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的日子,赵正仍然以摄政王的身份辅佐朝政,下了朝,多与赵印成一起批阅奏折,传授他治理国家之道。
随着时间的流逝,赵正留在宫中的时间越来越短,他已慢慢放手让赵印成自行处理大部分奏折。
留在皇宫的时间短了,留在悦心别院的时间便长了,赵正与沈悦兮一道品茶,对弈,赏花。
当然做这些事的时候,大多时间都是沉默的。
沈悦兮与赵正没有什么话聊。
一转眼,深秋已尽,冬季就要来了。
十二月初的时候,京城落了第一场雪。
赵正来到悦心别院,给沈悦兮捎来几支宫中的红梅,沈悦兮接过去,插在瓶子里,赵正在一旁看着,记起当年见到沈悦兮的时候,也是下着这样一场大雪。
一转眼,十二年过去了,沈悦兮从一个少女变成妇人,但她的美非但没有流失,反而因为沉淀了岁月的力量,越发变得沉静端庄。
赵正跟沈悦兮说起十二年前的大雪。
沈悦兮笑了笑,却什么都没说,她想起当初的安意如,合喜,想起陈灵秀,又想起后来的贺婕妤和江户,好多人从她的生命里走过,消失,让人感慨。
时间过的很快,过了年,便是春天了,春天来了不久,便是清明。
清明之后,山野菜都开始冒头了。
沈悦兮又去山上挖野菜,小路子照例拎着竹篓子跟着后面,一边往山上走,一边对沈悦兮道:“时间过得可真快,去年挖野菜的情形仿佛就是昨天呢。”
赵正的心里也是这番感慨。
唯独沈悦兮并不觉得,她在京城的每一日都是在熬着,每一日每一晚,都是实实在在的在想念忽拙和孩子们的渴望中度过的。
眼下,还需一年多的时光才能满五年。
虽然一年对沈悦兮来说也是漫长的,可是总算是快要到头了,来年的夏季,她就可以回到北胡了。
这段期间,皇宫里不断有喜事传出来,许俏珍为赵印成诞下一位皇子。
之后,后宫嫔妃多有喜讯传来。
赵正打理朝政的那些年,后宫里冷冷清清,如今,后宫重新住满了妃嫔,又不断有喜讯传出来,料不久之后,后宫里便更是一番热闹的景象。
皇宫总算有了皇宫的样子了。
如今的赵正已经不再去皇宫早朝了,赵印成已经能应付大部分的事。
除了偶尔会康平王府看看自己的孩子们,赵正大部分时间都在悦心别院。
一旦意识到分离很快就要到来,相聚的时光就变得分外珍贵。
但又一年春天到来之时,赵正意识到,他与沈悦兮在一起的时光只剩下不足三个月,人生漫漫,此次分离,他们大概再无相见之日。
“悦兮,你可不可以留在我身边?”某日,大雨,赵正喝了点酒,问沈悦兮。
“您为何要留我在身边?”
“因为我喜欢你。”
“您真的喜欢我吗?”
“是。”
“您知道真正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子吗?”
“什么样子?”
“像忽拙那样的,当初我跟你一道儿去边疆调查沈家灭门的案子,忽拙将我扣在将军府里,后来却放了我离开,为什么呢?因为他爱我,尊重我的任何决定,不会做违背我意愿的事。”
听了这话,赵正笑了笑,“你这是逼着我做君子呀。”
“您本来就是君子。”沈悦兮说道。
赵正仍是笑着,没有再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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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胡,元京。
忽拙留了胡子,让他看上去有些沧桑。
灭夏已经十岁了,三个孩子中,只有灭夏对沈悦兮的印象最深,恒儿和锦儿因为沈悦兮离开的时候还小,所有他们对自己的娘没有多少想念,每日里依旧开心的生活。
只有忽拙,是数着日子过了五年。
再有几个月,便是赵正约定的让沈悦兮回到北胡的时间,时间越近,忽拙却反而越焦急起来。
他带着三个孩子提前一个月来到幽州城,只等着日期临近时赶往七里镇。
如今的七里镇是北胡与南夏的边城。
一同去的还有知翠和见山。
知翠这五年也是日日惦念着沈悦兮的,沈悦兮临去南夏之前,将见山和知翠的婚事办了,如今,知翠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娘了。
知翠对沈悦兮一直怀有感恩之心,她等沈悦兮回来也等了五年了。
一路上,知翠不时地跟见山说起沈悦兮,“也不知王后现在如何了?”
“你说王后现在是胖了还是瘦了?”
“你说王后现在也在路上吗?”
……
这些话,见山都是没法回答的,但见山也知道,知翠压根也不需要他的回答,他本来就是言语甚少之人,很多时候,知翠都是一个人在自言自语,并不需要回答。
到了幽州城,忽拙等人先安歇了几日。
娜仁仍旧住在幽州城,独自一个人。
**
赵正在沈悦兮将要离开京城之时,几乎夜夜不能睡,反复想着自己到底该如何,是要将沈悦兮强留在京城,想从前那般囚禁起来,还是真的放她离开?
这不是个容易的决定,但最后,赵正还是决定亲自护送沈悦兮回边疆。
临启程的前一晚,赵正与沈悦兮坐在院子里对饮,天空繁星点点,夏夜里花的暗香四处盈动,沁人心脾。
“此番送你回去,以后我们还能再见吗?”几杯酒落肚,赵正问道。
“自然可以,北胡的大门永远为您敞开着,只要您愿意,可以随时前去,我和忽拙一道儿欢迎您。”沈悦兮静静说道。
赵正舒了口气,点了点头,“我会去的。”
说完,赵正起身,“早点睡吧,明儿个一大早就要启程了,一路颠簸,你要好生休息。”
“谢七爷,那我便去歇着了。”沈悦兮说完这句话,便转身回到楼上。
赵正独自又在院子里坐了好一会儿,才进自己在悦心别院的寝房里安歇了。
翌日一早,赵正与沈悦兮一起踏上前往边疆的路。
出了京城,沈悦兮掀开马车帘,静静看着京城的城门,她这一生很多次从这个城门里走出来,可是这一次,大概是最后一次了吧,往后这城门的样子只能是梦里再见了。
人生,就是不断告别的过程啊。
不过,忽拙和孩子就在前方等着她,没有比这个更让沈悦兮安心与期望的了。
忽拙已经在七里镇等了些日子了,他起初还担心赵正是否能做一个信守承诺的君子,后来派出的密探回报,说赵正与沈悦兮正在赶往边疆的路上,忽拙这才放了心,也比从前盼的更加急切。
五年了,忽拙想,不知悦兮如今的样子可改变了吗?
忽拙常常坐在七里镇宅邸的屋顶上,望着沈悦兮要归来的方向,一坐就是大半天。
知翠和见山在底下看着,都知道他是在盼着沈悦兮。
忽拙该有多么深爱沈悦兮啊,一个大王,没有后宫,这五年来,也从来没有一个女人,他把所有的精力都用来治理国家,教育孩子,以及想念沈悦兮。
这种帝王,往后该会是千古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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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月23日,赵正沈悦兮一行终于抵达百里城。
百里城如今又属于南夏的属地,沈悦兮永远不能忘,她曾在这里丢失了她的毅儿。
到了百里城,沈悦兮特意去她从前与毅儿一起住过的那个宅子里走了一遭,往事历历在目,沈悦兮想起毅儿在院子里奔跑的样子,不由潸然泪下。
战争带来的伤痛,不止是百姓,她这个王后也不能逃脱。
“如果可能,北胡和南夏可不可以缔结一个和平条约呢?”从悲伤的情绪中平复之后,沈悦兮问赵正。
“南夏如今的皇上是成儿,我做不了主的。”赵正说。
“七爷您能的,只要您想,成儿就一定会听您的,我是亲历过战争的人,战争对一个国家来说,不仅劳民伤财,那些在战争死去的人们也都是无辜,当政者的权力野心,为何要让这么多的生命来买单呢?”沈悦兮看着赵正。
“一直以来都是北胡对南夏虎视眈眈,除非你能让忽拙永不再犯我南夏边疆。”赵正说。
“我会说服他,如果他同意了,你们可以缔结一个和平条约吗?”沈悦兮又问。
赵正想了想,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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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月25日,是五年前约定沈悦兮返回边疆的日子。
忽拙一大早带着三个孩子,知翠和见山出了七里镇,在七里镇和百里城中间交界处等候。
“父王,一会儿就能见到母后了吗?”灭夏问忽拙。
忽拙点了点头。
灭夏便欢呼起来。一旁的恒儿和锦儿看着自己的哥哥在欢呼,虽然不明所以,却也跳着开心地笑起来。
知翠看着这三个可爱的孩子,也不由笑了,想到从此他们就可以再度团聚,再也不分离,知翠的眼圈竟忽而红了。
等到沈悦兮乘坐的马车出现在视线里时,忽拙不由攥了攥自己的手心,手心里竟微微有些出汗,他有些紧张,比从前上战场时还要紧张。
马车越来越近,赵正骑着马跟在马车旁边也越来越近,他看向忽拙的目光有些冷,没办法,对于这个夺了他所爱的男人,他没法给他好脸色。
他曾在善恶之间激烈地挣扎,最后选择将沈悦兮护送回边疆,也只是因为他想让沈悦兮过得幸福。
他时常懊悔自己明白这个道理有些晚了,可是,所有的事就是这样发生了,不能回头重新来一遍,也只好让遗憾少一些。
马车停下,赵正下马,亲自掀开马车帘,将沈悦兮从马车上扶下来。
忽拙盯着沈悦兮,他日思夜想的爱人,五年过去,依旧是他心里的样子。
忽拙没有冲上去,等在原地,看着赵正牵着沈悦兮的手向他这边走来,直到走到忽拙面前,赵正将沈悦兮的手交到忽拙手心里,“按照约定,我将悦兮送回来了。”
忽拙没有说谢谢,他只是盯着沈悦兮,看了许久,才露出微笑,“你回来了。”
沈悦兮看着忽拙,也笑了,“我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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