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悦兮一直看着肖震,看他消失在拐角的街头,便回头对一个护卫小声吩咐道:“去跟着,当心莫要被发现,看看那人落脚的地方。”
护卫领命去了。
沈悦兮依然沉浸在震惊之中,肖震竟然在江城?这里便是他的家乡?
“你猜我今日在街市上见到谁了?”回到宅子,沈悦兮问忽拙。
“谁?”
“肖震。”沈悦兮回道。
哦?忽拙也感到意外,“他是江城人士?”
沈悦兮摇了摇头,“那便不知了。”
“可知他住在何处?”
“派护卫去跟着了,可是护卫被他甩了,没有探知到。”
忽拙笑了,“对付一个护卫对肖震来说岂不是易如反掌,等明儿个我去衙门里查查户籍,看看江城姓肖的都有哪些人。”
沈悦兮点了点头。心里却在想,北胡大军进入江城之时,肖震竟然没有出来与北胡抵抗,是因为什么?
她想到这个问题,不由看了看忽拙,忽拙也在看她,然后说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沈悦兮笑了,忽拙到底是懂她的,竟然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
“或许他知道南夏大势已去,不做徒劳功吧。”忽拙最后如此猜测。
翌日,忽拙去了衙门,让人调出户籍卷宗,查了姓肖的人士,其中果然有个叫肖震的人。
按着地址,忽拙去了那个地方,他想见一见肖震,如今北胡和南夏战事已停,他们倒可以以平常人的身份聊一聊,喝几杯也可。
但去到那户人家才发现,此肖震非彼肖震。
忽拙不由笑了,继而觉得不把肖震找出来,对北胡来说便是个隐藏的弹药,说不定何时便炸了。
这件事便交给了几个见过肖震的精卫,务必将肖震在江城的落脚之处找出来。
江城是个很大的城邑,因为它座落在浑江边,连接浑江两边的客商贸易往来,从前是很繁华的所在,而且江城是建在山上的,地势复杂,从这里找一个善于躲藏的人出来,并不容易。
忽拙已经做好找不到的打算。毕竟肖震是个大活人,身手了得,从江城里偷偷潜出去也是可能的。
但是隔日,肖震却自己出现了。
他站在路边,看着路过的忽拙,二人目光相对之时,肖震竟然笑了笑。
忽拙也笑了笑。
“您派人在找我,我便自己出现了。”肖震对忽拙说道。
抛开彼此身份不说,忽拙真是欣赏肖震,够聪明够胆识。
“既如此,不如一起喝几杯如何?”忽拙发出邀请。
肖震想了想,点了点头。
二人便去了一个酒家。
酒家老板是南夏人,当初本来也想逃难来着,但他只有这个酒楼,若是逃难走了,便无以为生,狠了狠心,索性留下了,这是几辈人传下来的祖业,得守着,守不住便一把火烧了,也不留给旁人。
未曾料到,北胡人进了城并未大肆杀戮抢夺,原本的人该在哪里便在哪里,日常的一切都与往常无二,只不过起初几日,南夏人有所顾虑,大多闭门不出,过了些日子发现江城里平静如初,这才壮着胆子出来看看,街市上的人也慢慢多了起来。
见到忽拙,那老板认出此人是北胡大王,那日北胡大军进城时,他在酒楼的窗缝里偷偷瞧过,老板便急忙上前招呼。
至于肖震,他也是认得的,肖震在浑江上打渔,他经常从肖震手里估鱼。
这两个人怎么会凑在一起?
“做几个酒楼拿手的下酒菜来。”忽拙吩咐道。
老板应了,转身下去,暗想,这顿酒菜是甭打算要银子了。
但是万万没料到,等酒菜上齐了,忽拙便示意身边的精卫拿出银子给了老板。
老板有些意外,又不大敢收,便摆着手连连推辞。
忽拙便道:“你开酒楼,我来用膳,给银子是天经地义,收了,不必惶恐。”
老板听了这话,便不再推辞,收了银子,连声道谢。
肖震在一旁看着,笑了笑,他与忽拙在战场上曾是你死我活的敌手,势均力敌,其中也暗含着一些微妙的彼此欣赏,此刻休战了,敌对的情绪便少了许多,可以心平气和地聊一聊了。
“你是江城人士?”忽拙问肖震。
肖震摇了摇头。
“那你为何在此落脚?”忽拙又问。
“曾做过北胡的俘虏总归是件不光彩的事,不想回家给亲人脸上抹黑。”肖震坦诚回道。
竟是这个答案,忽拙不由摇了摇头,“两军对垒,胜负皆有可能,胜了虽好,输了又如何。”
“那是因为此番战役赢的是你。”肖震说。
忽拙想了想,有道理,若是此刻他是败军之将,便不会说出这番话了。
“那你往后有何打算?”
肖震想了想,“依旧在江上打渔,攒些银子托镖局捎回老家,只要他们过得好我便安心了。”
“那真是屈才了,若是……”
“我还是喜欢打渔。”未等忽拙的话说完,肖震便道。
忽拙笑了笑,不再多说。
一顿膳过后,二人走出酒楼,就此别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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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儿个我跟肖震一道儿用的午膳,在云客酒楼,那家酒楼的大厨手艺不错,赶明儿我带你去尝尝。”夜里,回到宅子里,忽拙对沈悦兮说道。
沈悦兮感兴趣的却是关于肖震的事,“这么快便找到他了?”
“是他自己出现的,他现在在江上打渔,大概知道早晚都要见面,倒不如自己出来,省得彼此都费心。”
“打渔,他倒是能归于平淡呢。”沈悦兮笑了笑。
“是个人物,能驰骋沙场也能安于平淡,一般人不容易做到。”忽拙也赞了句。
“只是像他那般将才,做个渔夫太可惜了。”沈悦兮仍是惋惜。
“算了,随他去吧,他不是个容易改变主意的人。”
沈悦兮便没有再说什么。
翌日,忽拙去了衙门,沈悦兮也出了门,她要去江边见一见肖震。
因为南夏撤退,将浑江北边几乎所有的大小船只都征用或者销毁,肖震的那只小船倒是留着,算是南夏士兵对他最后的照顾。
也因此,江城一带江上打渔的眼下只有肖震一人了,别的没有撤退到对面的渔民正忙着做船,所以这些日子,肖震打的鱼每日都能售空。
沈悦兮去的早,所以肖震的渔船还在江上飘着,沈悦兮站在江边,看着浩瀚江水里那只小小的船,忽然觉得肖震这样生活似乎也不错。
她本来还想来来劝劝肖震,若是他能为忽拙所用,出任一官半职,管理这边的南夏人,那对忽拙,对北胡,都将是极大的益处。
可是,既然肖震如今生活得平静随心,她一而再地劝服他,实在是有些强人所难了。所以,想了想,沈悦兮放弃了这个念头,转身准备离开。
在渔船上的肖震,眯着眼睛盯着岸边模糊的身影,虽然隔得远,面容模糊,但他依旧一眼认出,江岸上站着的人,是沈悦兮。
看到沈悦兮转身,肖震有那么一丝丝失落。
但是走了几步,沈悦兮却停住了脚步。她想,既然来了,便买两条江鱼回去尝个鲜吧。
于是,沈悦兮又折回身,继续站在江边等着。
看沈悦兮又回来,肖震笑了笑,而后扭头专心看着江水。
等了好一会儿,肖震都没有上岸。
江岸上,陆续又陆续来了些准备估鱼的人。护卫们站在沈悦兮身边,不时看看那些人,提高了警惕。
等肖震的渔船靠岸,买鱼的人挤上去,不大一会儿,那些鱼便卖光了。
人群散去,肖震这才走过来,对沈悦兮笑笑:“您到这儿来是想买鱼吗?”
沈悦兮点了点头,“可惜,都卖光了,我改日再来吧。”
“请您稍等。”
肖震说完,转身跳上渔船,从渔船上的一只木桶里拎出两条鲜活的江鱼,递给沈悦兮身边的护卫。
沈悦兮问肖震多少银子,肖震摇了摇头:“送给您的。”
沈悦兮没有推辞,说了声谢谢,而后与肖震道别。
肖震点了点头。
沈悦兮走了几步,又回头对肖震说道:“我看您打渔也不错,能安稳地生活好过一切。”
说完这句话,沈悦兮转身离开,再未回头。
肖震一直站在远处,看着沈悦兮的背影,她最后的那句话让他心里一暖,他原本以为她是来劝服他的,没想到竟然不是,这让他有些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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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膳,厨房做了清蒸江鱼。
“你猜这鱼哪来的?”沈悦兮帮忽拙夹了一块鱼肉,问他。
“嗯?不是后厨买的吗?”
“肖震送的。”
忽拙抬眼看了看沈悦兮,“你去见过他了?”
沈悦兮点了点头,“原本打算去说服他,能出任个一官半职,结果在江边看了会儿,觉得我不应该一而再的以我的意志去强求别人,我看他打渔为生,过的平静淡然,挺好的。”
“所以……”
“所以,我们以后不要再试图劝服他了,人各有志强求不得。”沈悦兮说。
忽拙想了想,“也罢,只要他安分过活,便随他去吧,过些日子,我们便回元京了。”
“要回元京?然后一直住在元京?”
忽拙看了看沈悦兮的脸色,似乎并不欢喜。
“你不喜欢回元京?”忽拙问。
“倒也不是,反正和你在一起,住在哪儿都好。”沈悦兮笑笑。
“回元京处理一些事务之后,我准备将都城迁到幽州城,如今北胡的疆土扩展了不少,将幽州城变成都城,更为方便一些。”忽拙说道。
沈悦兮想了想,觉得忽拙的想法是对的,元京相对于现在的北胡疆土来说的确有些不便利。
不过想到迁都,那又是一场耗时耗力的大工程,首先要在幽州城建一座王宫,怎么也要一两年才会完工的吧,所需花费也是巨大的,这些都很棘手,因为百姓或许会觉得这个行为是个劳民伤财的无用之举。
沈悦兮将自己的顾虑说给忽拙听,忽拙点了点头,“这些我都想过,所以等回到元京,我会认真同各位大臣商议此事,若实在是勉强便也罢了,我可以在幽州城将原本的将军府改成行宫,在那里处理政务也是可以的。”
沈悦兮这才放下心来。
十日后,忽拙带着沈悦兮和灭夏一道儿启程往元京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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