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过寅时老鸨子就火急火燎的冲到了听风院里,也顾不得什么,抬手就是朝着门上狠拍,“不好了,不好了啊!”
丫鬟春兰听着了声音赶紧就披着袍子出来,见着老鸨子就要伸手去捂她的嘴,“呀呀呀,兰姨您这是出了什么要命的事儿啦!您这么嚷嚷着要是把我家姑娘给吵醒了,她可不得活剥了我的皮!”春兰急的往里瞧,见着里头没啥动静就想松下一口气来,可老鸨子急得不行拽着春兰的手就直晃,“哪儿是要命的事儿,是已经出了人命了啊,红纱姑娘她,她!她死了啊!”
这会儿子春兰也吓的忘记了拦人,一个眨眼间老鸨子就冲到了院儿里头,一个狠劲就“嘭”的推开了房门,大哭起来,“红鸢姑娘啊,天大的事儿啊……”
房里点着熏香,袅袅的青烟腾升着在房里晕出一种朦胧感。床上的人儿蜷缩着,那床绣着大朵金边菊花的锦被早就被她揉的不成模样,似乎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噪音给惊着了,那人紧闭的眼就猛地睁开了,而梦中那张模糊不清的脸孔也一下就消失不见。
“红鸢姑娘,这可如何是好啊,红纱死了,她死了!”老鸨子不停的哭,“哎哟喂,这醉红楼的顶梁柱死了呀!死就死了,怎的还惹了个谋杀朝廷命官的罪名啊!”
床上的红鸢皱了皱眉又松开,一双眼缓缓清明,她面上尽是疲惫轻轻的叹了一声,“你说什么,红纱她死了?”
“是啊,就刚不久前从将军大人府里传来的消息。”
“哦。知道了。”红鸢闭上眼,脑子里依旧浑浑噩噩,身上的一身汗粘糊糊的,满是不适,“你下去吧,官府来查就用银子来塞,不过是死个人罢了,没了台柱子另找便是。”
老鸨子一愣,她擦了擦泪朝着床上的人看了看,最终还是俯身说了句是缓步退了出去。
这一搅和,红鸢的睡意也散尽了,索性抱着软被坐了起来。
“将这香给换了,换上次用的药香,这立了春还是冷,冷的我头疼。”
“哎,春兰这就去换。”这丫鬟伶俐,捧起香炉就赶紧退了出去。
红鸢靠着床头终究还是没忍住,她“噗嗤”一声笑出来,可泪珠子却扑漱漱的掉了下来。
红纱死了还不得安生,尸体被扒光了游街,完了后又在闹市口鞭尸,这做将军的人就是狠招多,人活着的时候没能折磨到,那就死了再折磨,这折腾了一天直到傍晚的时候才命奴才将红纱的尸体扔到乱葬岗里去。
春兰去看了那场景,可毕竟红纱身上背着谋杀朝廷命官的罪名谁也不能为她哭,所以这丫头死忍着,回了听风院里后才结结实实的哭了一场。
老鸨子兰姨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官府来查案,翻箱倒柜的捣了一遍没查出什么,又收了一大笔钱后就回去复命了,醉红楼推脱了和红纱的关系,照旧夜里灯火通明做起了香艳的生意。
红鸢坐在屋里头捧着佛经看,罩笼里的灯光一晃一晃的让她看的眼睛发涩。春兰端了些小菜进来,见着红鸢抬着手揉太阳穴就赶紧放下手中的盘子上前去,“大夫说姑娘这头疼的毛病大多都是心情导致,姑娘是有什么不高兴的事儿么?要不和春兰说说,或许就好些了。”
“这些个庸医,瞧不出来什么毛病就都是与心情联系着的了,哪儿能信。”红鸢摆了摆手,“听你这声音就晓得你哭的不成样儿,这几天就别出去了,死了个人这醉红楼里总会有段时间不太平,人多眼杂的,等你眼睛消了肿嗓子好了后再出听风院,省的搅出什么事端来。”
不提起倒是还好,这一提起春兰的泪又忍不住涌出来了,“姑娘,您说红纱姑娘真是刺杀将军大人了么,可春兰总觉得红纱姑娘那么柔弱的一个女子,不能够啊!若真即便是,可那将军也忒狠了,你真不晓得红纱姑娘有多可怜,她虽是风尘女子,可在大庭广众之下被扒光了衣服鞭尸……”春兰说不下去,捂着嘴吸了吸鼻子。
“得了,你也累了,回房歇着去吧。”红鸢声音有点僵,“人各有命,谁知道呢。”
春兰知道自己伺候的这主儿心比较狠,偷偷的撇了撇嘴在心头怨怼了几声就下去了。
红鸢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的,心头一抽一抽的,宽袖下的手握的太紧一时间都松不开了。
夜里飘起了雨,这才立春的夜里依旧冷的厉害,外加这乱葬岗里到处阴气森森,那可就更冷了。有野狗的犬吠声被风带过来,或许是这天这氛围实在不好那些野狗们也不敢出来刨死人骨头啃,不过也好在它们不出来,否则红鸢还真不敢想象红纱能否还有个全尸。
未来时红鸢就想过很多种红纱尸体的模样,她活了二十年,见过的尸体无数,可当真见到红纱尸体的时候她还是忍不住颤抖,她能感觉到自己的呼吸都紊乱了,解下身上袍子的手都颤的不成样!
那不是普通人,那是和她一起长大,一个大院里出来的人!泪水模糊了眼,红鸢才刚给她裹上了袍子身后就有一股凌厉的掌风袭来!
那掌风太狠,如若不是红鸢躲的及时恐怕就被打碎五脏六腑了!
“滚,你滚!红纱不需要你过来假惺惺!”
“我假惺惺?”面前有了活人红鸢脸上的神情说变就变,她眼里哪儿还有泪光,只是在那么一瞬间就蒸发了,“红纱不拿我当姐妹可我到底还是你们的头儿,我若是假惺惺的,那你算什么?情真意切?”红鸢笑起来,黑夜里她手中的夜明珠照亮她的脸,在这片坟地的映衬下显得格外妖冶。
“不就死了个人,你也有这个必要用剑指着我么?”红鸢简直没心没肺,看着面前人那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的神情又嗤笑起来,“我说宁修,这红纱到底是哪儿入你眼了?一个万人骑的风尘女子也能让你这么牵挂。”
“闭嘴!你给我闭嘴!”宁修又气又恨,“别以为你是七爷身边的人我就不敢动你!”他吼的撕心裂肺,这倒也不能把红鸢怎样,只是“七爷”这两个字就像个炸弹,猛的炸响在红鸢的胸腔里。
“七爷?你不说我倒都快忘了。”红鸢勾着唇,“你还记得七爷定的规矩是什么么?”她朝着宁修的刀尖前进了一步,几乎就是让刀尖子碰在了自己的衣服上,“不能有感情。”
宁修手上一颤,那锋利的刀尖就划破了点红鸢的衣服。
“你以为你藏的很好?”红鸢歪着脑袋问他,“就因为你那点控制不住的感情,把这么个大活人给弄死了,还怪谁呢!”她一摊手,哂笑,“怪我?还是怪七爷?唔,这刺杀将军大人的命令也是七爷亲自下的,我想着,要怪也是得怪七爷的吧!”
宁修怔了一下,然后就笑了起来,他的笑声从胸腔冲出喉咙难听的厉害,“七爷,是七爷……”他说着,一双眼里噙着泪水可又生生大睁着不让它落出来。
“当年宁家被陷害导致满门抄斩,若不是七爷一招偷梁换柱恐怕你早就死了,你还有家仇大恨,你身上背负着宁家八十八口人命,宁修,七爷不想失去你,不想让你被感情牵制,你和红纱不一样,她的娘病死在她怀里,她无牵无挂,可你呢?儿女私情与那八十八口人命,你自己想。”
宁修站着,他一动不动的,只是握着剑的手颤着根本无法控制。
红鸢到底还是个心狠的,又不冷不热的添了一句,“你那个妹妹当年才五岁吧,真是可怜!被东厂那帮畜生凿开脑壳灌了铅。”
铁打的人也承受不住那些噩梦般的回忆,宁修抬手捂住头,他大吼起来,整个乱葬岗里都回荡着他的痛苦悲伤。
翌日倒是出了个太阳,红鸢奄奄的躺在床上不乐意起来,昨夜乱葬岗里受了阴气现在整个身子都僵僵的冷。
春兰小心翼翼的推门进来,唯恐就怕吵醒了她,不过见着床上的红鸢已经醒了倒就放下了那颗心,“姑娘今儿醒这么早?还没日上三竿呢!”
红鸢瞥了她一眼,“有你这么个恬噪的丫头怎么能睡得着。”
春兰想了想,也没回忆起今早自己有多大的动静,不由心头有些委屈,“姑娘睡眠浅,怕扰了姑娘春兰走路可都是踮着脚尖的了!”
“得了,瞧这日头不错,稍后给我搬张躺椅到外头,晒晒太阳去去寒。”
春兰哎了一声,心里可就嘀咕这红鸢难伺候,虽说人长得好看,然这性子阴晴不定的,说不准比那宫闱里的娘娘们还难弄,她可还记得当初刚过来伺候时吵醒了她睡觉,那可真被她骂的得哭娘!不过想归这么想,春兰对红鸢还是感激的,当初她被好赌的父亲卖进醉红楼,若不是正巧碰到红鸢的话,想来现今她也如同前院的那些姑娘们一样日日换着男人服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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