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君曦起了逗弄秦箬竹的心思,嘴角扬起一抹浅笑轻盈,痞气道,
“你这丫头可别污蔑小爷,再说了,小爷要找也是找小箬竹这般可爱的姑娘,小箬竹要不要从了小爷?”
秦箬竹的圆润的小脸“唰”红了,丢了手上的梳子,快步回桌边拾掇,低头回道,
“主子!你瞎说浑话,奴婢做不得这般事,主子您还是找旁的姐姐去…”
秦箬竹与苏天雪玩得来,便是喜欢沈君曦,也断然做不出勾引主子的事情,惹苏天雪伤心。
所以她仗义的拒绝了沈君曦。
这令沈君曦觉得好玩极了,更显得风流灼灼。
萧宸拧着眉望着最是能沾花惹草的沈君曦,像是心甘情愿喝了一杯苦酒,忍着冒火的热辣,吞过喉头,胃被烧得有痛难言,无法诉说。
其实就是满肚子都是醋,够过年下饺子沾了。
他走到沈君曦跟前,低头说道,
“小侯爷,常公公在大厅等了有大半个时辰了。”
沈君曦坐在檀木桌前,雪白纤直的手指托着侧脸,颇为乖张抬了下眉,
“哦,没来及告诉你呢,公孙柔给小爷说,常内侍最好亲近宫中女官,对少女嫩妇时常色眯眯的,你去瞧瞧,那阉人是不是趁机玩儿的挺开心?”
萧宸走到门前,扫了眼楼下被秋娘佳丽包围的常福,询问道,
“小侯爷觉得常内侍会敢押妓,想安插人在他身边?”
她得逞了,笑的坏极了,
“虽然是太监,有心无力,但好歹也是大内总管,官妓不好意思押,民妓还不行吗?”
“未雨绸缪总是要的,不能这么被动下去。”
这么看,沈君曦早就在藏娇楼等着常福来宣她。
萧宸瞧她的模样,只叹,她能让他多酸涩,就能让他多心动。
光是这张又坏又漂亮的脸就令他想吻上去。
可惜,一分一毫都找不到理由。
萧宸关上房门,蹲到沈君曦跟前,忍着心头悸动,温声问道,
“棠相发妻被押入刑部大牢等待清查,蒋公明为此事一直在书院等着小侯爷,但小侯爷没能回去。
他让我带话,想让小侯爷帮棠相解释,稍加求情,小侯爷对此是什么打算?”
沈君曦敛下眉间玩世不恭的模样,忽然朝他伸出了手。
萧宸不知缘由,却没有半分犹豫的轻轻回握住她柔软温暖的手掌。
难得,她的手竟然是温暖的。
“你受累了,小爷要棠相有用,这一遭得让棠相亲自来见小爷,这人情不能卖给他。”
萧宸没笑,但清澈的眸子里却透着极致温软莹亮的笑意,柔声说道,
“萧宸有什么累的,小侯爷昨晚若是回了书院,蒋公明开口替棠相求情,小侯爷便难以拒绝。”
沈君曦站起身,将萧宸一并拉了起来,松了手,转身朝外走,意味深长的说道,
“往后你好好站着说话便是,不必蹲着。”
她喜欢和萧宸说话,同他说话轻松,不费脑子。
她拉他,是想告诉他,往后彼此齐驾并驱,不需要他以臣服的姿态面对她。
若是真能走到那一步,他为主,她为臣,她得跪他呢。
萧宸跟在她身后,拿她没辙。
她完全不知道,两个人站着的距离有多远。
他压着心中极致深情,万般内敛的轻声回她,
“月笼流银染尽穹霄,人间遥夜得以长明,凡人想看月亮,总是要仰着头的,萧宸虽被罩着,但亦是凡人。”
沈君曦没回头,仅是勾唇笑了下,她觉得萧宸这厮挺油嘴滑舌,会哄人。
……
楼下。
被美艳妖娆姑娘们包围的常福颇为沉浸其中,见沈君曦这就下来了,还怪不舍的。
“官爷这就要走了?奴的曲儿都没唱完呢!”
“官爷,你可不许忘了人家啊。”
几个活泼俏丽姑娘围住常福,一双双崇拜又不舍的媚眼让常福心潮荡漾。
这绝对是在宫中没有的感觉,不是没有宫女想巴结他,可宫女哪里有这般风情啊!
“常公公喜欢便挑几个回府是了,小爷先上马车了。”
沈君曦慵懒的打着哈欠,随口落下一句,便带着萧宸走了出去。
常福一听,动心不如行动,连连应下。
*...........
马车内,沈君曦身上令人陌生的花香不但没有散去还浓郁的很。
萧宸狐疑却又不好再问她。
巍峨的朝圣门前,左相棠容的马车在这里停了数个时辰了。
听到马蹄声,他掀开车帘。
棠容等不及下人搀扶,着急忙慌的将沈君曦的马车拦了下来。
“鄙人棠容,见过小侯爷。”
左相棠容四十出头,略显疲乏的眉目间带着一股雍容文雅的风度。
一袭蓝衫淡若风月,行止间不折风骨,可以说气韵不凡。
不怪能顺利从蒋公明手上接手内室阁,且稳坐相位多年。
车内的沈君曦却觉得棠容心急了,朝圣门哪里是见面的地方。
然而,棠容别无他选,沈君曦进去后对皇上说的话,能决断墨氏一族许多人的生死!
沈君曦没有下车,她掀开车帘,不耐烦的问道,
“小爷与棠相算不得相识,棠相忽然拦路是何意?”
棠容低头说道,
“鄙人深知此举冒失,只是鄙人发妻无端受到墨英杰一案牵连,望小侯爷给鄙人一个代墨氏发妻解释的机会。”
不待沈君曦回答,棠容单刀直入的继续说道,
“墨英杰是吾妻义子不假,但吾妻全无理由指使他毒害小侯爷。
多年前吾妻上山祈福,遇到歹人作恶,墨英杰父母为救吾妻而死,这便收了他为义子,没想到却惹下滔天祸事!
然,事已至此,鄙人难辞其咎,只望小侯爷能明察秋毫,三思而行。”
说着,棠容继续道,
“鄙人家中幼子尚小,昨日见不到母亲,在家中啼哭不止,鄙人已是全无法子了。”
最后一句其实至关重要,因为京中人都知道,沈君曦的娘亲才过世不久,棠容想让沈君曦动恻隐之心。
常福见沈君曦脸色不佳,甩了下拂尘,阴阳怪气道,
“棠大人何苦难为小侯爷呐?!”
“墨英杰为你义子是不争的事实,您与夫人识人不明,令小侯爷差点被烧死在南城,现在想让小侯爷做活菩萨,大发慈悲,免了墨氏牵连,未免自私了些。
将心比心啊,您的幼子若是差些被人毒杀,您又会如何做?
何况,咱们小侯爷的身份您也知道。
咱家啊,说句不好听的,害小侯爷如同谋反啊!”
棠容羞愧的难以抬头。
常福说的不假,但为了发妻,他不能连试都不试。
沈君曦冷哼一声,
“常公公是明白人!棠相,小爷也不想牵连无辜,也想心胸宽广,但小爷族中十八被牵连,被灭口又怎么算?!
棠相该是还不知道,小爷已处置了傅文卫那狗官,棠相好自为之,小爷会细查此事,此事谁都休想轻了!”
沈君曦话止于此,已经不能再多说,他若是脑子还能动就该明白她的意思。
棠容早就得知皇上没有责罚傅家的意思,但沈君曦却这么说……他眼底飞速闪过一抹光,旋即朝着沈君曦拱手道,
“求小侯爷相信此事与墨氏无关,鄙人定竭尽全力助小侯爷查清此事,还沈族一门冤魂交代!洗清发妻冤屈!”
沈君曦没理他,早早的放下车帘,驶入朝圣门。
望着沈君曦的马车渐行渐远,棠容眸色幽深,转身快步朝着内室阁走,对着身边心腹,沉着安排道,
“通知下去,将所有手里傅氏门庭近年来在各地伤人犯案、受贿卖官的案宗全部都调出来,列出朝中六品以上所有与傅家、傅氏门庭有关的大臣名单,如今想保夫人,便要不遗余力的助她达成所需!”
棠容畏怕沈君曦大发雷霆,要的是报仇泄恨,要的是涉事者陪葬!
但沈君曦要的如果是打压傅氏门庭,这事情便有了转机,甚至他摇摇欲坠的相位都能重新保住。
…………
勤政殿外广场。
萧宸只能陪沈君曦走到这里,北唐帝并未召见他。
金碧辉煌的瑰伟大殿内。
天子在上,刑部阎烈站在右侧。
戴着乌纱高帽,鸡皮鹤发的傅太师脸色阴沉地站在阎烈对面。
北唐帝见到沈君曦完好无损的走进来,真心实意的松了口气,心下不免愧疚,不等沈君曦老实拜礼,他就朝着沈君曦招了招手,
“上前来,让朕瞧瞧,身子可有受伤?”
沈君曦走到北唐帝龙椅跟前,怀揣着“情真意切”的感激,抱拳回道,
“此次生死劫,小臣有幸活下来,全靠陛下英明,第一时间调了神武军给凌都尉及时救了小臣!小臣感激陛下救命之恩!”
北唐帝原本就不想杀沈君曦,这会儿听沈君曦感恩他,心暖又心酸。
虽然他根本不知道沈君曦是怎么获救,但张毅能先斩后奏派人找沈君曦做的实在漂亮。
望着沈君曦清俊的脸上呈现出苍白病态的颜色,北唐帝怜惜说道,
“也就你小子让朕操碎了心,但此事不怪你,你放心,朕已派人通缉墨英杰,清查墨氏一族,一个人都不会放过,定为你讨回公道。”
这事本就是他那不争气的皇弟胡作非为,北唐帝自然知道沈君曦有多无辜,哪里好意思怪他。
然而,沈君曦还没回话,傅太师就站出来,朝着北唐帝禀告道,
“陛下,镇国侯死里逃生是幸事,但她不分青红皂白杀了臣的侄子泄愤,难道就算了?”
原本北唐帝听闻此事,是想指责沈君曦几句。
但瞧瞧沈君曦一进门就是感恩他!满眼赤诚的信任他!
他怎么开的了口指责沈君曦?
因此,北唐帝不胜其烦说道,
“傅太师,镇国侯年纪尚小,行事鲁莽冲动在所难免,况且事出有因,她受那么大惊吓,你就别抓着此事不放了!”
傅太师白眉横起,隐怒闷声道,
“陛下愿意庇护镇国侯,老臣无话可说。”
“太师无话可说,小臣却是有话说!”
沈君曦又气又委屈的看向北唐帝,指着阎烈说道,
“阎大人,你还不把罪状书拿出来,今日天子在上,谁想包庇墨英杰以及傅文卫都不行!陛下圣明,一定会帮小臣做主!”
傅太师蓦然看向阎烈。
阎烈今天早上回来只说了沈君曦处置傅文卫一事,可全然没提罪证。
阎烈都不敢看傅太师的脸,一抬手。
他身后手下立刻将厚厚一叠告罪书交给太监,呈到北唐帝面前。
北唐帝翻了几页告罪书,看了看受屈窝火的沈君曦,顿时头疼了!
很疼!!
谁也没想到南城的官员为了活命,在沈君曦面前将一切责任都推到了傅文卫身上!
白纸黑字都写着,墨英杰是傅文卫的心腹大将,平时两人没少贪污受贿,狼狈为奸。
傅文卫自己的告罪书上,话里话外暗指他出城是傅太师默许。
这事便彻底乱了套。
“墨英杰自称是颍川王的人,但颍川王与小臣无冤无仇的何必毒害小臣?傅太师分明是记恨小臣早前在东林武馆打了他孙子,想要小臣拿命来偿!此事陛下要为小臣做主,不然小臣如骨鲠在喉,不得茶饭!”
沈君曦指着傅太师,一口咬死是他所为。
傅太师官场沉浮多年,什么场面没见过,他如尊不动老僧,冷冷道,
“小侯爷休得胡搅蛮缠,本官面前岂容你恶叉白赖的随口胡诌,别说是你,就算是沈昊山,你爷爷在这,本官也全然不惧!
“没证据,凭几张纸就想诬陷老夫,小侯爷未免太嫩了些!”
“傅太师老不知羞,更不知礼,如此直呼将军大名,先不说将军品阶在太师之上,便是年纪也比太师大上几岁!太师还说对小爷没有恶意,谁信啊!”
……
北唐帝望着这些白纸黑字的告罪书,听着沈君曦与傅太师吵架,脑袋是真的疼了。
他心知这是颍川王惹出来的祸事,傅太师无辜,沈君曦更无辜!
手心手背都是肉,成了这个局面,他都恨不得把颍川王拎出来暴打一顿,以解心头之恨!
北唐帝拍了下桌面,威严道,
“够了!这件事容阎烈好好查查!你小子先回去,过几日朕前往昆和行宫,你随朕一同,也好散散心。”
“陛下不会包庇傅太师想草草结案,不给小臣答复吧?小臣爷爷不在家,陛下要是这么做,往后任谁都能欺辱小臣了。”
沈君曦扮起委屈来,那是真真切切的可怜。
极其漂亮的桃花眼泛着莹莹的光,令北唐帝对着这张脸都不忍心说重话,一口回道,
“此事朕一定详查,如果傅太师是管教不力,朕一样处置他,你爷爷不在,还有朕护着你,谁敢动你,朕就要谁的命。”
沈君曦在心里冷笑,信他才有鬼。
她深知自己想动摇傅太师没那么简单,然而,不是还有棠相。
能不能伤及傅氏门庭根本就要看棠相在朝廷有几分本事了。
只有威胁到皇帝自己利益,他才会愿意动傅家。
皇帝不想让任何一门独大,有皇后之事在前,棠相如果能让皇帝觉得傅太师权势太大,该收一收,那时候自己才有机会往朝廷中压人。
此消彼长,正是此道。
如今,她起了头,就等棠相能不能带给她惊喜了。
*..........
斜阳倾洒在勤政殿外宽阔的汉白玉阶梯上,斑驳磨损的石角透着千百年来皇权迭代的沧桑。
萧宸手持白玉菩提佛珠,伫立在空荡荡殿前广场上,察觉到身后来的急促脚步声,平静的转过身。
太子萧云泽疾步朝着萧宸站立的方向跑了过来。
全然不顾身边的宫人太监的阻拦,冲上来就掐住萧宸脖颈,发狠问道,
“贱人,你给本太子说清楚,你究竟是怎么害的母后被禁足!”
皇后前一天打了萧宸,第二天就被禁足,不允许人任何人探视,后宫琐事转交惠妃打理,风贵君协理。
事情来的蹊跷,萧云泽第一个想到是他导致。
二十多年来,傅紫秋从没被北唐帝这么罚过!
“皇后娘娘还活着,太子就应该去谢神谢佛,而不是再来找本王麻烦。”
萧宸清澈无尘的瞳孔里印着萧云泽躁怒的嘴脸。
他的脸色实在是恬淡冷情,平静的好似在嘲笑来人的愤怒,来人的无能,来人的愚蠢。
“你什么意思?!你给本太子说清楚,不然本太子要你命!”
萧云泽就知道此事与萧宸有关,而父皇至今不见他,令他焦躁惶恐。
脖颈被他掐紧,萧宸的眸子里带了点威慑,冷冷清清,灿若星辰,轻声道,
“皇兄放心,待皇兄摔落,本王会大发慈悲的为皇兄收尸,当本王手捧皇兄骨灰时会对皇兄悉数相告,绝无隐瞒。”
若不是出身云泥之差,萧云泽怎配做他对手。
他是遇到了沈君曦才知道,自己是美玉,唯有自己配的上她。
这些污浊的东西配不上她,配不上让她俯首称臣。
萧云泽宛如的被重击,全然不可置信的盯着萧宸的眼睛,这个之前还只能任他欺负的人,疯了??
“太子殿下莽撞,你等也是瞎了?!”
一声厉喝,沈君曦站在阶梯上,抬手指向禁宫军。
禁宫军被吓的不轻,小跑过来。
宫女太监不敢阻拦萧云泽因为他是太子,若是敢上前,回去还不知道会受什么惩罚。
禁宫军虽然没这个顾虑,但萧云泽是太子,谁敢拉他。
见沈君曦从勤政殿出来。
萧云泽松开了萧宸,他不至于大庭广众之下掐死萧宸,完全是怒上心头。
“你叫什么名字?”
沈君曦没看萧云泽,问向走来的这位禁军都尉。
“拜见镇国侯,属下周丰。”
来人半跪回道。
沈君曦负手在后,眉眼间的凛色骇人,沉声道,
“作为维持宫中秩序的禁军,竟也敢趋炎附势,装睁眼瞎,即刻带着你的这队人去找范晓领罚,如实禀报失职之罪,否则,小爷要你们的命!”
周丰浑身一震,见太子在镇国侯面前完全开口的本事,抱拳回道,
“小人知错,认罚!谢小侯爷网开一面。”
萧云泽望着沈君曦一步步自台阶走下来,鼓掌道,
“小侯爷官威甚大,够威风,连养的狗都敢开口咬人了!”
沈君曦不咸不淡地回道,
“小爷不想与太子争口舌之快,太子还是小心祸从口出,宸王成了狗,陛下是什么?种狗?”
萧云泽脸色白了白,拽住她的胳膊,忍不住酸涩问道,
“沈君曦!你究竟是怎么想的?你与本宫在京中最先认识,你为何就是不信本宫,就是信他,非要护着他?!
他身份低贱,绝非善类,从开始就是刻意接近你,留在你身边迟早会祸害你!本宫一直都对你有心,更不愿将来与你为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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