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夫人不乐意,“搬到南郊了?”她瞪周京臣,“你顾着华家,又顾着程家,你不嫌累啊。”
气氛骤然凝固。
叶柏南伫立在一盏白灯下,细条纹衬衫,扎紧的下襟,款式衬得他比平日里清瘦,有一股阴谋气,“周家照顾了准岳母八年,以后我负责照顾。”
“哪家疗养院?”周夫人表面笑,眼底是震慑之意,“京臣,你竟然没告诉我。”
众目睽睽,逼得他不得不开口,“新世纪。”
香港巨头投资的新世纪,内地有四家,均开在一线城市。
九位数的家庭验资,每月七位数的养护费。
若不是攀着周家、叶家,程禧连一个月的花销也担负不起。
又有多少人担负得起呢。
顶级的医疗团队,顶级的仪器和进口药,程母身体习惯了,倘若医疗降级,会痛苦排异,会不适应,迅速恶化。
程禧看窗外。
周家用金钱滋养了她,一旦失去金钱,她和过季的桃花一样,枯萎凋零。
叶柏南打电话通知秘书,去南郊新世纪接程母。
她仰头。
他恰好弯腰,“我照顾,愿意吗?”
背后依稀是一缕烫人的目光。
灼烧她。
在她皮肤上捅出一个血淋淋的洞。
愿意,周京臣怒了;不愿意,糟蹋了叶柏南的一片心意。
她抿唇,“在哪都行。”
“自家男人,客气什么。”周夫人打趣,甩出九条,“瞧你嫂子,娘家的葬礼是夫家一手操办,她不是开美容院吗?近期生病住院了,没工夫打理,你哥哥派了下属去打理。女人啊,该强势的时候强势,该示弱就示弱,男人吃这一套。”
原来华菁菁住院了。
怪不得,昨夜没住在老宅。
“嫂子什么病?”她象征性关心一下。
“没食欲,呕吐。”
程禧手一抖。
“哟,怀孕了吧?”
“没怀。”周夫人泄气,“京臣说了,华家新丧,添丁不合适。”
“这个月新丧,万一是上个月怀的呢。”
孙太太这话,点醒了周夫人。
她激动,“京臣!”
周京臣慢条斯理斟了一杯茶,“化验了,不是怀孕。是精神焦虑,胃部的病。”
化验了,才确认不是怀孕...
程禧脑子一团浆糊。
是上过床吗?
她没问过周京臣,也没立场问。
毕竟,连情人关系都不是。
印象中,自从他和华菁菁订婚,华家不太顺遂,华菁菁要么在医院陪护,要么独守空房,他去外省出差,即使一起住老宅,他基本在书房通宵加班。
程禧默认他们没睡过。
不过,男欢女爱这东西,挤时间便有了。
她和周京臣那几次,不也是偷偷的。
程禧心不在焉摸索牌,摸到什么,打什么。
稀里糊涂地胡了。
“禧儿小姐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筒子龙!周夫人熬了一小时了,没熬到的胡牌。”
周夫人掏钱,“梁夫人手气好,我和孙太太亏惨了,先歇一歇吧。”
新上任的梁局长五十五岁,是老夫少妻,梁夫人四十二岁。梁夫人的牌技不是一般的厉害,赢了十几万。
“哎?柏南,云航集团有岗位吗。”周夫人组牌局,真正目的是收买梁夫人,一开头谈利益,太刻意了,所以先玩一玩,出其不意谈。
官太太们的情商比富太太圆滑得多。
“商务部在招聘翻译。”叶柏南帮程禧清点钱数,“云航集团和欧美国家有业务。”
梁夫人眉开眼笑,“太巧了!我女儿专业是翻译,我让她投简历给叶董了?”
叶柏南颔首,“我会亲自面试梁小姐。”
“公事公办。”周夫人严肃叮嘱,“梁小姐优秀,凭实力入选的。云航集团是大公司,休假、福利必须到位,尤其是职场潜规则,别委屈了梁小姐。”
他笑意不减,“周伯母放心。”
梁夫人也笑,“周夫人,您如此周全,我欠您一个人情了。”
程禧视线来回梭巡,不由感慨,混到权贵圈的男男女女是聪明,周夫人在梁夫人面前一句“公事公办”,双方没把柄,私下互相装作失忆,从面试、到录取,再到上岗,绝口不提了。
规矩,体面。
那种办完事,吃回扣、四处唠叨的,是圈子交际的大忌。
直接踢出局了。
“输七万。”叶柏南整理好欠条,坐在程禧左边,调侃她,“有进步了,在徽园打麻将是不是输十七万?”
程禧夺回欠条,挨个发出去,“欠孙太太五千...梁夫人四万...欠周阿姨的不还了。”
“你机灵!”周夫人一笑,她们跟着笑。
叶柏南的秘书这时推门进来,直奔他,“我咨询了新世纪的院长,程太太病情严重,不能随意转院,避免发生意外。”
不远处的周京臣喝了一口茶,“发生意外,柏南承担,转院吧。”
秘书犹豫不决,“那叶董...办手续吗。”
他睨了一眼程禧,又睨了一眼周京臣,作罢了。
很明显,周京臣不同意他干涉程家的事。
强行转院如果死在途中,不仅无法和程禧交代,对他自己没好处。
不划算的买卖,没必要做。
“我经常陪你回去探望。”叶柏南安抚程禧。
她早知是什么结果,整个疗养院的医护人员被周京臣封口了,其他人没机会截胡。
程母根本出不了那扇门。
“疗养院要去,人间天堂也要去啊!”孙太太又插话,“叶大公子,禧儿今晚去开开眼界,你可要答应。”
程禧觉得莫名其妙,孙太太千方百计地怂恿她去人间天堂,到底图什么。
叶柏南一张脸阴晴不辨,像是一场风暴来临前的平静。
昏暗之下,幽深,复杂。
“禧禧,你想去?”
程禧架在那,不上不下的,“我...可以去吗。”
他沉默了一会儿,“当然。”
周夫人挂断一通电话,吩咐周京臣,“文芝在大堂了,你接她上来。”
叶柏南拿起桌上的手机,“我去接。”
他一边出门,一边联系下属。
仿佛有什么重要事安排。
周京臣望向他背影,一张脸同样幽深莫测。
“文芝解脱了,公婆死光了,没人压制她了。”孙太太和周夫人多年的交情,也见过文芝,“她婆婆骄横,护犊子,文芝忍得够苦的。”
程禧起身去倒茶,刚到吧台,耳畔刮过一阵风,她下意识闭眼。
再睁开,头顶笼罩着一抹黑影。
周京臣沉沉的鼻音,“你的耳环。”
她低头,珍珠耳环不知何时掉在地上,耳针踩变形了。
“我最喜欢的一副——”
“我赔你。”
他取出皮包夹层里的首饰袋,一对翡翠玉耳环,水绿色的,显娇嫩。
程禧好奇,“你新买的吗?”
“嗯。”
她更好奇了,“你今天算准了赔我耳环啊。”
周京臣蓦地发笑,“本来就是今天送你的。”
他喷出的气息浮在她脖颈,她难耐,迈出一步。
“站近些。”他命令。
“我不戴了...”孙太太似乎也察觉出他们之间越界了,给她戴首饰的活儿是叶柏南的,周京臣戴太亲昵了,程禧害怕。
“马上戴好。”周京臣控制住她,穿入耳孔。
翡翠略大,下面的边缘镶嵌了一颗花瓣状的碎钻。
她鬓角发丝的长度遮掩了翡翠,遮不住钻石。
稍稍一动,珠光闪烁,煞是璀璨。
特殊的设计感。
“为什么今天送我耳环?”
他指腹糙粝,茧子捻磨耳垂,粗剌剌的,“今天是第一次见你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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