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江见众人不解其意,当即刷的一下站了起来,扫视着寥寥几桌人。
突然。
宋江拍打着胸口,一脸严肃开始陈述:
“我,本一文面小吏,得蒙天恩降赦,与众兄弟为国讨贼,未敢有一日松懈,虽多次与金人虚以委蛇,也被人骂作卖国求荣,但我这颗心,永远忠于大宋,忠于陛下!
“大家梁山聚义,台上是朝廷命官,私下是手足兄弟,试问报国这八年以来,宋某可曾享过一天福?”
“在座各位兄弟,之前有效忠朝廷而不得志的,也有生活困苦落草的,现在日子是不是好起来了?”
“男人大丈夫,我说过要带你们求前程,就一定办到!以前金人势强,不得已委曲求全,现在金人势颓且将内乱,自然要重拳出击!”
“兄弟们别气馁,失败只是暂时的,等我回京城面圣,会说动陛下出兵,一举收复河北,大家不但名留青史,还都有高官厚禄。”
宋江最擅长掌控人心,几句话就得众人满眼激动,趁着他说话间隙纷纷叫好,但也有个别清醒者。
比如腿伤未愈的张清。
他等到众人附和完,才以请教的口吻问道:“太尉,我们刚刚兵败,怀、卫两州也已失守,还不知杨长是否来攻相州,倘若我们北上收复故土,他趁机袭击我们后背,如之奈何?”
“说得好!”
宋江听后并不恼怒,反而对张清给以肯定,因为这是很多人的担忧。
“首先这次出兵河东,我们完全是受金人胁迫,杨长受西朝廷封晋王,继续出兵报仇无可厚非,理亏咱得认,届时挡不住就撤走,直接撤到黄河南岸,他的兵力相对有限,应该不敢深追;
其实我们若出兵北伐,在道义上也成了正义之师,河北百姓必箪食壶浆相迎,而杨长北边也有金人威胁,他若弃金人攻我们后方,就抗金英雄变成卑鄙小人,必然受到万民唾弃;
最后也是最重要一点,此次金人回撤机会难得,我会说服陛下抽调兵马,多路军队一起出击,杨长未必有这个能力招架!”
回答完张清这问题,众人心里都有了计较,敢情宋江想打造爱国人设,裹挟杨长不敢对付自己。
不对不说,这对付正常人有用,但杨长并不是普通人,他在梁山特立独行,所以是未知之数。
不过,宋江说得情绪激昂,大伙也都了解他脾气,便没人找不痛快。
一场战败收心宴,算是有一定效果,但不如之前明显。
主要原因。
宋江之前只停留嘴上,从来没正在与杨长较量,大家可能还心存幻想,可这次正式出兵就露了馅,被人给打成孙子一样,幻想就彻底照进了现实。
吴用作为宋江副手,一直在席上察言观色。
他感受到效果普通,便在宴后向宋江提醒,“哥哥,可能是战败影响太大,兄弟们一时没恢复过来,你在回应天面圣之前,最好挨个进行谈话开导.”
“时间不等人,我即便说服官家,也都需要调兵遣将,所以这事儿你来办!”
“我?我不跟哥哥同回?”
“不了,我与戴宗回京。”
宋江表情严峻如山,拍着吴用肩膀说道:“好兄弟,咱们就剩这些家底,一定要帮我看好了,交给外人我不放心。”
“可我们刚刚大败,黄潜善等人又与太尉不对付,要是趁机落井下石,岂不.”
“军师放心,官家心如明镜,他知道我们的忠心,而且战败消息未必传回,黄潜善等人就算想攻讦,估计暂时找不到着力点,况且我们有河北情报,官家应该非常期待,我很有信心!”
“哥哥有信心就好,我一定好好守住相州,你就放心去吧。”
吴用郑重向宋江施礼了礼,他饱经风霜的脸上写满了坚定。
宋江则握着他的手,满怀情谊说道:“你我相知多年,虽不是亲兄弟,却胜似亲兄弟,千万要珍重啊,杨长已非吴下阿蒙,打不过就不要苦守。”
“嗯,若杨长亲率大军来犯,我会提前撤离保存实力,对了,哥哥久未归朝,不知朝中局势,不妨找四郎打听清楚,再入宫去见陛下.”
“军师放心,我心里有数。”
“那就好。”
吴用玩政治还不如宋江,所以能给出的建议也有限,商议停当就目送宋江离去。
是的,宋江心里急,当天就要走。
他的武艺和耐力,在梁山好汉中垫底,戴上神行马甲之后,被风吹得脸如刀割。
即便黑三郎脸皮厚,长时间神行也受不住。
两人下午出发,渡河黄河到濮阳附近已天黑,宋江急忙让戴宗停下。
“先不走了,我这脑袋昏昏的,歇宿一夜,明早再行。”
“可濮阳已经过了,我们要转头回去吗?”
“不走回头路,前面找个村庄,简单对付一晚。”
“那行,辛苦太尉再戴会马甲,神行术来得快些。”
戴宗为宋江再次套上马甲,宋江不情愿也必须坚持,但不忘提醒水道:“天快黑了,你就奔光亮走,我实在难受”
“知道了,我等会慢些。”
“也别太慢。”
就这样,宋江强忍着不适,又坚持了盏茶功夫,被带到一农庄。
戴宗先将其安顿好,又向主人讨来吃食,但宋江看到直摆手,“我不饿,你自己吃吧,不过离这法术如此快,跑起来脸上肉都在颤,我夏天就如此难受,要是遇到冬天还得了?别人怎能坚持?是不是有窍门?”
“窍门是真没有,这关键看个人耐力,我带过不少兄弟,就太尉耐力差些”
“谁耐力最好?”
宋江有自知之明,但想知道谁最皮糙肉厚。
“这个嘛”
戴宗捻着胡须沉吟,突然眼前一亮说道:“这可能要属铁牛,当初与他去二仙山,来回距离也更远。”
“哦”
宋江一听是李逵,心虚不愿再提此事,于是简单应了一声,然后就倒在床头。
他不愿再想陈年旧事。
秘密处理李逵这事,除了当事人张横、张顺与杨长,就只有宋江与吴用知晓,戴宗虽然是他心腹,也没有被告知。
一则,戴宗与李逵都来自江州,说出去未免兔死狐悲;二来,此事并不是很光彩,宋江怕知道的人越多,这件事就会不停向外扩散,更影响兄弟们的忠诚。
所以杨长挑明此事后,宋江便依照吴用的计谋,派人到李逵家乡冒充扬名,然后制造一场意外死去,对这件事形成彻底闭环。
宋江闻之即悲痛不已,李逵的话题慢慢没人再提。
戴宗也知道这一点,但突然想起最近得到新情报,此时便没忍住分享,“对了太尉,小弟此次去河北,听得一件怪事”
“嗯,有多怪.”
宋江有气无力地回答着。
戴宗咽了咽口水,“铁牛似乎还活着,而且在杨长麾下.”
“这不可能。”
宋江哪里肯信?头也不回继续侧躺。
他亲自送出的首级,后来还被带到东京善后,虽然不知朝廷怎么处理,但一定没有好下场。
这还能活?
八成是杨长搞鬼。
黑三郎自以为得意,但闭上眼就想到李逵,想到他为自己解围。
过往的画面,如跑马灯般在眼前闪过,最后定格在忠义堂。
那是忠义堂排座次后,宋江借重阳节开菊花宴,首次提出想求朝廷招安。
也就是那一天,武松公然跳出来反对,最后差点没法收场。
而忠心耿耿的李逵,抱着酒坛就要去找武松拼命,但半路想起对方是武松,吓得酒坛坠地摔得稀碎。
“铁牛醉了,铁牛醉了”
吴用通过取笑李逵,勉强化解了这场尴尬。
铁牛,我的铁牛.
宋江陷入回忆之中,却被戴宗的话拉回现实。
“我本来也不信,但挞懒的人言之凿凿,说平定军孙安麾下有一将,不但生得黑且手持两把板斧,还喜欢光着臂膀砍人,是金军中有名的对手”
“竟有这回事?或许只是相似?也或许刻意模仿?”
“关键此人也叫李逵.”
听戴宗说到这里,宋江终于不能淡定,倏地翻身爬将起来,“挞懒的人?谁这么言之凿凿?”
“乌延达吉补、鹘卢补、当海等等,总之好几个大将都有说。”
“这他娘见鬼了.”
宋江握拳捶打自己眉心,他一度怀疑自己在梦中,否则怎么会有这么荒谬之事?
“小龙女就在平定军,听说这妖女法力高强,我猜其师应该不简单,或许和罗真人差不多?”
“罗真人?”
“对啊。”
戴宗自己有粗浅道术,所以对玄幻之事不敢不信,连忙给出提醒:“记得当年去寻公孙一清,铁牛曾一斧砍掉真人的首级”
“我也记得铁牛说过,难道是妖女师父出手?”
宋江嘴里喃喃自语,心里有个更恐怖的想法。
即公孙胜辞别归山之后,自己再派人已上不了二仙山,难道罗真人忌惮妖女之师?所以才与自己划清界限?
杨长啊杨长,你这些年的变化,也来源妖女师父?
为什么没人帮我?
“哥哥,要不要秘密查一查?如果那真是铁牛复生,咱们就该争取过来”
“我心里有数,自会悄悄安排,你吃了也快休息,明早还要赶路。”
“好。”
戴宗遂不再言。
人就是宋江下令杀的,他怎么可能再去争取?
要是真把李逵带回来,宋江树立的人设就崩了,哪里还有兄弟愿为其卖命?说不定张顺还得填命。
黑三郎带着心事,熬了一夜没能入眠。
次日顶着熊猫眼,跟着戴宗随风神行,再难受也没有吭气,黄昏前就回到应天。
当时天色已晚,无法入宫面圣。
宋江让戴宗回家团聚,自己则径直去了宋清家。
黑三郎身居太尉,在应天自然也有府邸,还有赵构赐的夫人,但他常年在外作战,宋老太公便跟着宋清。
那夫人出身宫婢,是赵构在做大元帅期间,曾为他做过饭的丧偶厨娘,当时虽年过三十却殊有几分颜色。
赵构赐的身边人,宋江哪敢向普通人对待?
他一心为官不好女色,但那夫人乃旷旱许久之妇,这厮五短身材无力招架,还不能像对待阎婆惜那样,于是只能逃避责任在外带兵,偶尔回朝也三过家门不入。
敲开宋清家门,看到仆从都用奇怪眼神看着自己,宋江隐隐感觉不妙。
见到亲兄弟,宋江张口便问:“四郎,家里莫非出了事?怎么没见到父亲?”
“爹最近身体不大好,他不知道你今日要回,吃了晚饭已经睡了.”
“身体不好?最近酷暑难耐,患了热症?”
“有这方面愿意,更多还是当心兄长,看你风尘仆仆的,先喝口茶润润。”
宋清把宋江引入前堂坐定,连忙拎起桌上瓷壶开始盏茶,同时喃喃说道:“杨三郎抗金名噪天下,父亲不想你与他去争斗,我告诉他这是陛下之意,故而夙夜忧叹.”
“正所谓儿孙自有儿孙福,他何必与自己过不去?好好享福不久得了?我明天好好与他说说,对了,朝廷最近情况怎么样?”
“很不好,黄潜善唆使御史中丞范宗尹,攻讦兄长不会治理地方也不会用兵,此次攻打潞州惨败于武松之手,还连带丢了怀州与卫州,应当罢御营中军都统制.”
“什么?这竖子安敢?”
宋江深知兵权乃自己底气,听到这话气得急忙拍案而起,骂道:“范宗尹张口就来,他知道个卵蛋!我能打不过武松?对手是杨长好么?这竖子在杨长麾下待过,难道不知道杨三郎本事?人家打金人都像吃饭,我他娘的就该赢?”
“哥哥你说什么?杨长不是被巫术诅咒昏迷,估计再也不会醒来吗?怎么又是你对手?范宗尹就是在潞州待过,所以才站出来现身说法,认为潞州城池破旧、百姓疲敝,应该很容易拿下.”
“我他娘的也纳闷,杨长为什么突然出现,差点就要把武松擒住,另外关于潞州,范宗尹简直放屁!”
“兄长莫激动,官家还是信任你,将所有奏疏全留中”
听到宋清说出这话,宋江火爆的情绪略有降温,但突然一个激灵想到什么,便又激动追问:“怀州、卫州刚丢,我兵败也不过两三日,要不是和戴宗一起,估计还要几天才能回,范宗尹为何知道这么清楚?”
“我也觉得奇怪,便托人暗中打听,好像有人故意散布,另外.”
“另外什么?”
“索超、李云、朱富等人的家眷,都是有家小而没被官家赐婚的,前几天都陆续搬出了应天,说是住不惯回家乡去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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