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章 乡野闲庭池中月，王府繁院天上明
透过宽阔的田野，便是报信人飞驰的身影。在寒春渐暖的阳光下，秦钟看到了两条方向完全不同的道路。
蹲在泥地里的智能儿站起身子，抬头顺着秦钟的目光看去，那是绝对美丽的风景。
广阔无垠的土地上，遥遥竖着一排排失去绿叶的树，树下是静静流淌着的清河。这时的清河上早有来往的船只交错，虽还称不上繁忙，却也恢复了不少的活力。
再往近看，枯荒的田地或种着绿油油冬小麦的土里，一个个农人或是佝着身子或是挥舞着锄头。
突然，智能儿闻到了一股熟悉的香气。
庄上不少房间的烟囱里升起了袅袅炊烟。
她有些饿了！看向在路边等待的小丫头，智能儿轻轻叫了声‘大爷’，慢慢道：“快些回府罢！”
秦钟放下锄头，轻轻一笑。看着旁边的智能儿早不是尼姑装扮，倒像一个朴素的村姑，是妍丽漂亮的村姑。
“能儿先带丫头回去，我过去问问。”
智能儿点点头，不再说什么，便紧跟着秦钟从菜地里出来。见秦钟和报信人说话，就领着从牙市新买来的小丫头进了庄里。这小丫头年岁不大，瘦瘦弱弱一副胆小可怜的样子，倒是一双大大的眼睛极有灵性。
丫头刚来这里时是没名的，大爷说这模样叫他想起一个故人，本欲赐名叫‘玉燕’的，后又说不吉利便唤作‘雪儿’。
雪儿是个很能干的丫头，尽管身子单薄，也不爱说话，但做起事来十分的勤劳。
两人才回了房里，雪儿便从灶台上的热瓮里舀出还未凉透的温水，伺候着智能儿洗了手。唯一可惜的是这丫头的厨艺便不太好，不过智能儿也没有抱怨，至少从此不用她再亲劳了。
智能儿擦干了手，探着脑袋朝外瞧了瞧。
雪儿也懵懂好奇的跟着看了看。
外边没有人来。
本该是有人来的，或者说往日这个时间，庄上总有那么两个婆子过来。只因庄上的人渐渐晓得她和秦大爷的关系，或是巴结讨好，或是怜惜照顾，总有几个过来的。
因和秦钟的关系，她的衣食用度从来也不缺。
这两个月里，生活琐事上，却没少得到庄上婆子们的帮助。
智能儿心里是感激的，不论她们是出于真心还是什么，至少在秦钟不在的时间里感受到了实实在在的温暖。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或许就是如此。
今儿突然没过来唠家常了，智能儿反而有些不习惯。
“难道是因为大爷在的缘故？”
她顿了顿，吩咐雪儿把秦钟带来的糕点零嘴果子等都拿一些出来摆齐。又捣鼓一下炕上的纺车，这东西也是庄上的婆子教的。在房里闲着无事时，这是打发时间的好东西。
然而，智能儿没有等到庄上的婆子来访，先等到了秦钟。
“我得回府了。北静郡王府的长史还在秦家等着，明儿，我再来陪你。”
大爷的声音有些喘，想来刚刚是用跑来的。
智能儿很善解人意，柔声道：“先洗手，家里的水还温着，再洗个脸再回。”
见到大爷没有拒绝，智能儿心里涌上一股暖意。这样日子虽然贫了些，但比在馒头庵中自在。而且，大爷也曾说过将来在这里建设一个大院子。
她是相信的，完全相信。只是，一切还得慢慢来！
等大爷离开，房里的灶台已经燃上了火。早上煮出来的米饭，还得隔水蒸热。蒸好了饭，便是炒菜。在这途中，灶台内嵌着的铁瓮中的水也热了，可以用来洁净身体。
乡下的日子，就是这样，没有太多特别精彩热闹的事情。尽管前几日，庄上倒也有一桩热闹，她也是不爱去的。
这会，智能儿已经坐到了炕上，轻轻摆弄刚学习的纺线技术。
“你……你找谁？”雪儿怯生生的声音突然从门口传来。
显然家里是来陌生人了！
智能儿了解这丫头的性子，哪怕才来庄上不久，这丫头见到不认识的庄上婆子也从不说这样的话。
她款款放下手中纺锤，从炕上下来，正穿着鞋子，便瞧见有两三个仙女似的人儿走进了房中。
她狼狈地愣在那里。
“这里贫寒了些。”进来的女人幽幽说着，那双漂亮又柔媚的眼睛在房间里上下打量。女人扫过了一周，才把视线放到了她的身上。“该称呼你智能儿，还是？”
智能儿只觉厚实的袄子里涌入一股凉气，叫手脚冰冷。
好在雪儿这丫头还算机敏，见她狼狈，紧忙过来蹲下身子帮忙穿好了鞋。
智能儿不认识眼前这个仙女般的人儿，但识得后面的一个丫头，那就是曾在荣国府见过几次的玉钏儿。她还晓得玉钏儿早被荣府二太太送给了大爷，如今玉钏儿待在那女人的身后，女人的身份也就呼之欲出了。
她张了张那小巧的樱桃小嘴儿，千思百转间，略为倔强道：“大爷给我取了字，唤作‘清妍’。”
女人听了这两字，明显愣了一下，喃喃念起一首诗：“寒池月下明，新月池边曲。若不妬清妍，却成相映烛。”缓作琢磨，又仔细看来，喃喃道：“若不妬清妍。他给你取这两个字，是早早预料了像今儿这样的情况罢。昌黎先生的诗，他倒是记得几首。”
说罢，女人苦笑起来。
智能儿不知昌黎先生是谁，若说韩愈二字，或许能有个耳熟。听了女人诵出的诗句，倒是稍稍明白了大爷取‘清妍’二字的缘故。
这是一种保护！
【智能儿好感度+3，阳寿增加3天（当前好感度：84）】
女人盯着她的面容，感慨一声：“你确实配得上‘寒池月’。”
智能儿却听不懂，只想应是褒奖之词，干巴巴地笑起来。
女人又说：“妍儿不欢迎我这个做姐姐的么？”
智能儿怔一下。
丫头雪儿却先开了口，急忙道：“姑娘快请坐。”说着就去收拾炕上的东西，移出一片宽敞地方来。
原来这女人正是秦钟之姊秦可卿。
本来秦可卿也不想到这边来的，只是这几日有流言还是传进了秦家，可卿在得知了北静郡王府送帖来的事情后竟遣了马车随在后面，一路到了庄上。
庄里的婆子没见过世面，当得知她是秦家大姑娘，在称赞秦家时不留神把秦钟和智能儿住处给透露了。
秦可卿轻轻看了这小丫头一眼，暗想道：小混账从哪里买了个这么机灵的小丫头，倒是智能儿过于拘谨了，难道我还能害她不成。
可卿又想：鲸卿说智能儿是池中月，就是不知哪个是他口里的天上明。天上明，又岂会妒一个池中月。
智能儿不知秦可卿心中所想，若要问她，她心里的‘天上明’自然是荣国府的三姑娘了。她如今也晓得荣府三姑娘和大爷的事情，必然是正妻才能配‘天上明’三字。
她最怕的自然也是荣府的三姑娘，其次才是秦家人。
这会，智能儿心里也是念头繁杂，不知说什么才好。
秦可卿倒携着拘谨的她往炕上坐下，叹道：“鲸卿也是不知事，竟叫妍儿住在庄上，庄上到底不如秦家。”
智能儿心中一紧，血管似有无数的小人儿在跳舞。
这是邀请去秦家吗？
她的呼吸有些急促了。这绝对是无比大的诱惑，至少对她来说是的。入住秦家，凭是哪个方面代表的意味都和住在庄上不同。
她甚至都看到了旁边雪儿欣喜骤亮的双眼，连小丫头都激动了。
智能儿却缓缓低下了脑袋，细声回道：“这里也极好，庄上的婆子丫头们没少给我帮助。”
这个回答明显出于大家的意料之外。
秦可卿抬起头来，再往房中打量，道：“房舍老旧了些，辛苦妍儿了。”
“不辛苦！这般对我来说，已是极好的。”
“妍儿的心境真是叫人佩服。”秦可卿轻轻说着，眸光闪烁间，道：“外头总归比不得家里，妍儿何时随姐姐回家住？”
智能儿猛然抬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当对上秦可卿的眼神，她又慢慢垂低了脑袋。
去秦家的诱惑力极大，但往后了？去了之后该怎么面对秦家上下？怎么面对将来嫁进来的荣府三姑娘？
虽说大户人家的公子成亲之前不少都会先纳妾，可是……在秦家做妾，真的就好过在庄上做唯一的奶奶？
智能儿犹豫着，残忍地斩断了自己内心的奢望，慢慢回道：“姑娘的好意心领了，我愿意做大爷在外劳累时的安慰。”
秦可卿不是王熙凤，智能儿也不是尤二姐。
方才的回答很叫秦可卿满意。
“妹妹有这想法，我替鲸卿高兴。等明儿，我叫些人过来给妹妹这里装饰一番，在后面再修一个小院子，也好夜里不被人搅了安宁。”
这话，智能儿也没料到。
她心心念念的院子，秦钟还没给她建，倒是秦家大姑娘先安排了。
这也挺好，都是秦家的，秦家大姑娘更代表秦家的意思。
等秦可卿离去时，智能儿笑了起来，是满足的笑。
雪儿却有些不甘，疑惑问道：“奶奶怎不去秦家？”
和雪儿一样有着疑惑的，还有宝珠、玉钏几人。
秦可卿的解释是：“一个尼姑庵里出来的，她以什么身份进秦家？莫说将来三姑娘不喜，便是我也不甘。给她修一个院子，也是想着往后鲸卿会在那边住，提防鲸卿出什么意外。”
秦可卿担心的只有秦钟的安危，才不去管那个小尼姑和秦钟是什么关系，便是没有智能儿也会在外修一个小院子给秦钟。
外面的女人是谁，不重要。
秦钟在外面的安危，才重要。
宝珠、玉钏儿似懂非懂。
秦可卿却道：“宝珠明儿带几个人过去打点，再花些银子在庄上雇两个婆子照顾。不管咱们怎么看她，但在外，她也和秦家有干系，不可坏了名声风气。建个小院子也花不上多少银子，修成之后，里面婆子丫鬟以及外边小厮也都各雇上两名。”
宝珠问：“得先和大爷通气罢。”
秦可卿明媚笑道：“往后他自然会去找你。”
是啊，院子具体怎么建，里面多少房间，修成什么样，秦钟怎么可能不关心。只要他从智能儿那里得知了，就一定会主动来问。
玉钏儿小心问道：“三姑娘若知道了她的存在，该怎么办？”
秦可卿款款道：“没生子之前，也不过就是个在外伺候鲸卿的丫头，知道了也不要紧。若生了子，那就是秦家人。”
众人愕然。
秦钟此时，已见到了北静郡王府的长史。
他狐疑道：“这请帖是单送了我一个，还是也请了荣国府的宝二爷？”
长史回道：“明儿宴会是临时计算的，不然殿下也不会这时吩咐送帖到承直郎秦大爷府上。”
临时计算的？
秦钟诧异地拉着长史继续打听。长史晓得这秦承直极受王爷看中，便道：“今儿朝议已定由我家殿下主持《农事通考》编撰，便急邀了京中几个大臣于明儿详谈。”
原来如此。
秦钟点了点头。他对《农事通考》还是很上心的，毕竟是新编农业百科全书，如果编出的书真的能成为农业技术指导教科书那也是极好的。
最重要的就是看是否有利于农业。
因此，他的心情有些激动。送走长史之后，竟也没去想为什么玉钏儿不在房里，秦可卿和宝珠为什么也出去了。
他一头埋在了书房之中，等秦可卿回来才被叫了出来。
吃过晚饭，在房里美美的洗上一个热水澡，过了激荡的一夜。
第二日，一早。
秦钟乘着马车便直往神京城去。
宁荣两府位于禁宫东面，北静郡王府和忠顺王府则在禁宫西面。秦家的马车直从德胜门进入京中，往西而去。到了北静郡王府前，送上帖子，便有人恭引入内。
连过了两道仪门，直入花园之中。
秦钟却愣了一下，只见远远站着一人，一副年轻书生打扮。面容秀丽如女子，身材高挑纤细更显风流。
“北静王的花园里怎么还有女扮男装的姐儿？”
他被引着往里走，近了才发现，那人还真是个年轻公子。
顿时惊起一身鸡皮疙瘩！
“人妖么？糟糕，他看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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