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男一女一猿的组合,一个青衣淡然,一个素服懵懂,一个血染毛发杀气冲云霄,看得京都城的百姓无不惶然避让,各种鸡飞狗跳。
跟当日入城一言不合拔剑杀人比起来,今天西胡蛮子更过分,相当于一人一猴把监察院挑了,皇帝还得忍着,让着。
不过今天没人丢菜叶石子鸡蛋,一个是不敢,因为他说杀你全家就杀你全家,一点不含糊,另一個原因是监察院的名声并不好,不仅官员心存畏惧,百姓们同样讨厌特务,因为你不知道哪日醉酒后的胡言乱语便会传到暗探的耳朵里,招来大祸。
街角的马车里,林婉儿狠攥裙裾,脸色苍白,心扑通扑通地跳。
在此之前,她不知道楚平生是个什么人,在此之后她知道了,果然是一个胆大妄为,视庆国律法和皇权如无物的家伙。
如果是以前,范闲绝对会注意到她的表情,出言安慰。
此时此刻并没有,因为他很慌,原以为楚平生来监察院就是要个说法,没想到庆帝竟让监察院把司理理交了出去。
万一司理理对楚平生说了他曾审问过她,在林珙死前便知道策划牛栏街暗杀案的真凶是林珙,并把这件事告知林婉儿。
林婉儿会不会怀疑他?质问他?到时候该如何回答?
“那个袁宏道是相府的谋士吧?”
叶灵儿用剑拨开帘布,看着被巡检士兵抬上担架送往相府的袁宏道说道:“他居然为了一个北齐暗探砍了你爹的门客?这家伙是丝毫不把林相放在眼里啊,果然是个恶棍。”
……
两个时辰后。
礼宾院。
明河横亘,星月分辉,风习习,柳依依。
就仿佛白日的杀戮已经是上个世纪的事。
楚平生在小院中间的亭子里喝了三杯茶,数了半天星,看着鸿胪寺安排的仆役端着托盘进西厢房,端着托盘出西厢房,碗里的米饭没见动,盘子里的菜倒是下去一些。
“大人……”
楚平生没有说话,只是挥挥手,仆役躬身退下。
片刻后,他饮下最后一口茶水,推开西厢房的门走进去。
司理理坐在床上,换上了干净的衫子,头发盘得整整齐齐,虽然眼睛里还有掩饰不住的惊魂未定,不过精气神比起才从监察院出来时好多了。
见他进来,司理理平放在膝盖上的手握紧成拳,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这很正常。
没人告诉她他是谁,叫什么,哪儿人,跟她有无关系,为什么救她。
刚才她试着问仆役,结果俩人理都没有理她,过后她才想通,这里是鸿胪寺下辖的礼宾院,那位楚大人八成是外国使节,这种地方打杂的仆役,怎么敢跟她一个北齐暗探多嘴。
“我知道你有很多问题,先简单地做下自我介绍吧。”
楚平生坐到她对面的圆凳上:“我叫楚平生,西胡大宗师之徒,未来草原的王,此次来庆国的目的是为游学。”
西胡大宗师?
西胡也有大宗师了?
司理理十分惊讶,不过很快又面露恍然,怪不得他敢跟监察院作对,原来有如此深厚背景。
“那你救我出来……”
“救你出来的目的吗?你觉得呢?”
司理理:“……”
她是北齐密探,他是西胡大宗师之徒,救她出来是为……西胡要跟北齐联手抗衡南庆?
可他的做法相当于在庆帝眼皮子底下搞小动作。
不,把监察院的牌子都砸了,千人的黑骑直接给白猿干死五分之一,这是全国都要闻名的大动作好么。
如果不是上面的原因,那是……
楚平生知道她是南庆皇族遗孤?知道她是北齐皇帝战豆豆的闺中密友?还是说为牛栏街刺杀案而来?
“看伱眼珠子转啊转的,想挺多啊。”
楚平生起身走到床前,勾起她柔软的下巴:“其实我救你的动机很单纯。”
司理理抬头,眼波流转,怔怔看着前方笼罩在迷雾里的男人。
楚平生的手指缓慢上移,拇指轻轻地拨弄她的红唇,凑近一些说道:“听说你是醉仙居的头牌歌姬,这个草原上可没有,我比较中意。你说……我花了大价钱把你从监察院赎身出来,你是不是应该全心全意伺候我?”
!!!!!!
司理理的脑子直接宕机。
如今整个京都,所有人对她的印象都是北齐暗探,刺杀范闲的幕后凶手,刑部、监察院、京都府这些势力极其背后的人都想拿她做文章,可眼前这家伙……居然是奔着她醉仙居头牌的身份来的?
把监察院杀成那副狗样,连皇帝都惊动了,派亲兵到场维持秩序,他……他TMD就为了睡一个醉仙居头牌?
这个动机,单纯么?
很单纯。
单纯么?
也不单纯。
当两个人的脸越贴越近,带着阳刚气的呼吸喷在脸上,司理理下意识扭头。
“难不成醉仙楼的头牌连怎么讨男人欢心都不懂么?”
“公子,我刚从地牢里出来……身子……”
“身子弱是么?身子弱才更应该取悦我。”楚平生将她推倒在床,捏住她腰间的绿丝绦轻轻一扯,丝绦滑下,衣裙两分。
司理理刚要推他,就听见他寒声说道:“你以为监察院会这么简单地让我得到你么?他们已然在你体内种下慢性毒药,只要让你在恰当的时机死在礼宾院,便是我自己的责任,与他们无关。”
“这怎么……可能?”
“有些毒药需要引子才会发作,比如只是一缕花香。呵,都是我玩儿剩的东西,拿来对付我的女人,陈萍萍,凌迟处死就太便宜你了。”
说完他提脚轻勾,纱幔落下,遮住床上的无限春光。
“我中毒了,你……”
“这是我的独门解毒妙方,独门哦。”
……
楚平生同司理理春宵一刻值万金时,兴庆宫御书房内,坐在轮椅上的陈萍萍打了两个喷嚏。
李云潜披着一件大红色的袍子盘腿坐在塌上,似乎并不在意皇太后才下葬不久,穿这个不合适。他的手里拿着一卷竹简,歪着头看了几眼后,前一刻还平静的脸后一刻就风云突变,猛地将竹简掼到陈萍萍跟前。
啪……
麻绳摔断,竹片散了一地。
“你监察院的人暗中下毒被人家识破,盯梢的暗桩也成了阶下囚,对方带人上门对质,不过是人换人的一场买卖,非要傲慢自大,给朕捅出这么一个大娄子,事到如今你还有脸来朕这里诉苦?”
李云潜气得一挥衣袖,阴恻恻地道:“陈萍萍,你告诉朕,你的黑骑死伤惨重跟朕有什么关系?”
陈萍萍急震双臂,坐揖道:“陛下,黑骑和监察院从来都是陛下的,是陛下信任臣,才让臣行使管理权。”
李云潜提点过他,要他不要和楚平生起冲突,结果黑骑才回到京都城就被白猿屠了个尸横遍野,这事儿只是打他陈萍萍和监察院的脸吗?不,连做皇帝的都很没面子。
“你也知道监察院和黑骑是朕的啊,那朕说过的话,你都当耳旁风了?”
陈萍萍一直保持揖礼,不敢抬头:“陛下,臣这么做……其实也是在为陛下着想。”
“为朕着想?这么说,朕还要谢谢你了?”
“陛下,据臣调查所知,楚平生所要司理理实非寻常暗探,其与北齐皇帝有一些渊源。”
李云潜听说面露沉吟。
怪不得侯志刚回宫后告诉他,楚平生不惜屠光监察院也要救出司理理是白风的意思呢。
要知道当初他跟白风的约定是南庆伐齐之役结束后,他、白风、叶流云三人北诛苦荷,东击四顾剑,之后东夷城给南庆,北齐剩余领土归西胡。
北齐的人从来都以文化正统自居,连庆国都看不起,更不要说西胡的蛮夫了,如果想要将损失降到最低,那么扶持傀儡皇帝慢慢过渡,便是一个很好的选择了。
看来白风是想要利用司理理接近战豆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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