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茹打开了放干货的柜子,这里面放的是各种豆子、香菇、木耳、虾米、花生、红枣、核桃、栗子等风干食材,用带盖的瓷罐子或麻袋装着,罐身上贴着纸条标明内容物是什么。
香茹一边往嘴里扒饭,一边思索今晚煮什么夜宵给那个老妖婆吃。
虽是穿越重生,但凭着这个壳子本身的记忆以及这一天的工作,香茹已经知道这个世界的人食用的食物跟地球上的都一样,连名字都没变过,好像就是中国封建时代的翻版,只是历史轨迹不同从而诞生了一个全然陌生的王朝罢了,前世的生活经验在这里都能够完全代入,没有一点障碍。
这就好办了,她可不想前世营养师的工作经验在这里报废,不然她一定会痛不欲生的,只要还有能让她发挥前世职业能力的机会,她就有在这里好好生活下去的勇气。
看着装有药材的罐子,这些熟悉的植物让香茹感慨良多,眼眶渐渐湿润,在快要溢出的时候香茹用袖子狠狠地擦了擦眼睛,重新收拾好情绪,将注意力专注在面前的这一堆罐子上。
女性更年期的食疗补方有很多食谱,容姑姑的症状需要使用汤药和食物共同调理,但厨房里没药材,只有些枸杞、干合huan花、山萸肉这种可当食材的单方药材,虽说也可以分别用来做更年期药膳,却药性不够,不足以抚平容姑姑心烦易怒精神失常这种严重症状。
香茹在柜子前站了好一会儿,吃下了半碗饭才终于想好今晚做什么,放下饭碗,双手拿下了装干合huan花的罐子。
今天就做合huan花粥吧,安神解郁。
香茹拿了个熬粥的小砂锅,照比例取了一点干合huan花、粳米和适量红糖一起放进砂锅里,加上适量的清水,放在灶上先浸泡一会儿,回来继续端起饭碗吃饭。
丁香拿着洗干净的食盒、锅、煲等大件厨具进来,见香茹歪倚着灶台姿势奇怪地吃饭,走过来轻声问道:“又挨打了?”
香茹嘴里嚼着饭,点点头,喉咙里“嗯”了一声。
丁香给香茹捋了捋有些散乱的鬓发,拍拍她的肩,“她是不是跟你有仇啊?从你来的第一天开始到现在,你哪天没吃她鞭子,打到现在她不腻啊?”
“没办法,谁叫她是我远房亲戚,她说什么就是什么喽,反正她不能打死我。”香茹含糊不清的道。
“她唬你呢,什么狗屁远房亲戚,对你比谁都凶,我看她就是想要个专门伺候她的人,又不想你太清闲,才把你塞到厨房来。”容姑姑是香茹远房亲戚的事在厨房不是秘密,不过香茹已经想不起来大家是怎么知道这事的过程了。
“不然怎样,她是厨房的头儿,她要打我哪里需要理由。”
“我看她八成有病,还病得不轻。”
“这你倒说着了,她是有病。”
“香茹,我说说的。”丁香有点儿吓着。
“我不是跟你说说的。”香茹睁着溜圆乌漆的眼睛以示她是认真的。
“她真有病?你又怎么知道?”
“我以前跟你说过我爹做什么的吧?”
丁香点头,“说过,你爹做郎中的。啊,你看出来她是什么病?”
“容姑姑那叫脏燥症,女人到了她那个年纪都有的通病,大部分人症状轻些,饮食上稍稍注意点就不会有太大问题,少部分人症状重些,容姑姑就属于要吃药的重症。以前还在家时,我爹每个月总要开出几个这样的方子,都是四十多五十上下的女人,但像她这般严重的也少见。”香茹的解释稍稍有点误导,她无法说明更年期和脏燥症的区别,但中医的确是把更年期症状归属于脏燥症的。
想起来真是讽刺,没有任何防护地让一个孩子做护士的工作,成天在病人当中转来转去,没有传染上疾病已是运气,偷学到的一点粗浅的医理根本不足以为这个身体曾经承担的高危风险买单。
丁香傻了眼,“要是跟容姑姑说她有病,会被她打死的。”
“对啊,所以只有忍耐,忍到她五十岁离宫才能解脱。”
丁香长叹口气,“还有好几年要等呢。”
香茹扒完最后一口饭,干硬成团的米饭在嘴里嚼得很累,“幸好只剩几年。”
丁香“噗嗤”一笑,“还是你看得开。把碗给我吧,你快回去拿活来做,我给你看着会儿。”
香茹抹抹嘴,窜出了厨房。
片刻后香茹捧了她的针线篓子回来,先放在门边的凳子上,她来到灶前升火开始熬粥,然后才返身把凳子拿到灶边坐下,灶上点了两根蜡烛照明,一边照看着粥的情况,一边开始绣新的花样。
受四年残酷磨练,香茹女红大成,练出一绝技,不需要画图样就能直接在布料上绣花。其实这都是让容姑姑给逼出来的,在短短几天内就要给衣服换个花样,根本没有重新设计图样的时间,只能在脑子里一边设计手上一边绣。
宫女衣服上的绣花以素雅为主,多是花草,不能出格,又要和衣服颜色相配,用现代通俗词汇来讲,就是要体现一种符合皇家气派的低调的华丽,属于不经意间的炫耀。
也真亏了宫里每一季都会给宫女四套新衣服,不然总是这么没完没了的拆、改、做,再结实的面料也得完蛋。
香茹稍一思索,脑子里自然而然浮现出一幅全新的花纹,香茹再稍做细节设计,以木芙蓉为主的新花样就在脑海中完成了,手上立刻穿针引线,以线为笔描绘在面料上。
丁香和银花洗完了全部的餐具回来,把擦干的餐具各归各位后两人却没走,而是在个大锅里烧了点开水,两人边喝水边聊天,顺便看香茹做活。
前世的时候没接触过刺绣,十字绣都玩得少,最多就是给衬衫缝缝扣子,重生后第一次接触到刺绣就俨然一派高手姿态,这让香茹很兴奋,绣得很带劲,就见她飞针走线,第一朵木芙蓉的轮廓在迅速的成型中。
待到合huan花粥熬煮好了,香茹也绣好了大半只袖子的木芙蓉轮廓,但要想如期在三天内完成全部工作,这几个晚上是一定要加夜班才行的了。
香茹把东西归拢放在远离灶台的桌案上,让丁香和银花去拿碗,先盛出容姑姑的那份装在瓷盅里放在热水中保温,剩下的她们三人一起分了,这一整天下来,香茹这时候才吃到了点暖和的东西。
吃罢后,三人一起收拾了厨房,银花把大锅里一直在烧着的开水舀到水壶里,接着带着香茹的针线篓子先行回屋,香茹把粥用食盒装好,左手食盒右手灯笼,丁香提着水壶,两人一起去容姑姑院子。
进了容姑姑的屋子,香茹伺候容姑姑夜宵,丁香则给容姑姑铺床。
容姑姑对今晚的夜宵是粥表示疑问,香茹以天冷热粥暖和为理由解了容姑姑的疑问,并顺势提出冬季的夜宵以粥为主的建议,容姑姑没有反对。
容姑姑吃罢了粥,香茹和丁香两人一同伺候容姑姑卸妆洗脸洗脚,一直到容姑姑安然睡下,香茹和丁香这才熄了屋中烛火一并离去。
回到空无一人的厨房洗好今天最后这几件餐具,熄掉所有火头,香茹和丁香回屋休息。
院子里,南墙下的灶台全部都正烧着热水,三个屋子的丫头们排着队在灶前打热水洗脸洗脚。
香茹和丁香先铺床,再端着盆子出来排队,洗完后趁着暖和劲赶紧爬进被窝里,最后一个上炕睡觉的丫头睡熄了烛火,室内顿时一片黑暗,四下宁静,很快就都睡去了。
香茹先前是打算加班绣花,但不代表说她不需要睡眠,她宁可明天起早一点,也不想睡得太晚,反而影响睡眠质量。
当香茹从熟睡中重新睁开眼睛时,窗外一片漆黑,不知现在何时,在静静地躺了一会儿后,听到了敲梆子的声音,细听之下,得知已经四更多,再有一个多时辰就是卯时。
香茹轻轻地从被窝里爬出来,穿上衣服,点上蜡烛再拿上针线篓子,出门到室外,来到井边,那里有灶台与墙角形成的避风处,墙角扔着一个小板凳。这本来就是她夜里加夜班时的工作地点。
香茹把烛台放在灶台上,把板凳拿过来坐下,就着微弱的烛光开始专心致志地绣花,取线、穿针、走线丝毫不错。
这一专心就直到蜡烛烧完才抬起头来,看看头顶星空也快卯时了,香茹放下针线,抖开衣服检查了一下加班成果,两只袖子上全部的花叶轮廓都已绣完,今明两天往里填色就行,只要不出意外后天一定能拿去给容姑姑。
把东西归归拢,衣服卷成一团放在篓子里,香茹拿上篓子悄然回屋,把篓子放回自己的柜子里后,香茹又出来点火烧水。这么冷的天要她用井水洗脸,她可不乐意。
卯时前后,三排大屋开始有了人声,大家陆续起床,穿了衣服出来见香茹烧了水,都立马过来打热水。匆匆梳洗完毕后就赶去各自的工作岗位,开始日复一日的枯燥工作。
香茹从厨房提了开水去伺候容姑姑起床,给她更衣化好妆后,跟昨天的这个时刻一样,坐在梳妆台前的容姑姑问了一句花绣得怎么样了,香茹照实说刚完成全部的轮廓只差填色,容姑姑马上起身拿来藤条鞭子又是一顿抽,理由是香茹动作太慢,一个晚上的时间怎么可能只完成那么点,起码也该完成半只袖子的绣花。
香茹知道容姑姑就是打人上瘾,无论自己说什么容姑姑都会找茬打她一顿作为晨间锻炼,反正自己一身贱骨不怕她打,但她这暴躁的脾气实在影响工作气氛,哄住她的计划必须得加紧才行了。
容姑姑运动结束,喘着气放下鞭子,叫香茹滚。
香茹滚了,不久后又滚回来了,拿来了今天的早饭。
厨娘依旧煮了两样的粥,玉米粥和红豆粥,但是不知道怎么的,容姑姑吃了几勺玉米粥后就突然勃然大怒,一脚踢翻了旁边的凳子。
吓了一跳的香茹赶紧上前询问缘由,结果被正在气头上的容姑姑抄起筷子打在手腕骨节上,疼得她一下缩回手,可脸上却是关心的表情。
“姑姑,粥不合胃口吗?”
“谁用这喂鸡的玉米碎粒煮的粥?这是给人吃的吗?硬得要死,尽硌牙。以后厨房里不准再做玉米粥。”
“是。姑姑吃红豆粥吧。”香茹把玉米粥撤到一旁,将红豆粥放到容姑姑面前。
谁知容姑姑只吃了一口又扔了勺子,“太甜了,难吃得要命,你去叫李厨娘来见我。”
见容姑姑气成这样,香茹知道李厨娘要倒霉了,又不敢劝,赶紧小跑回厨房唤人。
厨房里这会儿各院的人都来拿早饭,香茹找了几个厨房里的人问了问她们对今天粥的看法,有没有觉得玉米碎粒硌牙或者红豆粥太甜。
没人觉得有问题,都说很好,李厨娘是厨房老人,熬粥的手艺大家都晓得的。
香茹这才面沉如水的去唤那位李厨娘,说容姑姑有找。
李厨娘见香茹这表情,大致猜到一点事情不妙,把手上的工作交接给别人后,就随香茹走了。
转出了厨房的廊下,李厨娘才问香茹事情原委,香茹不知道容姑姑为什么发火,只把她刚才的表现原原本本讲给李厨娘听,让她有个应对的心理准备。
李厨娘挺直了脊背硬邦邦地迈进了容姑姑的屋子。
房间里本来情绪稍稍稳定了一点的容姑姑看到李厨娘和香茹进来,目光转眼就变得凌厉起来,看李厨娘的眼神就好像李厨娘杀了她全家似的。
“李荷花,你也是厨房老人了,什么当做什么不当做还用人教吗?看看你今天煮出来的粥,那是人吃的吗?”
与先前表现不同的是,容姑姑没有暴跳如雷,但语气却阴冷如刀,李厨娘跪在地上不住求饶,香茹缩手缩脚站在门边眼观鼻鼻观心。
容姑姑在李厨娘跟前走了几圈,心里越来越烦躁,看李厨娘那磕头如捣蒜的样子更加来气,操起她不离身的藤条鞭子劈头盖脸地就打了过去。
李厨娘没习惯容姑姑这样的鞭打,一下就被打得伏在地上,却又不能大声呼痛,咬紧牙关死不出声,香茹在边上看得心惊肉跳。自己挨打是一回事,看别人挨打又是另一回事。
容姑姑狂躁的脾气一爆发出来就没得停,见她狠抽了十余鞭子还没有收手的样子,香茹知道容姑姑打人的习惯,她专挑肉少的地方少,比方说腰肩等部位,一鞭子抽下去生疼。
再看容姑姑好像没有停手的意思,觉得再这样打下去非出人命不可,又叫不来人救,只得咬牙做一回正义使者豁出自己,扑上去拉住容姑姑拿鞭子的手。
“姑姑,不能再打了,停下来吧,不能再打了。要是打出好歹来,跟上头的肖姑姑没法交待呀,您要是为这事被受到责罚吃亏的不还是您么。”
听到肖姑姑的名字,容姑姑的动作迟疑了一下,香茹见状立刻夺下她手中的凶器,并横生一股蛮力将李厨娘远远的拖到一边。
“容姑姑,李厨娘知错了,就饶她这一回吧,下次再不这样了。厨房里不能没人,况且肖姑姑很喜欢李厨娘的厨艺,您就当给肖姑姑的面子,饶了李厨娘吧,容姑姑。”香茹跪在容姑姑脚边求情。
香茹频频抬出女医馆最高管理者肖姑姑,终于救了李厨娘的小命,容姑姑暴戾的情绪得到控制渐渐平息下来,低头看看香茹再看看远处跪趴着的李厨娘,面上神色闪烁不定。
“也罢,今天就看在肖姑姑的面上,我就不为难她,但是下不为例,要是再有下次,你这厨娘就不要再做了。”
“是是是,李厨娘知道了,姑姑坐下歇歇,香茹给您倒杯茶,再给您拿些点心。”
香茹站起身扶着容姑姑在桌边坐下,可正要倒水时被容姑姑一掌拍掉,“收拾东西,滚。”
香茹不再坚持,立刻把该收拾的收拾了,一只手拿着食盒和水壶,一手还扶起已经软了的李厨娘,也不知哪来的力气,就这样半扶半抱的走出了容姑姑的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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