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阶并不太高,只是这会儿红鸢觉得自己走的特别累。
今日帝王封后,全帝都的人都前来围观,红鸢随着皇帝走上金阶,放眼往下去,下方都是密密麻麻的人。
她有些晕沉,若不是皇帝牵着她,她都有些站立不住了。耳边乱哄哄的,红鸢都不知道耳边他们到底在说些什么,她只是木然的由人扶着走到该走到的地上,然后傻愣愣的做着一系列的动作,她听不见任何声音,眼前是模糊的,脑子里是空的,她只能感觉着春兰的手紧握着自己的手臂。她在颤着,像是极度努力的隐忍着什么。
突然,红鸢下跪的动作被春兰猛的一拉,红鸢转头,就瞧见春兰张着嘴不停的叫嚷着什么,而原本都围在下头的人群骚动了起来!
猛的,红鸢她原先听不见的耳朵又恢复了听觉,她楞楞的看着前方,看着那头一片黑压压的军队朝着这方涌来!
“姑娘,是青离公子!是青离公子来了!”春兰大叫,这金阶之上已然乱成了一团,在红鸢还茫茫然然的时候又一股力量突然将红鸢抓住,那力量极其的大,抱着红鸢就往金阶下而去。
红鸢动了动手,疼痛让她的头脑清晰了一些,她抬手看了看,原来自己手掌中的伤口又裂开了,鲜血狂涌而出,可是她根本来不及去思考。
她睁大着眼,只觉得自己被抱下了金阶,随后耳边传来了皇帝的声音,他大声吼着,“保护好红鸢。”然后伸手摸了摸她的脸转身而去。
他就那么走了,头也不回的消失在了红鸢的眼里,她突然就慌了,起身想要追过去,可是身旁的人一把就拉住了她!她转头,看着身旁紧绷着脸的夜痕,眼里满是惊慌,“夜痕,夜痕你告诉我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是不是?”
夜痕紧紧握着红鸢的手臂,他看着她流血不止的手掌,眉头紧蹙,“我带你去上点药。”
“不要!”她歇斯底里的大吼,用尽全力的甩开夜痕的手,“青离怎么会带着军队过来?他怎么会带着军队过来!”她摇头,剧烈的头疼让她忍不住的干呕起来,眼前一片黑,她看不见任何,只能胡乱的朝前跑去,“不会的,不会的!初瑾哥哥!初瑾哥哥!”她叫着,只是下一瞬她的脖颈上一痛,随即再也没有了任何知觉。
红鸢做了一个梦,她梦到了自己的小时候,她梦到了琳妃娘娘,梦到了初瑾哥哥。她很快乐,从来没有比这时候更快乐的时光,她与夜初瑾一起放风筝,一起读书练字,一起听琳妃说着故事。可是这么美好的时光就在转瞬间就变了色彩,她放眼望去的皆是猩红色的一片,她兢惧的往后退去,可是一双手突然从脚下的猩红中伸了出来,它死死的抓着她的脚,一点点的往上爬来。
她怕,她的心跳动的剧烈无比,只是她叫不出来,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双手一点点的顺着她的腿爬了上来,看着那张脸从底下的猩红中露了出来!
“你的承诺呢!你的承诺呢!”那张脸的嘴大张着,她不停说着那句话,在红鸢都没喘过一口气的时候那张脸突然就贴近了她的脸!“你的承诺呢!”它尖锐的叫声几乎快要刺破红鸢的耳膜,而她也就在这时候看清了那张脸,那张脸,是琳妃的!
“啊!”床上的红鸢一声大叫,她猛然从床上跳了起来,看着四周的一切浑身都是冷汗。
“姑娘,姑娘你没事吧?”春兰急的厉害,她拿着巾帕给红鸢擦着脸,焦急的问着她。
红鸢愣了好久,她乱糟糟的脑子好一会儿才通顺了些,抬手看了看自己被重新包扎好的手掌,她再次看向了春兰,“皇上呢?我不是在封后的仪式上么?”
春兰支支吾吾着,她咬了咬唇,好一会儿才说道:“姑娘,帝王的宝座,已经换人了。”
换人了?
红鸢呆坐着,她看着春兰,感觉自己的舌头都已经僵硬了,好不容易才说出了一句话来,“我不懂,你在说什么,你在说什么?”
春兰看着她的摸样心里特别难受,“姑娘,你别这样啊,你这样子,春兰看着也好难受。”
“告诉我,你告诉我。”红鸢听不进,她只想知道一切。
春兰吸了吸鼻子,她紧握着手中的巾帕,深吸了一口气才缓缓说道:“青离公子带着军队冲入了帝都,皇上毫无准备,留在帝都的兵力完全无法抵抗,全军覆没。青离公子登上了帝王之位,而皇上,皇上他,则是被关入了天牢。”
红鸢眼前一黑,差些就倒了下去,她甩开春兰伸过来想要扶着自己的手,脸色苍白,“宁修呢,夜痕呢?他们人呢?夜痕不是应该在我身边的么,他人呢,他在哪儿?”红鸢说话有气无力,她撑着自己身体的手颤的厉害,好像一个不小心就会支撑不下去。
春兰咬着唇,看着红鸢坚毅的面容,最后还是叹气说道:“宁修大人他为了保护皇上,当场战死了。夜痕大人他和皇上一起被关入天牢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红鸢大笑起来,她眼中泪水不停,笑的她都快喘不过气来!
红纱,莫祁,现在又是宁修。
她觉得这个世界都在不停的旋转,晕的她忍不住就趴倒在了床上干呕不止。
“姑娘,姑娘!”春兰连忙给她顺着背,看她干呕的直不起身的摸样连忙让人叫太医过来,只是红鸢挣扎着推开她,她依然大笑,脸上满是泪水,“春兰,你都知道的是不是,你知道青离会带着军队冲进来的是不是?”
春兰脸上一僵,死咬着唇不敢说话。
红鸢笑的心如刀绞,她猛的倒在了床上,楞楞的看着床顶一动不动。她早该知道的,春兰和青玄是夫妻啊,即便青玄照顾青离再忙,他肯定也会来找春兰的,她怎么就不早些发觉呢,为何偏偏要在金阶上,在看到青离带着军队冲进来时才发现呢!
春兰看着红鸢的摸样不敢靠近,她只能轻轻的唤了她一声,见红鸢没反应,她就又叫了她一声!
只是春兰的声音都还没有落下,红鸢就突然大吼出声,“滚!给我滚!滚!”她发疯似的大叫,而下一刻她突然一口血猛的从口中喷出,身子一软就朝着床外倒出来!
春兰一惊,她想冲过去扶住红鸢,只是身旁一阵风吹过,青离已经用更快的速度冲了过去,将快要摔出床的红鸢给抱在了怀中。
春兰吁出了一口气,她看着青离小声的叫了一声,“公子。”
青离摆了摆手,示意她出去。
春兰有些不放心红鸢,只是这会儿青离都来了,她要不走倒是说不过去了,她再次看了红鸢一眼,福了福身就退了出去。
春兰一走,青离就将红鸢放平在了床上,他看着她,挤了巾帕,细心的给她擦了擦嘴边的血迹。
“鸢儿,不坐上这个位置,我又怎么能够得到你。”他看着她苍白如纸的脸,“你为夜初瑾如此,可又曾为我如此过?”
青离苦笑,他低头在红鸢的额头上印下浅浅一吻,满心眷恋,“夜初瑾要杀我,我为何不能杀他呢?鸢儿,我会等的,等你原谅我。”他说着就起身,从怀里拿出一个小瓶倒了一粒药出来就给红鸢喂下。
这一昏迷,红鸢一连沉睡了三天,她再次醒来的时候不再大吵大闹了,她乖乖的吃药,安静的看着日升月落,她的食欲变好了些,吃的多了,脸色也渐渐红润了些。
手上的伤口长了粉色的新肉痒的她总是忍不住要去抓。这种日子过的没什么色彩,她总觉得自己越来越沉默,连春兰和自己说话她也不愿去回应什么。
太医每日都会过来为她诊脉,她也乖乖的让他诊,十分的配合。太医只说她身子虚弱,日日都会端着黑乎乎的药汤来给她喝。红鸢根本就不会去理会这到底是什么药,她感觉不到苦,送到嘴边就往肚子里灌。
而她根本就不知道,每日太医给她诊好脉就会去青离这里,给青离汇报着她肚子里的孩子一切安好,而她喝的也根本就是一些补药,安胎的药。她肚子里的孩子,一月都还未到。
天牢里的事情红鸢根本无从得知,她问过春兰,可是春兰也不晓得。这事情红鸢只问过一次,自那次后她便不再提。
这宫里的一切都变了,原先熟脸的太监婢女都不见了。她出去散步能听到婢女们的说笑声,可她一点也笑不出。
她莫名其妙的被封为了青离的宠妃,听着那些太监婢女们一口一个的,“娘娘金安”“娘娘万福”她都不由觉得有些搞笑。
原先的彩月现今不知死活,总之听闻这些混的好些的宫人们不是处死就是沦为营ji了。红鸢想,她还真希望彩月已经死了。
冬日的风冷的厉害。春兰给红鸢披了一件狐裘大衣,看着她木木然然的摸样心里也格外不舒服,穿过了抄手游廊,在转弯处的时候红鸢却停了下来,春兰本是低着头的,此刻见着她停下便不由抬头,在见到站在红鸢面前那人时,春兰的脸上猛然变色!
“姑娘!”她不由叫了红鸢一声,她伸手扶住红鸢的手腕,看着面前的素染,说道,“素染姑娘,我家娘娘要过去,麻烦你让让!”
素染笑了笑,“是啊,现今红鸢姑娘成了贵妃,自然今日不同往昔了。”
红鸢没说任何话,她只是瞥了素染一眼抬脚就往前走,素染哼笑了一声,让开了一条道,只是在红鸢走过去的时候她却突然说道:“不知贵妃娘娘听说没有,那夜初瑾身上伤口得不到治疗现今已是高烧不停了,恐怕在那天牢里,是熬不过多久的了!也难怪,这可是当初做皇帝的人呐,哪儿受得住这么条件艰苦的天牢呢!”
红鸢楞在原地,她听着素染轻笑了几声离开,久久都没能够反应过来。
春兰紧张的看着她,可下一刻红鸢却继续迈着步子朝前而去。
她的这种反应十分反常,让春兰觉得有些担心,她想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说道:“姑娘,要不咱们去求求皇上吧,让皇上派个太医过去!”
红鸢听闻脚步又是一顿,她沉默了一下后转头,看着春兰,她突然就勾起了一抹笑,“到了这种田地,活着干什么呢,早些死了,便是解脱了。”她说罢又转回了头,看着游廊下的湖水里游动着的鱼,“他死了,我也才能放心的跟着去了。”
红鸢这话一出,吓得春兰花容失色当即就哭了起来,“姑娘,姑娘可别这样啊!”她不知道该怎么去安慰红鸢,只是紧紧的握着她的手腕,哭的稀里哗啦。
青离一直会过来瞧她,只是红鸢不愿见他,即便他过来了,她也只是一个人静静的坐着,她不再看经书,也不再爱制香点香,她的生命就如同抽去了魂魄那般,此时的她就只是一个傀儡,一个行尸走肉。
她能坐在一处一坐便是一整天,没人知道她在想什么看什么,那样安静的她让春兰觉得陌生,若不是她还有着呼吸,春兰甚至会产生一种和尸体在一起的错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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