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茹吃过午饭,歇了会子中觉,起床继续做针线。以前在厨房时从来没有这么悠闲过,容姑姑交待点针黹(zhēnzhǐ)都得在半夜爬起来赶工,哪像现在可以悠闲地坐在太阳底下,做一会儿歇一会儿。
晚饭后丫头们就开始准备热水洗漱睡觉,从外面炕道里烧起炭,大家洗完,炕也烧得热热的了,大家脱了衣服吹了灯火陆续睡下。
次日卯初刻香茹受生物钟影响自动醒来,四下一片安静,听不到有人起床的动静,这才想到自己不必再早起做饭,还能再睡会子,于是不大片刻工夫又迷糊过去,直到被众人起床声音吵醒,才睁开眼,一问已是卯正初刻。这会子工夫原来自己又睡了半个时辰。
香茹赶紧坐起身穿衣下床梳洗妆扮,然后等着今日轮值的宫人去厨房拿来早饭分给大家。趁着等待的工夫里,茯苓惯例过来训话,训完了早饭也拿来了,众人各自吃饭,完毕交回餐具,拿工具打水干活。
麦冬从屋里拿了扁担水桶,与一众打水的丫头们出角门沿夹道绕进了浆洗房的院落,从那里的水井处挑了满满两桶水回来,身后香茹和天冬则拿着扫帚抹布铜盆等物,三人沿游廊一直来到第三进医婆们的院子,而负责打扫的区域就是左厢房楼上楼下的游廊、走廊、栏杆与房屋门窗。
此时医婆们也都吃过早饭,当值的去前面值房值班,不当值的就在屋里看书做事,都各有事做。
香茹好奇的拿眼一扫,这院里一圈都是二层小楼,而且二楼是相连的,但因为四个角落都是楼梯的缘故,楼上和楼下的房间因此都是对称排列的,每一排五个明间,共计四十间。
香茹仔细的观察了一下,从楼上下来的都是穿雨过天晴色的医婆,住楼下的则都是紫褐色的年轻丫头子们。
麦冬放下水桶,唤过香茹,三人拿了扫帚上了二楼,从这边楼梯起始的走廊仔细地扫到那边楼梯,再沿台阶一层层的扫下来,接着把楼下游廊又扫了一遍,确定没有灰尘了才收起扫帚,三人各端了盆水再上二楼,开始擦洗各房间的门窗和走廊栏杆。
两刻多钟后楼上的门窗栏杆擦完,三人下楼换盆干净水再擦楼下的五间门窗和游廊栏杆,又是三刻钟后完成,水桶里的水也用完了,天冬挑了扁担去后头打水回来洗地。
用水瓢把地面泼湿,鬃毛刷子湿刷一遍,湿抹布抹一遍,最后才是用干抹布把地面擦干。三个人排成一队蹲在地上倒退着一点一点的抹,这样才能保证不留下自己的鞋印,楼下也是同样的工序,把地面和台阶刷洗得锃亮发光。
足足一个多时辰才把负责的这块地方全部打扮干净,别的人也都差不多完工了,这才收了所有工具,不敢走游廊怕鞋底水印弄脏刚刷的地,只从院子中间走,过角门时踮着脚过,就这么一路回了大家住的后院。
搁下东西,洗了手脸,要洗衣服的拿了衣服去浆洗房洗,要做针线的就在廊下做针线,要喝茶的就去茶水房生火烧水,今日的份内事完成,剩下的都是自己的时间。
轻闲的确是挺轻闲的。
如此过了短短几日,冬至到了,早饭后香茹她们去干活,来到医婆院中就先看到满院的人,中间四名医婆抱着包袱,哭哭啼啼的与众人道别。香茹认不到别人,她只能认出穿天青色的医婆,当中有谢医婆的身影,另外还有那天来时见过的方姑姑等人。
这群人哭了一阵,好说歹说劝住了,方姑姑才领着手下护送着那四位离宫的医婆往前面去了,后面跟了谢医婆等几位医婆一道去送,剩下的人回屋的回屋、当值的当值、洒扫的洒扫。
香茹见着谢医婆随队伍出了角门,收回心神专心工作,待送人的医婆们回来时,楼上的门窗都已擦了,正擦楼下的。
香茹借着拧抹布的空档,偷眼看向谢医婆,目光跟着她运动,见她跨上正房游廊,楼下左次间的房门从里面打开,茜草托了茶盘走出来,反手带上房门后随谢医婆上了二楼,最后进了楼上左次间。
麦冬左等右等不见香茹递来抹布,转身却见她冲着北屋二楼发呆,遂过去用肩膀顶了顶她,笑道:“那里可不归咱们管,你硬要去也不拦你,只是小心人家扔你下来。”
香茹回过神来,知其误会了,也不解释,吐吐舌头做了个调皮的表情,一把将手里刚拧的抹布塞到麦冬手里,又夺了她手上的脏抹布投入水中清洗。
完成今天的工作后,众人回屋各自休息,可才过了两刻,茯苓过来抓壮丁,说今天天气不错,方姑姑要晒药材。
说完,茯苓就在院中点起人来,点了七八人后,她的手指指向了香茹。
香茹赶紧收拾了东西,随大家一起跟着茯苓去到第二进的药房院子。
库房的管库人已经在左手房门口等着,这里的屋子都是一明两暗的小格局,但作为药房和库房来说已经够用了。
管库人指使着大伙先搬出了四个三层的簸箕架子,打开来放在院子当中,接着抬出十二个大圆簸箕,香茹一看到那尺寸,就知道上次茜草所言并不夸张。
簸箕在地上一字摆开,众人又进室内抬出一麻袋一麻袋的大药包,打开袋口,把药材全部倒在簸箕上,用个长柄的木推子将药材推平,确保每根药材都能接受到阳光的照射,这才四个人一组,合力把簸箕放置在架子上。
一个大簸箕能晒三四袋药材,三个簸箕才只晒了一味药,这十二个簸箕总只晒了四味药,回想起刚才自己进库房时看到的堆满仓的麻袋子,这么多药全部轮一遍都要好多日子。
香茹仔细看了看自己摆弄的药材,都是常用药,怪不得量大,一次要晒几麻袋呢,平摊在宫里所有女人头上,全部煎成药汁都不够一人一口,只若是比照着娘娘们和有头脸的姑姑丫头们来算,才是够的。
药材都摊开后就暂时没事要做了,管库的人锁了库门,叫了大家伙去倒座房吃茶休息,众人围着桌子聊天的聊天,抹牌的抹牌,胡混了一个上午,吃午饭前才出来又用木推子挨个簸箕翻了一遍,看着没有问题了,才携手去后头吃饭。
吃过饭不敢歇息,即刻又回前头来,经过这些大架子时,有眼尖的丫头发现有人动过簸箕而叫了起来。
众人拥上去围观,发现四个架子中有两个被人动过手脚,六个簸箕的两味药材全部混在了一起,而且没有抹平,高高低低的堆在簸箕里,一看就知是仓促间弄的。
无人吱声,大家心底都晓得是怎么回事,有人惹了方姑姑生气要受罚了。
香茹也不吱声,大家怎样做她跟着怎样做,大家视而不见她也视而不见,只随着大家查看另外六个簸箕,这里面倒是没人动过。
不多会儿工夫,管库人把姑娘们叫进倒座房去休息,说是申初才收拾药材,只管放心大胆的来睡中觉,不想睡的回屋去拿了针线来做也是一样的。
姑娘们听了劝,齐齐进了屋,各找地方蜷着眯了一会儿,一刻两刻之后陆续醒来,吃茶的吃茶,聊天的聊天,篦(bì)头的篦头,做针线的做针线。
香茹也回屋去拿了针线来做,花样已经快绣完了,估摸着今明两天就能完成,此刻飞针走线忙得好不快活。
大家本是自顾自的打发时间,忽听外面院子有人喝呼有人哭泣,刺激到了众人无聊的心,却又不敢掀帘子出去看热闹,窗上糊着窗纸也看不到,只能耐心得等到外面好像没声了,倚着门边悄悄地掀了一点帘子偷窥两眼,见确实无人了这才大大方方地看。
院子中间这会儿多了一个年轻丫头,面色发白,站在一个药架子前伸着双手分拣药材,光看过去香茹觉得这姑娘好高,居然还比最上层簸箕高出半个身子来,跟着大家绕过去一看,才知道这姑娘站在垫脚的梯凳上。
细想也是,只凭她一人哪里够得着上层的簸箕,先前铺药时都是先把药铺到簸箕里,再四人平抬起稳稳当当地放在架子高处。
有人认出这丫头,上前与她说话,但那丫头并不理会,对方讨了个没趣,片刻又被自己这拨人围上,打听这丫头来历。
香茹凑过去听,才知道这丫头原来也是洒扫上的,后来调去前一进院子伺候姑姑姑娘们,今天被罚显然是做错了事,虽只混了两样药材,可毕竟有六个簸箕,不知这姑娘能不能在天黑前完工。
这事茜草当初也是讲给自己听过的,只是如今亲眼看到,对心理又是另外一种影响。香茹暗自提醒自己,千万要小心,别让方姑姑逮着错处也这样整她,要是多混几样药材,她不也得拣到天黑去?记得天黑后没拣完,还会有人拿着戒尺抽人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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