。
反正不管干啥都是一天,闲待着,身体也没意思的很,还不如干点活呢。
每年冬季活少,她反而不自在。
车径直来到前面的场里,大姐和三姐都不在,反而是余秋实一个人代表兄弟姐妹迎接。
原因是“妨红煞”。
这边的习俗就这样,某些属相和某些相冲,新娘子带着“红煞”,还没进夫家门前,红煞很重,若是属性相克,就会生病或运气不好。
恰好大姐和三姐都是属性相克。
二姐没有克,但二姐本来就是迎亲者。
估计是实在没办法,才让余秋实赚了大便宜,要知道接亲人,也是有红包的。
余秋堂下车,依然是背着米雅丽进院子。
院子里自然是鞭炮阵阵,远远要比娘家热闹很多。
大人们的都朝这边看来,而孩子们则是跟着新人,准备抢接下散发的喜糖。
余秋堂还准备了一些一毛钱,扎成细小的条,随着糖果一起洒出去,让大家都沾沾喜气。
小孩子们要是捡到几个一毛的,也能买许多零食。
新娘子放到新房里,围满了准备闹洞房的人。
这边洞房原本闹腾的很花,但余秋堂提前给几个堂弟,堂哥还有王浩峰交代过,挡住大家,洞房就不要闹了。
米雅丽不喜欢这样太闹腾的场合。
并且,那些人玩起来,就不是闹腾的地步,甚至很多人还有些猥琐,准备偷偷占新娘子便宜。
余秋堂见过很多这种猥琐人。
看似闹腾新郎,实则偷偷在新娘身上摸几把,或者出一些很过分的难题,看着两人出丑,从而获得一些变态的满足感。
例如这边的常见的卷毛巾和摸花生。
卷毛巾是让新娘仰面平躺在炕上,在她肚子上放平铺一个毛巾,要让新郎不用四肢,不用嘴,只用肚子将毛巾卷成一个卷。
这个过程相当难,新郎只能一次次拱,周围人则是看的大笑,新娘则十分尴尬。
摸花生就更过分,是从新娘领口放进一个花生粒,让新郎手进去将花生粒拿出来,可想而知,在新郎摸的时候,手必然会触碰到新娘。
这些是针对新郎和新娘的陋习,包含但不仅如此。
还有针对的公婆的,则更是过分。
例如将公公的脸涂的花里胡哨,把公公和媳妇绑在一起等等。
反正挺恶趣味。
关键是,这种陋习并没有给新人们带来什么祝福,而更像是针对新人的惩罚,很多新娘当场就忍不住发火,却被这些人说是玩不起。
余秋堂并不在意周围人怎么说,所以一进门,就直接将门关闭,说是新娘坐车不舒服,需要休息,让其他人不要进来。
免去闹洞房这项。
米雅丽自是感激,觉得余秋堂很贴心。
等安静下来,屋子里就剩下两个人,一起坐在炕边,余秋堂也不做其他事,就是盯着米雅丽看。
真的是好看。
越看越喜欢。
米雅丽是长相,不是后世那种鞋拔子脸或者锥子脸,她的脸微微有点圆,苹果肌很丰满,若是找个明星来比较,大概就是西游记里演女儿国国王的那个朱琳。
余秋堂当初看西游记,开始就觉得女儿国国王很面熟,仔细一想,这不就和妻子很相似嘛。
“你不出去陪客人啊?”米雅丽将外面的袄子脱下,里面炉子搭得火热,穿不住袄子了。
可她一脱,里面的薄棉袄领角被拉扯开,立刻就露出白皙的脖颈,和胸前微微一抹雪白。
余秋堂眼神立刻一变。
再也挪不开。
他其实不是那种好色之人,平日里对其他女人,也没有什么兴趣。
但看到米雅丽,却总是蠢蠢欲动。
可能是情感加注的缘故。
米雅丽看到他的眼神,低头一看,脸一下子就红了,急忙将领口拉好,瞪了他眼,“给你说话呢。”
余秋堂既然把人娶回来了,当然是丝毫不愿意退缩,搂着米雅丽的肩膀,笑着说:“我在这陪你多好,外面那么多人,也不在乎我一个。”
“听话。”
米雅丽轻轻点点余秋堂的脸,“你今天成亲,外面人都是因为你,躲在里面像什么话,人家还以为我刚进门,就把你圈住,不让你出去呢。”
“让他们说去呗,我们两个人的事,管别人说干嘛。”
余秋堂还想继续向跟前凑。
米雅丽身上香香的,茉莉花香味带着年轻姑娘的体香,对他的诱惑力实在太大。
之前没有成亲,他基本是压制着心情,如何都娶过门了,那股子压制劲一松,人自然心神就摇曳的不行。
蠢蠢欲动。
米雅丽苦笑不得,只好揉揉他的头发,“你听话啊,我都嫁给你了,难道还会飞了不成,不能像个小孩子,知道不?”
余秋堂不说话,只是侧着脸凑过去。
米雅丽没办法,摇摇头,轻轻在他脸上亲了下。
余秋堂这才心满意足出去。
出门,刚好看到余秋山过来,说是这边休息好,就要给大家敬酒。
余秋堂原本以为还需要一会呢,既然现在就要来,他只好进去喊上米雅丽,被余秋山领到流水席帐前。
帐篷里,人们正在吃第一轮席。
按照规矩,第一轮都是请客,大客。
顾名思义,都是最尊贵的客人,以及德高望重的长辈。
例如舅舅啊,外婆,以及舅舅家大一些亲戚,例如舅爷,姑奶奶等等。
这边便是奶奶,叔伯们,族里的堂亲戚们,姑姑姑父等等。
看新人过来,大家都非常高兴。
总管招招手,有人端过来一个盘子,里面叠放着三个大红色的被面。
“舅舅挂红喽!”
总管悠扬的喊声落下,三个舅舅排队起身,分别过来给他披上红绸。
挂红很简单,就是将卷成条状的被面斜跨在新郎肩膀上。
舅舅越多,披红越密。
三个舅舅今天心情也不错,他们上次给余秋堂的哥哥挂红,可没受到这种待遇和排场。
这次可是被安排在上座,挂红的时候,众人都非常尊重他们,知道他们是新郎官舅舅。
每个人也都收到十块钱的挂红费。
钱是小事,这种尊重可不容易得到,反正传出去,人们都会说他们的外甥有本事,三辆小轿车迎娶个漂亮媳妇回来。
外甥不就是舅舅的半个儿嘛。(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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