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宸望着还在逗狗的沈君曦,她恍若未闻江枫的话,唇边轻盈的笑优雅迷人。
那小狗的脑袋她就像揉不够似的,也不知是有多喜欢。
“方才本王就说过无需阁下医治,阁下年纪轻轻就耳背也该及时去求医问诊。”
萧宸的嗓音依旧清耳悦心,沈君曦转身勾住萧宸脖颈,神态同情又无奈的落井下石,
“看吧,你这块猪头肉到哪儿都多余讨嫌,没人需要你出手。”
两人站在一起,一人瑰丽冷艳,一人灵秀恬静,犹如清风明月有种出奇的般配感。
江枫片刻前还带着的蔑笑的神态凝固,冰色眸底一片森寒,灼灼红袖一甩于顷刻间挥出一片紫毒雾,毒雾中更有数根银光暗器!
沈君曦揽过萧宸,旋身躲开,一晃眼,江枫已然消失不见。
他这轻功也是极好的。
“小侯爷与他之前有什么仇怨?”
萧宸恬淡的望着她侧脸,温声询问。
“嗯,这事儿说起来也不光彩,就是前两年小爷去了他门派,在他手上骗了一支剧毒的箭,毁了他门派厉害的名声,又出手打瘸了他!
他便一直追着小爷报仇,不过江枫的确是小有威名的蛊毒高手,得罪了倒也没事,换一个人也一样,不差他一个。”
沈君曦的语调故意大了些,江枫那性子寻到她,不报仇绝不会走,指不定在那个墙头偷听。
果不其然,躲在屋后墙角的江枫颇为不屑地弯唇一笑,被死对头认可心里不免有点爽。
所以,这事似乎不是不能商量。
因为他还要找她治腿疾,隐谷七断七绝拂穴掌,只有她能治!
傍晚。
皇帝派来的车架已经在书院外侯了一个时辰,但是沈君曦要安排准备的实在是不少。
从东林武馆来的沈西代替了沈小北给萧宸送药。
“小北送礼物送回府了,他过几天要参加武贡举,暂时让沈西留在你身边,负责熬药。”
沈君曦坐在桌前逗着地上的小狗,注意力完全被小奶狗傻乎乎转圈追尾巴的举动夺走。
随手指了下沈西。
坐在软塌边的萧宸饮下药汁,朝着沈西淡淡微笑。
沈西比小北大几岁,皮肤黝黑,体态高大,面容沉稳,主动朝萧宸汇清自己的背景来历,
“在下沈明西,宸王也可唤在下沈西,出自大房一脉,义父是沈青玉,义母张茹也是属下亲姑姑,战乱时,生父一家皆死于敌军手下,幸得将军抚养收留。”
沈小北的生父是沈家军战死的将领,母亲仍在军营里帮将士缝衣纳鞋做些琐事。
沈明西的来历稍微复杂些,来自大房一脉。
老大沈青玉,战死的最早。
其妻张茹并不是高门高户,而是一位普通的乡野女子。
战乱时她抱着还是婴童的沈明西,被沈青玉救下。
可就在两人生出感情不久,沈青玉在战场中了毒箭,毒发身亡,张茹受不了打击贞烈殉情。
尚且的婴童的沈明西无人照拂,沈昊山便为他改名,让成为了沈家的人。
这大概是沈昊山晚年有些惯着沈青林的原因。
他气不恨沈青林不成器,但他失去太多了……
还好儿媳妇争气,给了他沈君曦、沈君霆一对后代,全了此生指望。
这些年,他也时常会去隐谷看望孙子、孙女。
他一生刚毅为将帅,末了将全部舔犊之情都注入在了沈君曦身上。
偏心难免,因为沈君霆老成,从小到大都不如沈君曦活泼可爱,讨人喜欢。
沈君曦抬起头朝着沈西叮嘱道,
“往后你就留在宸王身边,和小北一样,一切以宸王安危为先。”
“可是家主,您为什么不把东哥带出来保护您,此次武贡举,他也不参加,该是闲着的!”
沈西对沈君曦的命令没有异议,却忍不住疑惑开口问。
对他们来说,沈君曦的安危才是重中之重。
镇国府没了沈君曦就彻底塌了。
“晚些时候他另有安排。”
沈君曦笑了下,起身拍了拍沈西宽厚的肩膀。
对于家里人,她的神态、脾气会温和许多,怎么对小北就怎么对沈西。
沈西也就是十七八的少年,见沈君曦用格外器重的眼神看自己,黝黑的脸上,露出一抹爽直的笑,
“嗯,家主安排的一定是最好的,我麻溜将行李搬上马车。”
说着就将梨木箱子抗在了宽硕的肩上。
“你这么黑是不是晒的?”
沈君曦随口问了一句,沈西年纪不大但像极了壮汉武夫。
“可不是,您看小北是不是白净,他啊,每次烈日底下站军姿都让我给他挡太阳!”
沈西笑呵呵的回道,跨过门槛时瞧见一抹红影从院中掠过,浓眉紧锁,呵道,
“是谁在鬼鬼祟祟!”
月光下一道凌厉的魅影落在沈西身后。
冰凉的匕首抵在了沈西脖颈,邪魅轻嘲道,
“没用的东西,本座想杀你,你现在就没命了,这点本事还给人做护卫。”
他的发丝上浮动着无名的暗香,这种特殊的香气能够让人造成幻觉,麻痹神经。
不然沈西常年练武,不至于突然被钻了空子。
“唐门好歹是名门正派,你怎么天天就做偷鸡摸狗、爬人院墙的勾当!”
“沈西你忙你的,去把木材都收拾好,不必搭理他,他敢伤你,小爷亦会灭绝了他手足兄弟。”
窗户被推开,沈君曦站在窗前冷冷的看着江枫。
“本座爬的可不是人的院墙,论偷鸡摸狗更比不过你……沈君曦,还将门之后,真不要脸。”
江枫松开了沈西,他戏弄沈西不过是想弄出点动静来,否则让他主动敲沈君曦的门,绝不可能!
踹还差不多!
江枫打听一圈,收集了一下午情报,在得知沈君曦真实身份以及境况后极为震惊。
意外她真是什么鬼的侯爷!
他分明在客栈中听过她身边的随从叫她“小姐”。
江湖上许多女子都会扮男装,他之前就看出来了,再说了,男人长成她这样,还是做女人吧!
“这脸要不要是小爷自己的事,可你的脸早就丢尽了,捡都捡不起来,怎么好意思阴魂不散?还是说你太闲了,闲的书院门口路过粪车都要尝尝咸淡?”
“沈君曦!你这张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老子来找你好生说话,你非要和老子抬杠!”
一把闪着红光的飞刀在江枫指尖旋转,发狠的甩了去!
沈君曦直接关窗,“砰”的一声!
飞刀卡在了两扇窗的缝隙里,窗户震了下,锋利的飞刀可怜的摔落在地。
屋内,沈君曦见萧宸错愕巴巴的看着自己,艳绝的桃花眼里蕴起浅浅笑意,提醒道,
“你可别学,朝廷里不会这么骂人,有辱斯文,你是君子,不能说粗话。”
萧宸走到她面前,
“咳咳……萧宸是在想,小侯爷应该很喜欢与江湖人肆意争论的感觉,似乎比朝堂里爽快的多,难怪平时会憋那么些气。”
沈君曦轻笑,拿起萧宸的手腕,为他把脉。
他的烧反复起了几次,现在稳定下来了。
“不过,他这般不知好歹,我用白瓷瓶里的化骨毒将他杀了好不好?”
萧宸神态清美恬然,眸光温柔似水,轻软请求的模样更像是在撒娇。
令沈君曦心神为之一愣。
她的身子微微前倾,樱红的唇贴上萧宸润白的耳畔,轻轻道,
“不急,小爷留着有用,周璇会儿。”
萧宸面颊微红,心脏狂跳,强烈的酥麻感不受控制的从尾椎涌上四肢,腰都险些软了。
“你说,你这么害羞,怎么好意思动不动脱衣裳勾……”
沈君曦话没说完,江枫踹开了门!
保护欲起,她下意识的将萧宸拥入身侧。
江枫有用,但也危险,行走江湖的高手,浑身上下到处都是致命武器。
“你竟真的与这位不受待见的王爷好上了!你人品差,眼光更差,令人作呕!”
江枫推开门就看见两人贴在一起,冰琉璃般的眸子里尽是恶寒、嫌弃。
“小爷知道你是个直肠子,但你真的不能用嘴喷,嫉妒的话,你也去找男人就是了,干嘛要酸呢!?”
沈君曦绝对是能把江枫气吐血的存在。
江枫面上不显但胸口被气的起伏不止,忍着想掐死沈君曦的冲动,冷峻说道,
“本座知道你等会儿要走,现在愿意好生与你商量,你让他出去。”
沈君曦不屑的眉眼透着痞坏劲儿,
“小爷要是不想与你好生商量呢?”
江枫面色冷沉的从袖子里拿出半根染着陈旧血色的箭矢丢在桌面上,不屑的冷哼一声,
“这是一个时辰前唐门猎鹰送到本座手上的东西,你本就在等着本座来寻你,就算本座不是跟那位暗卫来京城,也一样会被你招来!
你变着花样戏弄本座,就这么好玩?这么爱玩又做什么对天子三拜九叩的朝臣!发什么神经!”
沈君曦失策了,真没想到唐门的飞鹰这么厉害。
她要是也有……岂不是三天就能和爷爷通一封信?
别的不羡慕,这个真的羡慕。
“病秧子,你出去检查下马车里东西齐了没,尤其是你的药,我与他聊聊。”
沈君曦音落,萧宸未动。
她无奈轻笑,在萧宸耳边落下一个字,将萧宸莹白的耳垂都烫红了。
那个字是……
“乖。”
……
“你小心些,我将它也带走,省的你分心。”
萧宸将又开始对着江枫龇牙咧嘴的小奶狗抱了起来。
梵清温润的眸子在与江枫擦肩对视时,翻涌过一瞬透骨阴鸷。
任谁看了,第一个联想到的就是“狼”。
与同伴在雪地里打闹的时候亲昵可人,但又会在须臾间变得凶恶冰冷。
江枫划过冰蓝色流光的凤眸轻挑,傲然藐视着,当着他面关上了门。
他自顾自的坐在了桌边,一手搁在桌面上,开口道,
“本座也不想与你多废话,我射你一箭,你还我一掌,你我两清,现在你帮我治腿疾,我帮你救情人。”
“成。”
沈君曦双臂环抱,快言快语,没异议。
“不过他是一条命,本座仅是一条腿,所以还有附加三个条件。”
“说。”
“说之前,本座得先说另一件事,你应该知道红磷羽虫体态像凤尾蝶,但体型太小,颜色鲜艳,羽粉含有火毒。
本座曾经想培养出体型变大的红鳞羽虫,让其更像是凤尾蝶,放松敌人警惕。
开始的时候养的不错,快成事的时候,那些羽虫却死了,分明是酷暑夏日,羽翼上却悉数覆了一层寒霜。”
“本座不知道哪一步出了错,又尝试了其余毒虫、毒兽,其结果大出本座预料。
听不懂本座的意思的话,本座再提你一句,本座曾在客栈听见你的随从,称呼你为小姐。”
沈君曦走到江枫面前,泰然自若的伸出自己的手。
江枫没想到她敢将脉门给他探,意外之余为她把了脉,一抹诧色自他眼底划过。
“我重塑骨构是我的事,你想以此要挟就是找死。
朝廷之中没有人会信一个江湖流士的话,谁还能扒了镇国侯的衣裳不成?死的只会是你,而且死得很惨。
我沈家余将,灭南唐不易,但动你一个川蜀唐门还是轻轻松松。”
江枫浅棕色的眉紧紧蹙着,恼火道,
“反唇相讥,恶语相加,你就不能好好说话?
本座没那么卑劣,芍月橙、青黛、落葵、冰寒草,这些灵材异能让人塑骨造形,本是无毒,但本座的蛊虫死了一半,皆是雌性。”
“你把蛊虫养死了是你又失败又菜,你以为我同你一样?有要求说要求,少说废话。”
沈君曦收回了手,神态不屑一顾。
江枫捏着拳头,沉声道,
“第一肯定是帮本座治腿,第二,承认隐谷解不出新的惊羽毒,第三,以后对本座好好说话,不得冷嘲热讽,张口就骂!”
江枫自认自己提的要求并不过分,然而沈君曦却不是能吃亏的人,回道,
“不骂你?黄瓜欠拍,核桃欠锤,你就是欠骂啊,前面姑且能答应你,第三个太难了。”
一股火气“蹭”的涌入眼睛里,令极寒的蓝冰都在燃烧,
“沈君曦,你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混球,先装乖卖惨然后就心狠手辣的翻脸不认人!本座欠骂?本座好心放你一马,你要的却是本座的命!”
惊羽箭为江湖第一夺命箭,箭头倒钩如莲花包裹着内里剧毒,然而当初江枫射向沈君曦的那一只,没打开机关故意放了水,不伤她性命。
以至于,沈君霆成功拿到了毒药,破解出来。
但是沈君曦给他的一掌却实实在在一点都没含糊,完全是冲着把他打死去的。
沈君曦也知道这事不光彩,咳了一声,嘀咕道,
“你的腿看着和正常人一样。”
江枫咬牙说道,
“学会了提着而已!”
“行了,行了,当时天黑,我真没认出来,谁知道你这个客栈小老板还能是山头堂主,要是知道,不至给你打废了。”
听她这么说,江枫堵在心口的郁气减少许多,
“呵……要不是本座手软,你就死了!”
“你想多了,凭我的内力,你那点破烂毒不需要半个时辰就解了。”
沈君曦不饶人的又刺激他一句。
江枫已经不想争论唐门惊羽毒是不是破烂,也根本没本事吵过她,直言问道,
“隐谷发生了什么?瘴气太大,我不认路,进不去,但听说出了大事。”
沈君曦瞥了他一眼,两人对视,她猛然抬手击他胸口。
江枫此刻根本没有防备,瞳眸紧缩了一瞬。
然而拍在他胸前的一掌不疼,没有分量。
唯有磅礴的内劲铺天盖地的自他体内席卷而开,顺着十二条正经涌入八脉,一瞬冲击开他全身穴道,穴位在瞬间被贯通!
须臾间,江枫的小腿恢复了知觉……
“就这么简单?”
“嗯,是挺简单的。”
沈君曦已经无法直视生聚养生诀对“正常人”的难度了,灌入内气,引导内气,打通经脉。
她也觉得这三步很简单,但是哥哥和天雪一点都不觉得。
“多谢。”
像是从来没说过感谢的话,江枫的脸庞无端红了几分,他面容独特,五官深邃,异域狂野,道谢起来的样子怪有意思。
“行了,废话不说,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你该想办法为我的九殿下解蛊了。”
沈君曦挑眉,意思是自己已经先治他够仗义了。
“你的九殿下?人家凭什么是你的?朝廷中的残废皇子,你也看的上!等着给人磕头啊!”
江枫脸上丝毫没有腿疾恢复的喜悦,反而更沉了。
“我捡来的,就是我的。”
沈君曦一直都觉得萧宸是她捡来的,虽然没有主仆之说,但不是会罩着他吗?
像是收小弟,现在自然是她的,不是旁人的,以后那是以后。
“什么破烂都捡,他看着不像善类。”
“我不喜欢听人说教,无人知我身份,麻烦你多做事,少说话,医治他的事等我这几日回来再说。”
沈君曦不想同他废话地推开门,信闲的走了出去,留江枫无端失神,终是将桌上的惊羽箭愤恨的撇成两截,烦躁骂道,
“死鸭子嘴硬,从头到尾没一句真话!
玄知是死了是吧?塑骨毒痛以至于五脏交瘁、宫寒绝孕,你都这样了捡个烂人起来扶持,造的什么孽,不管你,你作孽,管你,净会气老子!还不如弄死你算了!省的沾上晦气!”
时隔两年,她与他都不是江湖中的莽撞少年。
他曾无数次想过找到她的场景,好不容易找到了人却没想到会是这幅恶劣的境况。
比他想到她也许早就嫁人生子,幸福美满,更要恶心他。
那般他仅会找她打一架,打输了就跑,打赢了让她给自己治腿,好好扬眉吐气一把。
清亭湖畔,画舫西楼,他们也曾一起纵酒高歌,畅想江湖梦。
那时候他是酒楼少掌柜,她是明媚爱笑的小少年,是一颦一笑都透着光的人。
现在活像是秋冬霜后快被冻死花蝴蝶,翅膀炫丽,可全都是在虚张声势,丢人至极!
*
清寒的月光下,庭院中的梅越冷越香,越冷越雅。
萧宸站在院门口的梅花树旁等着她。
他的肩上被披上一层月华的光影,闻声回首,眉目如画,眼底浸透了清月的至美光华。
“还以为小侯爷会聊很久……咳咳,昆和行宫距离京城不到百里,龙辇提前了三个时辰走,还有两个时辰就应该到了,小侯爷若是落得太晚不好。”
萧宸出声说道,但是沈君曦无端的凝视起他的眼睛,摇了摇头,若有所感道,
“你这双眼睛,太绝了,完全看不出你心思。”
其实萧宸方才开口要用化骨粉杀江枫,她没觉得有什么错,危险就该除去。
问题在于,杀人啊,他的神态、眼眸还是漂亮的不像话,没有分毫气恼或者杀机。
沈君曦自认自己做不到将情绪收敛到他这个地步。
“小侯爷与我两不猜疑,我给小侯爷的就是最真实的心,我在小侯爷面前不用掩饰什么。”
萧宸由她凝视,眸色似水般温柔醉人。
不过萧宸知道了,她还是不喜欢他杀人,他以后便不会那么提了。
方才他的眼里装的是她,世间有她,他的眼睛怎么会脏?
他可以不恨命运不公,不恨拳打脚踢的恶人,不恨厌恶他的朝臣、不恨诅咒他死的兄弟、不恨毒辣杀他的帝王,不恨视他为耻的母妃……
得她一人,不恨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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