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处旧宅。
院门微敞。
两进两出的宅邸,屋舍俨然,庭院宽敞,只是院墙斑驳不堪,杂草遍地丛生。
看上去,已经很久没有人住了。
晏七四下瞧瞧,直怀疑自己来错了地方。
侯爷经常往凝翠阁跑,虽是难以理解,但他勉强还能想的通。
明姑娘蕙质兰心,又有沉鱼落雁之貌。
美人嘛,谁能不爱呢?
但今日来这么个地方,却是要做什么?
霍桐从轿里下来,先是站在门前看了一会儿,随后抬步走进院子。
晏七赶紧跟上。
雕梁画栋,亭台楼阁。
原本住在这里的,当是户富贵人家,只是不知道这宅子后来怎么就废弃了。
当真是可惜。
晏七一面走一面看,心里不由得胡思乱想,走神之际,一头撞上了廊下的蛛网。
蛛丝和灰土瞬时糊了一脸。
见霍桐推开一间房门,晏七赶紧胡乱在脑袋上扑打扑打,快走几步跟了上去。
“你在这里候着便好。”霍桐落下一句,独自一人进了屋子。
屋子十分宽敞,两边还各有一间耳房。
与宅子里其他空空荡荡的房间不同,这里床柜桌台一应俱全,只是上面蒙着厚厚一层灰。
一切,似乎还保持着主人在时的模样。
霍桐稍一犹豫,走到梳妆台前。
拉开镜匣,珠钗首饰分门别类,摆放的整整齐齐。
这些首饰收在匣子里,没有沾染半分灰尘。
霍桐拿起一支金钗。
饶是铜镜覆满灰尘,此时仍映出了金钗的光华。
还有,一张布满疤痕的脸。
听得房中扑通一声响,晏七一个箭步冲了进来。
妆匣和铜镜摔在地上。
有人正挥刀刺向霍桐。
晏七看清眼前的情形,血一下子涌上头,不管不顾地冲过去,猛然抱住了那人的手臂。
但那男子的力气显然比他大,只一挥臂,便把晏七甩得一个趔趄,差点儿砸到霍桐身上。
见那人又挥刀扑来,晏七赶紧挡在霍桐身前:
“侯爷小心!”
寒光闪过。
晏七吓得闭上了眼睛,但仍不忘牢牢护住身后人。
一声脆响。
晏七睁开一条眼缝。
海启升紧紧钳住男子一条手臂,另一只手扼在他的咽喉上。
“海侍卫,你怎么才来?!”晏七抹了把额上的冷汗。
“这,这人,他差一点就……”
虽说海启升一来,他和侯爷就安全了,但晏七说话的声音仍有些发颤。
“说!你是什么人?”
海启升稍稍松开那人的咽喉。
男子咳了几声,并不说话,只是恶狠狠地盯着霍桐,眼中充满恨意。
“快说!”
海启升手上使力,绞紧了男子的双臂。那人面目痛苦,但仍是死死咬住牙,不肯吐出半个字。
霍桐皱了皱眉。
这人明显是奔着要他命来的。
“你知道我是谁么?”霍桐看着那人,平静道。
方才无论海启升如何盘问,这人都不肯说话,但霍桐一开口,男子忽地抬起头来,睚眦欲裂:
“你是西戎使臣,霍延的儿子!”
语罢,他朝着霍桐狠狠啐了一口。
海启升瞬时重又扼紧了那人的咽喉。
“混账!”晏七火从心底起,刚想上前,被霍桐拦住了。
刺杀和谈使臣是死罪,这人既是知道他的身份,还敢这样做,不能不让人多想。
霍桐示意海启升松开男子的咽喉。
“你既知道我是西戎使臣,必然知道刺杀使臣,无论成与不成,皆是死路一条。我与你无冤无仇,你可是受了他人的指使?”
“呸!”
男子闻听这话,奋力挣扎着扭了扭身子:
“父债子偿,天经地义!”
“胡说!”晏七实在忍不住了:
“我看你……”
霍桐阻住他,沉下脸对男子道:
“先父光明磊落,从不曾亏欠过任何人。”
“不曾亏欠?”
男子唇边浮起古怪的笑意,那笑声回荡在空空的宅院中,令人脊骨发凉。
“当年粟州一战,大梁将士冤魂遍野。霍延……非死不足以偿此血债!既是他不在了,这报应就该落在你身上!”
原来是粟州那时的残兵流寇么?
霍桐盯着男子面上的伤疤。确实是刀剑留下的。
“两军对垒,难免死伤。”他淡淡道:
“身为兵士,自当有此觉悟,即便是做了刀下鬼,亦怨不得旁人。”
话到此处,他已经没有耐心再与此人浪费时间。
“把他送去平津府衙。”霍桐对海启升道。
此人死不足惜。但他们做为西戎来使,不便直接动手,还是交给平津府衙处理为好。
“便宜你了!”晏七忿忿不平道。
这人,竟敢对他们侯爷动手,嘴还不干不净的。照他说,就该让海侍卫手起刀落,当场把这人给咔嚓了。
霍桐漠然朝那人看一眼,转身要走。
“站住!”
那人见霍桐要走,猛然一挣,像是要一下子扑到霍桐身上。
晏七吓得一激灵。
几乎与此同时,海启升重又掣住男子的咽喉。
“霍延……当时明明说过……”男子艰难开口:
“只要降了……便会放人一条生路……”
“粟州城降了么?”霍桐本已走到门口,闻听此言,缓缓转过身来:
“粟州一战,明眼人都知道西戎军队占先。先父能说出此言,已是至仁至义。”
这场战争发生之时,他还没有出生,但这件事,他却从不同人口里听过无数遍。
“要怪,该怪彼时粟州守将祁瑥。”霍桐面色阴沉:
“是他一意孤行,负隅顽抗,为了战功置守城兵士死生于不顾。你口中的冤魂……该算到他头上!”
晏七站在旁边,心下一怔。
他跟了侯爷这么多年,几乎从未见人动过怒。
就连方才这人突然行刺,出言不逊,侯爷说话亦是平心静气的。
怎么一提到祁瑥这人,侯爷忽然就发了这么大的火呢?
“你血口喷人!”男子瞪大眼睛,胸膛因愤怒剧烈起伏:
“祁将军忠心卫国,不容你如此说他!”
“忠心卫国?”霍桐掸掸袍袖,不屑道:“愚蠢罢了。”
他已经听得不耐烦了,再不想从这人口中听到“祁瑥”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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