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12、扳指(上)
桑家之所以能够成为洛阳第一富商。除了桑家经营有道之外,还跟他们相对先进的用人管理体系有关。
桑家上到各地的大当家,下到跑腿的伙计,桑家的每一个工人都有明确的分工。
在云舒这个现代人看来,分工是再正常不过的做事方式,但是在古人看来,却是难能可贵的一种先进思想。
在生产力落后的古代,各手工行业内部根本没有实行分工,行业之间的分工也是很少的,但桑家却能够做到知人善用、各尽所能。
手工技艺师傅因业专而技术日进,管事和伙计也细分出了许多工种,避免了由一个工种转到另一个工种而带来的损失。
正因如此,桑家定下了许多规矩,账房之事由账房总管统领操作,哪怕是管理具体业务的当家人,也不得直接插手,最多只得查看账簿。
云舒能够理直气壮的站在罗三爷面前质问这两人,也正是因为这一项铁规。
李兴看着突然变了脸色的云舒,心中一下子燃起了怒火。
他能够做到桑家长安金店的二当家,自有他自己的本事和关系渠道,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个第一天报道的小姑娘,竟然敢拿规矩来压他!
李兴面笑肉不笑的说:“你这是发的什么脾气?账房缺人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我们总不能因为缺账房就不开张做生意吧?你没来之前的半个月,一直都是我管着银子,你是觉得吩咐我管银子的罗三爷做错了,还是觉得账目在我手上出了问题?”
云舒平静的对李兴笑道:“之前我没来,二当家一人做两人的事,劳苦功高,我怎么会说您和罗三爷做错了?只是上午罗三爷领着我进账房的时候,我分明记得您对罗三爷说,所有账目皆已算清,放在账房等我接手,怎么现在又出现了一笔还没结算转交的款项?若我今天不多嘴问一句,二当家准备何时再把这笔账转给我呢?”
罗三爷脸上无怒无喜,静静的听着李兴和云舒争辩。
他看着面相亲和却说话句句直指李兴要害的云舒,心道这个姑娘不是个善主,李兴不服她,想给她一个下马威,只怕得不到好处。
再看脸上已有了怒色的李兴,他昨晚分明交代了他要把账房的事情交割清楚,怎么现在还是拖泥带水?莫不是经他手的银子真的出了什么差错?
“咳、咳!”罗三爷打断了争论不休的两人,房间里顿时安静了下来,“云总管稍安勿躁,李二当家定然是担心云总管不熟悉这里的情况,一时无法上手,耽误了做生意,这才没有跟你说清楚。云总管这几日先熟悉一下以前的账簿。再等三日,我就让李兴把这几日的账目转交给你。”
云舒对着罗三爷施了一礼,说:“多谢罗三爷关爱,但云舒不敢拖累大家,我今日已把所有账目理清,若再耽误了店里的生意,就是云舒无能。至于账目,不在其位不谋其职,李二当家还是现在就把账簿理清楚交给我吧。”
好个厉害的丫头,不仅一天不到弄清楚了账目和店里的各项运作,还咄咄逼人的让李兴交账簿。
李兴心中有点慌了,嘀咕道:事情莫不是被她看出了破绽?
罗三爷看李兴慌了神,料想到账目肯定出了问题,心中便不高兴起来,沉声道:“既然云总管已能胜任,李兴你快把账簿和银子转交给云总管,核查清楚,别出了篓子。”
李兴不得已,只好点头。
云舒和李兴退出去之后,李兴甩手而去,云舒在他背后笑道:“我在账房等着二当家。账簿今日务必要交给我。”
丹秋见云舒从大当家房里出来,略有些担忧的对云舒说:“云舒姐,刚来第一天就得罪二当家,会不会不太好?”
云舒看着李兴匆匆离去的背影,颇为不屑的说:“中饱私囊、胆大妄为之徒,若不让他吃点苦头,日后只怕会铸成更大的错。”
丹秋想起昨天和云舒一起去市场上的事,也不由的点了点头……
云舒之前从娄烦回长安,为了行走方便,把随身的钱币全部换成了银子,但银锭用起来不方便,所以上街去兑换钱币。
在西汉,铸钱、冶铁、煮盐这类涉及到国家经济命脉的经济活动,依然由民间进行,国家尚没有收回这些权利,所以导致不同种类的铜钱混用,兑换银子的汇率不等诸多问题。
西汉虽然没有钱庄银行,但是有很多兑换钱币的钱铺,云舒在兑换钱币的过程中,因带的银子有点多,使得钱铺的掌柜十分为难。
钱铺的掌柜对她说:“小姐你要兑换的银子太多,小店一时凑不出这么多钱币,不过后街的通宝钱铺一定兑得出来,听说弘金号上月在他们店兑了五百多两钱币呢!”
云舒当时心中就犯了疑,弘金号是桑家的产业,桑家内部的钱从不在外面兑换,何以这次出了意外?
因是她马上要上任的金店,云舒便去通宝钱铺多打听了一些,果然是弘金号的当家拿着钱币兑换走了五百两白银。
云舒昨天以为有人偷了店里的钱。所以今天在对账的时候格外仔细。但她核对半天发现账面非常清楚,过往的账没有错误,若有问题,就只能出在老账房走之后的这段时间了……
在知道李兴接手金店的银钱之事后,云舒立即就明白了问题的所在。
并不是有人偷店里的钱,而是李兴利用店里这些天赚的钱,去钱铺兑换成白银,等市场汇率提高时,再兑换成钱币,赚取中间的差额。
这种事情,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但是云舒没想到李兴胆子特别大,在知道账房总管今天要上任的情况下,也未把这个漏洞补上,是欺负新人?还是自视过高?
不管是哪一样,她都必须回击让他吃点苦头!
回到账房,云舒对墨清说:“墨大哥,跟着李兴,他肯定要去钱铺,帮我查一下他兑换银子的比例是多少。”
墨清沉默的应声而走,待过了半个多时辰,他在李兴的前面回来了,对云舒说:“李兴让两个伙计抬着木箱去了通宝钱庄。用白银换了钱币,五百两白银只换了四十五万铜钱。”
云舒听完噗嗤一笑。
一般情况下,一两银子兑换一千文铜钱,高的时候可以兑到一千五百文。
云舒昨天兑换的时候,因钱币多白银少,一两可以兑一千一百文。云舒当即把身上的白银都给兑了钱币,没想到今天汇率就跌了,一两只能兑九百五十文,也就是说……李兴亏了五万!
她正笑着,李兴就拿着账簿,抬着装钱的箱子敲门进来。
云舒收起笑容。一本正经的跟他对账,钱数对上了,看来李兴用自己的私房钱,把这个空缺补上了,云舒想一想都替他肉疼!
李兴不像云舒自己偷偷做生意,这五万钱,他只怕是很吃不消的!但是吃不消他也得吃,这种亏吃了没处去诉苦,只得哑巴吃黄连!
总算是把账簿都交接完了,云舒也松了一口气,再接下来金店若有买卖,都是伙计拿着货物和客人付的钱到她这里记账,钱付清楚了再发货,工作也走上了正轨。
店里的伙计们都发现二当家最近情绪很低落,脾气很不好,只要他们稍有错误,就会被劈头盖脸的骂一顿,众人少不得战战兢兢。
两个伙计见门口走进一位女客官,正要热情的迎上去,其中一人忽然拉了另外一人,说:“别去,是那个穷丫头!她买不起,就喜欢看来看去!”
被拉住的伙计觉得奇怪,那女客观的穿着打扮,明明像是世家小姐,怎么会是“穷丫头”?
另一伙计见同伴不信,就说:“她前天就来过,在店里选了一套金头面,并一直玉钗,可是待问了价钱,她却放下了东西,说改日再买。我觉得奇怪,跟着她出了店门,怎知在她上车走后,听到她家跟车的仆妇偷偷议论,说那位小姐空有一副尊贵的壳子,其实比谁过的都艰难!”
听完这段话。伙计们都同情的看向那女子,只见她举手投足间,有一身尊贵娴雅的气质,但再想想她囊中羞涩,又纷纷摇起头来。
那女子还记得之前帮她挑选首饰的伙计,就走过来说道:“我是来买前天挑选的那副金头面和玉簪的,你还记得吗?”。
伙计诧异的问道:“当然记得,小姐是要买?”
那女子微笑着点了头。
伙计半信半疑的取出东西,那女子又看了一遍,欢喜的说:“就是这两件了,很漂亮,姑姑一定会喜欢,我要买。”
有人要买,伙计自然是陪着笑的说着好听的话,待要收钱时,只见那女子拿出一块通体洁白,并半透明的玉指环,说:“我用这个抵钱。”
伙计脸上的笑顿时僵在了脸上,客气的说:“小姐,我们店不赊账、不抵押,实在对不住。”
那女子欢喜的脸上顿时垮了下来,说:“为什么?这个羊脂玉的扳指很值钱的,是祖奶奶赏给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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