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烬的声音悠然传入耳际时,秦念初的笑容还漾在唇边。
下一刻,却见祁烬忽然转身,朝卫鸢所在的方向拱了拱手,扬声说道,“父皇,秦二小姐说她钦慕父皇已久,恳请父皇念及她幼时救过儿臣性命,成全她一番心意吧。”
一言既出,仿若惊雷劈下。
秦念初顿时犹如梦中一脚踏空,难以置信地盯着祁烬的后脑勺看。
秦征夫妇齐刷刷抬眼,只见负手而立的卫鸢微微侧身一让。
当看见一个明黄色的身影,从一众御林军之后缓步走出来时,已经双双腿软。
相视一眼,满目惶恐地跪了下来,看戏的朝臣家眷也惶然跪地,齐齐叩拜行礼。
叩拜之声此起彼伏,夫妇俩耳际嗡嗡作响。
皇上,是从什么时候来的?
刚刚他说的那番话,皇上都一字不差地听进去了?!
此刻,秦征脑袋一团乱麻,皇帝却已经走到他跟前。
“前几日,朕跟秦爱卿提让令爱入宫的事,爱卿迟迟未曾应下,原来是看上了烬王,想当烬王的岳父。”
秦征眉心一阵抽搐,一颗心砰砰跳如擂鼓,几欲撞出胸腔。
皇帝连这话都听到了!
难道,他跟卫鸢是随着烬王一起过来的?
可是,卫鸢不是抓刺客吗!?
“微臣不敢!”他和秦夫人纷纷伏跪而下。
“不敢?”皇帝眉梢轻挑,“朕看你胆子就大得很,连朕的皇子,都敢明目张胆地栽赃嫁祸!”
“烬儿匆匆跑到宴厅告诉朕,说你想将女儿嫁给他不成,就在他寝殿暗中下药欲成其事,若非杭太医医术高明,朕还不愿相信。”
他神色骤冷,“秦征,你对烬王下药,蓄意栽赃皇子,损辱皇室声誉,可知该当何罪?”
秦征张了张嘴,就被皇帝厉声打断,“你若还想狡辩,朕便让杭太医令入殿查看,看看殿内香炉里的东西,是不是跟烬儿身上所中的销魂香一模一样!”
皇帝朝他走近一步,“你若还不承认那销魂香是你的东西,朕可以即刻将你秦家上下一并拿了,交由枢密院审问,看看你们秦家人有几块硬骨头,熬得住枢密院的刑具!”
秦征全身颤抖。
皇帝这根本就是借题发挥,想拿了他秦家的兵权!
他一直就觉得奇怪,思怡明明只是小产,为何却连杭太医令也说她药石罔效,思怡病重,皇上又恰好在这个时候提及要念初入宫,这一切实在太过巧合!
说不定,连思怡的病重,也是眼前之人刻意为之!
可是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是,这么多年,皇帝一直默认他们秦家立在衡王身后,为何突然就改了主意?
他的目光落到垂眸不语的祁烬身上。
忽然茅塞顿开。
是烬王!
他们都中了烬王的离间之计!
秦征眼底一片颓然灰败。
他知道,不论他现在说什么,皇帝再也不会相信。
皇帝只会觉得,秦家不愿将女儿送入宫,是看中了祁烬这个如日中天的新贵。
说不定皇帝还已经认定,秦家知道他除掉了思怡,毁了和衡王的同盟,故而心生怨怼,所以,秦家宁可将念初这个筹码压在祁烬身上,也不愿继续依附他这个当朝天子。
烬王这一手离间计,玩得炉火纯青,叫他输得心服口服!
这些年,他们秦家在这个多疑皇帝身上下的功夫,在今夜这场闹剧后,尽数付诸一炬!
“不关老爷的事,是我!是我自作主张,想让念初嫁入烬王府,才出了这么个昏招!”
秦征听到这个声音,心里咯噔一响。
抬眼,就见秦夫人挪着膝盖扑倒在地上,看着皇帝泣声道,“皇上明查!老爷也是刚刚才发现,今晚是我布下的一个局,销魂香也是我下的,念初她也全然不知!”
说话间,秦夫人决然的看了秦征一眼,夫妻多年,只那一眼,秦征便明白了她的意思。
她这是想牺牲自己,保下秦家!
他袖中双拳紧紧攥握,老眼中泪光闪烁。可是,眼下确实没有比这更好的办法了……
“皇上!”
这时,秦念初似才从错愣震惊中回过神来。
她一双眸子里,晦暗不明的思绪翻涌着。最终,她缓步走到皇帝跟前,屈膝跪下。
她死死地咬着牙。
纤柔的一双素手慢慢的包裹住皇帝的手腕,忍着无尽的羞耻颤声道,“念初,求皇上怜惜......”
静夜沉寂,鸦雀无声。
等待的时间犹如片片凌迟。
片刻之后,皇帝的目光终于垂落到她异常红润的脸颊上。
“卫鸢,去找两个嬷嬷过来,带下去查一查,还干不干净。”
漠然的话犹如平地惊雷,炸得她耳际嗡嗡作响,更像是一把刀子,生生剐下她一张皮囊!
此一刻,她觉得连空气中都弥漫着羞耻的味道,每呼吸一口气,都是对她的侮辱!
可是,她却不得不大口呼吸,用力喘气。因为只有活着,才能将今日的耻辱,千倍万倍地还回去。
若是死了,就什么也没有了!
左倾颜漠然的声音传来,“皇上,秦二小姐身上的销魂香还未解,刚刚臣女观她的脉象,已是开始发作了。”
不得不说,秦念初是识相而且果决狠辣的,对她自己也一样。
她对祁烬纵有执念,可在秦家险象环生之际,她依然毫不犹豫地做出取舍,博取最后一线生机。
皇帝闻言冷笑,“杭太医说中销魂香之人不到一刻就会彻底发作,你却挺了这么久,看来是提前服了压制的药物,还敢说你不知情!”
不过,这也说明,她十有八九还是完璧。
这时,卫鸢领着两个嬷嬷过来,“皇上,还验吗?”
“皇上!”秦征急声喝道,“皇上,老臣教女无方,实在罪该万死,请皇上看在臣一生忠心耿耿,为皇上分忧的份上,网开一面吧!”
这般被带下去验身,无异于当众被人扒光。念初以后在宫里宫外,都别想抬起头做人了!
若真要如此,他便是拼了这条老命,也要让姓祁的不得好死!
皇帝冷着脸正欲命人将她拉下去,就听祁烬朗声道,“父皇,秦尚书掌管十万骁骑军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儿臣也恳请父皇,网开一面,就当给秦尚书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了。”
祁烬的话,总算按住了盛怒中的皇帝。
祁烬这是在提醒他,眼下东陵局势不稳,天陵附近就属十万骁骑军战力最强,秦征统领骁骑军多年,定有许多心腹在其中。
若是临阵换帅,难免动摇军心,也极容易引发骁骑军内乱。
所以,对秦征此人,既要压制,又不能一棒子打死……
皇帝心下大定,朝卫鸢几人摆摆手道,“退下吧。”
他扫了秦念初娇艳泛红的脸一眼,哑声又道,“送到庆熙宫,朕亲自给你验。”
四周一片死寂。
秦念初瞳孔缩了又缩,在秦征夫妇颤动的目光中,哽着声音开口。
“谢......皇上垂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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