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没本事对付苏相,清理中书省。
因为他本身就不是世家门庭出身,便是有能力,有手腕,也清理不了世家门庭的人。
往年靠着妻子家族帮衬,这些年与门庭斗成平局已经吃力。
但周学府不一样,他前身是萧氏王室的人,是先帝看中的辅助大臣,妻子是宁王次女。
宁王是北唐帝的叔辈,北唐帝对待萧氏宗亲一向宽厚。
周学府有这么一层关系,自然不一样的。
周学府为官时,最好多管闲事,哪里都插一脚,不懂半分人情世故。
若不是仗着这一层身份都不知道死多少回了。
以至于,致仕后还没人敢动他,能去万松书院教书纯属背景深厚。
“老师放弃朝堂隐世十余年,如今却愿为学生重新入世,证明老师喜欢学生,老师在学生身上看到了希望不是吗?
老师想要学生利用身份,利用手掌大权做踏踏实实的事,做能让北唐好的事,那学生可不就是踏实在做!
稳定北省为实事,拯救辽东为实事,帮助霍风这般敢于死谏的肱骨忠臣,扶持棠相这般拥有四方之志,力在为国为民的谋臣,也是做实事!”
沈君曦站起身,一步步走向周学府,凝视着他,追问道,
“老师想中立,今日来到这里本该可以走了,为什么还与棠容、霍风留下来?”
周学府被问得如鲠在喉,不由避开她那双深邃摄人的眼睛,锁眉回道,
“碰巧!”
沈君曦负手,微微一笑,说道,
“世上没那么多巧合,朝中三品以上寥寥几人,偷奸耍滑的佞臣有傅氏一党,明哲保身的近臣有阎、张、何、裴,摇摆不定的庸臣以吴道云为首数不胜数!
学生说白了,今日愿意为辽东来的原本仅该有霍风一人,他什么都敢,说死谏就能死谏,不怕打扰皇帝雅兴!
不是棠相不想来,是他岌岌可危,来不了啊,然而,棠相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因为他现在有学生撑着!”
“老师选择入朝的时候便中立不得,因为老师的心以及希望都在学生这里,自欺欺人,又是何必?!”
“老师不管学生,学生就要背上骂名,老师要是管学生,学生就是在做好人好事,未来名垂青史,该叩拜老师大恩教诲!”
她仿佛无比笃定要做这件事,浑身都透着无所畏惧的气势。
光是站在那里就好似坚韧磐石,贯彻始终,任凭风风雨雨,不屈不挠,傲然而立,令人望而生畏。
棠容在听她的话时,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心潮澎湃、激动!
千里骏马终有了于万里江山奔驰之日!
霍风都觉得沈君曦是她的忘年知己啊,他只要想到灾民需要挖山救人,急需调兵支援脑子就在疼!
这权利在手却用不得滋味难受痛苦,方才真打算去乐遥宫外死谏来着!
“你你……老夫就算你招兵买马顺利,沈北以及霍氏帮你兵临城下,但皇城有禁军十多万,城外还有六万水军,周边守城军不需半日就能调集!
你说,你有几个本事!你还能把关外在打仗的沈昊山调回来吗?万一不成,你怎么脱身?
你怎么对得起列祖列宗!”
周学府语无伦次的样子不像是在指责沈君曦,更像是在给她提出计划不安全的地方!
成事,她仅是辅助新帝上位,新帝说她是忠臣,她还是!
不成……
无论是太子、皇帝或者其他王爷调兵反抗,她就是反贼啊!
周学府早就看到星象了,一直都有心理准备,也真的很喜欢沈君曦这个学生。
但是他怕输啊,输了,便是遗臭万年!
“真到了那个地步,学生会去尽力说服禁军,少动兵戈,压势便可。”
沈君曦这话一出,周学府错愕住了,说服???
十万禁军靠嘴皮子说服??
如果沈君曦不是在开玩笑就是和范晓有一腿!
好比她和霍风这样,在今日之前,周学府也一直以为霍风和她仇深似海,不共戴天!
最终…
周学府叹了口气,面容沉重的点头了。
霍风见了,激动的一拍大腿,起身道,
“老子这就去了,去他娘的军策!草!老子要去调兵辽东先救人再等粮!”
周学府与棠容若能把控中书省,尚书令现在又空悬着,他调兵谁知道啊!
北唐境内府兵,他霍风说了算!
棠容起身拍了拍衣裳,他眉目雅致,面容和气,淡淡一笑道,
“那就看宸王能不能借到银子了,但鄙人以为蛮夷一事对榕国当值六千万两,望宸王万万不要手软,当然鄙人不会信口开河,粗略心算了下榕国三年需在这方面花费的兵政开销。”
沈君曦转身瞧着棠容,他分明是狮子大开口却有凭有据,姿态清雅,实在是好看!
棠容低头笑看沈君曦,迎上她眼中的赞赏。
他一直都不太看好萧宸,但是他太看好沈君曦。
甚至棠容最近都有一种感觉,唯有奉她为主,他才会觉得不浪费自己的一身才华,不负毕生抱负!
……
当议事殿门被打开,棠容跨过门槛时不禁多看了一眼萧宸,深有感慨的说道,
“宸王,您这命贵不可言,令人生羡。”
有些像是嘲讽,也是真心的感叹。
别人拼死拼活,刀尖舔血都求不到的,沈君曦打算大刀阔斧捧着到他面前,不是好命是什么?
萧宸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说他命好,微笑回道,
“命与运不同,运可扭转,命却天定,世间事,盛衰有时,终结有时。
小侯爷要凭一己之力扭转乾坤,颠覆命运,为北唐之幸,萧宸之幸,棠相之幸,若再现盛世,我等不枉来世间一遭。”
沈君曦知道这话是他用来哄棠容的,棠容孤傲自负,内心不太认可萧宸,但萧宸若是将身份放低,放在共同理想,共同目标上,棠容会对他有所改观。
棠容听后,看向沈君曦轻笑了下,
“宸王说得极好,鄙人一生不服天,不服北唐有我竟大大逊于榕国、晋国之国力,本以为生不逢时却不料有一日天赐明主。”
随后便大步走了。
棠容有些偏执,固执将“明主”往沈君曦推。
若换成旁人都像是挑拨离间沈君曦与萧宸的关系。
他不是嫌弃萧宸血脉,而是觉得如果可以选,有更好的为什么不选更好的!
萧宸上位是血路,天下王侯不满!
沈君曦上位也是,但对普普通通的百姓来说,谁做皇帝重要吗?
百姓反而更爱戴守护北唐的镇国府!
棠容的出身民间贫寒人家,注定他考虑事情的角度是不一样。
对于被棠容深深“相中”这一点,沈君曦也很无奈…
萧宸与沈君曦并肩伫立议事殿门前,他凝视着沈君曦说道,
“我觉着,棠相所想极好。”
沈君曦走下台阶,悠然道,
“一点都不好,甚为没意思。”
掌控权术,击溃人心,又说没意思…便是沈君曦。
*.......
沈君曦打着哈欠,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锦绣殿,远远就瞧见殿外灯火通明。
不少宫人都打着灯笼围在殿门口。
她与萧宸对视了一眼,也没出声,凑热闹似的凑了进去。
萧玉与她的丫鬟衣衫不整的在地上发疯~
与其说发疯,实际上就是抱在一起,互相猴急的亲着…
还想具体看清,萧宸转身挡住了她,冷然道,
“郡主这是怎么回事,你等还敢瞧热闹!?”
宫女们被身后的声音吓得不轻,全部跪了下来。
“宸王恕罪,郡主走到锦绣殿门前就忽然这样了,奴婢们谁上前郡主就扒谁衣裳,掌事姐姐已经去请太医了。”
萧宸完全遮挡住沈君曦目光,开口道,
“小侯爷与本王多有不便,你们先将郡主送回去,不必提小侯爷见到郡主。”
宫女们对视一眼,连忙叫来几个太监帮忙。
沈君曦想起来了,萧玉想给自己下药,勾引自己的计划。
她琢磨不清这是个什么招数,就这在地上滚脸都丢尽了,也不可能有男人动心啊!
“不对,你我都是男人,你都看了,怎么你还挡着我看?”
萧宸忍不住蓦然一笑,低头在她耳边说道,
“我不喜欢女人,萧玉这般在我眼中与母猴打滚没区别,但小侯爷不一样,我不想让小侯爷看了恶心想吐。”
一句话说的沈君曦心服口服!
见宫人们抗走了饥渴难耐的主仆两人走了…
江枫与抱着小奶狗的沈西从庭院中的花树后走了出来。
江枫将一个红色瓷瓶抛向沈君曦。
沈君曦随手接住,
“什么东西?”
江枫脸上带着不屑,双臂环抱道,
“鬼蜮伎俩,你看看。”
一股幽然、诡异的香气缓慢的弥漫开来,无声的钻进人的鼻腔。
见沈君曦拔掉瓷瓶上的塞子,心不在焉的神态大变,眸底甚至还透出惊骇…
江枫神色桀骜,故意邀功,弯唇说道,
“你在外面真快活潇洒,深更半夜都有女人想睡你!”
“这是致幻的极品鬼蝶粉,方才那女人带着丫鬟鬼鬼祟祟的进来,拿着这瓷瓶躲到了你殿门后,本座原是不想管,但你的狗冲出来要咬她,险些被她踢死!
本座只好将她两人打晕,发现她还被人下了合欢蛊,谁和她欢好,蛊就会转移到谁身上,便顺手将她蛊改了!”
沈君曦有些发愣的看着手里的瓷瓶,垂眸说道,
“多谢江少侠仗义出手。”
江枫见她紧紧捏着瓶子,神态不太对劲儿,上前一步,将瓷瓶抢过来。
他又看了看沈君曦身边神态如常的清冷的萧宸,狐疑说道,
“让你看,没让你看完不盖上!你内力深厚不可能被影响吧?”
“自然,你收好了,这东西不能乱丢是大祸害。”
沈君曦浅浅淡淡笑了下。
其实在打开瓶盖的一瞬间,她的眼前场景已经全部变了。
她眼前是开满白色槐花的老槐树,许多许多光环绕在娘亲秀美的面庞上…
她的身躯宛如透明,大片大片的槐花刷刷掉落,花雨纷落成海……
这个时候,就快有槐花蜜糖糕吃了。
她知道是假的。
内力深厚意味着平时强身健体,能够沉心定气地运行内气运转大小周天,内外稳固,不易被致幻的毒物夺去神志。
然而她心魔尤为严重,早就到了分不清真实和梦境的地步。
每次睡醒望着床幔都要靠能不能控制身体来判断自己处于梦境还是现实。
她的身体有条巨大的裂缝,太容易被入侵了,定力比普通人还差。
“今天好困,先回去睡了。”
沈君曦不想被江枫看出来自己暂时陷了幻觉。
凭着记忆力朝着殿门方向走,神态也恢复了正常。
因为,她的视线里的场景是很美好的。
她许久都没见到没有被烧坏的娘亲了,她的娘亲很美。
也许是白日里的梨花翻飞,唤醒她潜意识里不敢回忆的画面。
“我陪你先进去,等会再去用药、写信。”
萧宸觉得沈君曦的步子比平时慢了好多,以为她还是想吐不适,拉住她的手扶住了她。
沈君曦闻声看向身旁的萧宸。
他的脸变成了哥哥…
哥哥完好无损的、很是优雅英俊的脸。
她很久没看到过了。
她望着萧宸,分外眷恋温柔的浅笑,“好。”
这一瞬,她的眼神里没有光,像是透过他的灵魂在看另一个人。
这感觉吓的萧宸骤然惊心……
萧宸陪着沈君曦回到床边,望着她很自然的脱去鞋子,困倦的往床上躺了下来,但就是不对劲,不由问道,
“小侯爷没事吗?”
“嗯,就是好困,你先去吧,记得棠容的话不能手软,将沈西的令牌交给万古以便通关无阻。”
沈君曦侧躺在床上轻声的说着,萧宸微微松下心弦,转身走了出去。
沈君曦的目光挪到了墙角处。
娘亲正坐在那里为家人煮早茶,白发苍苍的外公慈爱的抱着哥哥站在一旁,蒸腾的烟雾里弥漫出浓浓的奶香。
可是外公很偏心,不仅偏心还会打人!
他都只带哥哥出去玩儿,还带哥哥去集市!
有好玩的都买给哥哥,为了这事,她在哥哥面前又哭又闹好多几次…
她一哭,哥哥就她看掌心的鞭伤,说外公不好,教他的东西太难了,达不到要求就会挨打…但是他学会就有奖励,得到的奖励都会给她。
她盼着哥哥不要挨打,多多学会给她带小玩意。
每每看到哥哥手心红肿,就会讨厌外公!
她最喜欢爷爷,爷爷煞气很足,但笑声特别爽朗!
每次抱她,把她丢抛的很高都能接住…
来隐谷都给她带好多好多漂亮的衣服,好多好多好吃的!
后来,外公临终的时候,小小的她哭的撕心裂肺什么都听不进去。
外公紧紧的握住她小小的手,告诉她,以后哥哥会替他保护她,给予她立足世间的底气。
那时候她仅有六七岁,她不懂,自己有本事还需要旁人给底气吗?
后来进入江湖才知道,这世间男子和女子是不一样的。
娘亲若是没有外公,没有隐谷,一个女子带着两个孩子便是有一身本事也不容易。
可是她有外公,生病的时候外公会守着照顾她,难过的时候外公会笑着哄她,逢年过节、遇上生辰的时候年迈的外公会亲自下厨……
原来,这就是底气……
原来她不像娘亲有外公,她没有爹爹,哥哥生来肩负着比她重的责任。
哥哥是男子汉,不仅要照顾她,还要振兴隐谷,传承秘术,所以学不会才会一次次挨打。
她早就记不清外公的模样,但是现在看的真真切切……
外公很慈祥,一点都不凶。
沈君曦不知道吸入鬼蝶粉还有这个作用。
她甚至有些觉得那压根不是毒物,是很好,很美妙的东西……
难怪萧玉说男人闻了会发疯,原来不过是唤醒心中最渴望的事物。
而她的心里满满的都是她平日里不敢想的家人。
只是随着困意袭来,眼前的场景越来越模糊。
老槐树被大火燃烧着却沉默不语,外公、娘亲、哥哥、爷爷宛如祭品般站在火里……
大家一个一个被吞没,身体被火舌舔舐融化,脸庞越发越丑陋扭曲……
她发不出声音,全身也动弹不得。
她心爱的娘亲化为了飞灰,不再微笑,不再说话,甚至不再记得她的存在~
死亡将她们永远分开,绝望如潮……巍然压境……
……
萧宸用药后便着手拟信,将信写好交给了沈西连夜回京一趟,沈西会将自己身上的令牌交给万古,
如此他可以走捷径,沿途州、府守城军便是深夜都得给他放道。
萧宸忙了一天,同样有些疲惫,抱着小狗回到偏殿休息。
小狗还是会不甘心的哼唧,动不动就去扒门。
但他记得沈君曦的话,这毛病不能惯。
只是他好像与小狗一样,见不到人,睡不安,心不宁……
这就将有些吵闹的小奶狗孤零零的关在次卧,悄悄去主卧看看沈君曦睡的好不好。
殿内的窗都是关着的,空荡而黑暗。
萧宸举着烛台,将火光笼在手中,修长润玉指缝间透出朦胧的红……
主卧的房门半敞着,他悄步进去,床上却空无一人…
沈君曦不可能是从正门出去,他一直都在正殿厅中。
他不安的检查窗户,窗户关的严丝合缝,从内锁着,便转身从正殿边角的楼梯上了楼。
锦绣殿二楼月台可以观景,他想不到沈君曦半夜三更会去哪儿,更担心她会不会有危险。
夜风微凉,楼上无人,整座行宫都被笼罩在冰冷的月光下,乐遥殿靡靡之音依旧未绝。
萧宸快步下楼回屋拿披风要出去找。
平时她在哪,做什么,她都会说,便是去藏娇楼见她师兄都会不隐瞒的告诉他。
突然找不到她,他就像是失了魂,浑身都忍不住弥漫未知的恐惧。
然而房门刚打开,小奶狗就欢快地绕着他腿边转。
摇着卷曲的小尾巴跑向了宫殿深处,屏风后的水池。
几乎是同一时间,传来了一声小狗呜咽。
萧宸拿着烛台,快步过去。
沈君曦浑身衣裳都湿透了,双瞳无神的抱着膝,坐在水雾弥漫的池子里,不知道在看着什么,又好像什么都在看着。
小狗是被水花打着了,被掀翻在地上。
它身上以及地面都湿漉漉的,可怜巴巴的望着沈君曦却不敢接近。
萧宸将小狗从地上抱起来,安抚的拍了拍它,蹙眉退后了几步,低声问道,
“小侯爷怎么了?冷了吗?”
没有得到回应,与在南城大火里的神态一模一样,可是这里没有火。
萧宸垂下眼睫,怀疑是江枫递给她那瓶药导致的。
但他也闻见了,一点感觉都没有。
萧宸转身将烛台搁在岸上,把委屈哼唧的小奶狗送回屋里。
几乎是贴着墙面走,距离她身边约莫两丈。【一丈=三米】
萧宸知道,假如她被魇住的时候失打伤了他。
她以后晚上怕是不让他陪了。
萧宸想要故技重施,嗓音温软央求道,
“小侯爷,我有些不适,你能不能帮我把脉……”
沈君曦忽然抬起潮湿的手指放在自己的唇间,
“嘘,别说话。”
“别担心,回去睡,我忽然不舒服,难以入睡,大约过半个时辰就好了。”
她能清晰的听见萧宸的声音,如果想的话也能转过头去看他。
只是幻觉与现实重叠,她分不清在做梦还是现实。
梦里她是不能动的,现实是可以的。
她分明处于现实,眼前却是浓烟滚滚挥之不散。
她想着,清醒承受这些,接受这些或许就勇敢了呢?或许就克服了呢?
就坐在水里静默的看着眼前不断变化的场景,水里是安全的。
她不能接受自己有软肋能被人趁虚而入,不能在江枫面前表现出来。
更加不能告诉任何人,她不能闻致幻药物。
这样的致命弱点,不允许被存在。
“小侯爷吓着我了,我以为你又和上次一样,大概要多久?我陪着你好不好?”
萧宸缓步走向她语气温柔,没有错过她身上瞬时透出的戾气警惕。
“你回去。”
很轻的一句命令,但有些生气了。
可离得近了,萧宸清楚的看见她坐在水里。
光着脚,粉嫩的脚趾紧紧蜷缩着,分明没动但周身的水面波纹不止,人是在颤的。
“可是你说了,你喜欢我,你会陪着我,我也会陪着你,你不能说话不算话。”
萧宸故意幼稚的与她争论,不动声色的靠近她。
“我怎么能知道,你是你呢?”
沈君曦无端失神的迷茫。
此时此刻她像是在火里扑腾的飞蛾,那些火光追着她,急惶惶的想吞噬她。
然而现在她能动,她能跑,便好生生的坐在这里面对他们。
身体知觉、触觉和视觉对应不上,但是她不想认输,没理由身体能动还害怕这些不入流的东西。
“也许小侯爷抱抱就知道了,萧宸是萧宸,旁人是旁人,怎么会一样?”
如果说方才的萧宸慢得像是乌龟,他现在快的就好像猛虎!
几乎是在顷刻间从后紧紧抱住了她,不给她抬手打他的机会。
“现在你一定知道是我抱着的你,你若是害怕什么便放松在我怀里睡,不必去想着非得面对什么。”
“这世上人人都有恐惧,人人皆有软肋,因为人人都有情,正如我恐惧着你有一日会不要我,你会不喜欢我,但我爱极了这些恐惧,我不要它们消失…
如果你心中也在恐惧什么,不论是因为爱,还是因为恨都已经成为生命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便让它们存在于过去好了,现在、以后,他们都不会再出现了,我会一直陪着你……”
萧宸从后拥着她,一字一句哄着她,行为上却不讲道理的将她从水里横抱出来。
她实在是泡了太久,连粉嫩指尖都起了一层层透白的褶子。
沈君曦被他抱在怀里很暖,但听他说,他们以后都不会再出现了,失神的眼底骤然弥漫出泪光。
她一直都清楚的知道,过去就是过去了。
没了,就是没了。
突然从旁人口中听见,心被撕裂的好疼……
好疼……
萧宸将她抱在软塌上,揽着她的腰,拿过身旁的软巾给她擦发丝上的水,低声哄道,
“你舍不得,所以你忘不掉,你看到的都是你舍不得人,你是想把他们一直一直记着,可是我舍不得你这么难过,我见你皱眉都想流泪,你若哭,我只会比你哭的更凶……”
沈君曦忍着颤抖趴在他肩膀上,闭上了眼睛。
不去继续看眼前的场景,不让难过的情绪继续扩张。
病秧子,哭起来好厉害的。
她长大后,便极少哭了,更不会像是他那样哭,丢人死了,一星半点脸皮都不要。
萧宸知道沈君曦的梦魇不是三言两语就能治好的,也许需要很久很久的时间疗养,但显然,她别说静养,几乎每日都折腾到疲倦……
也忽然明白了,她在着急什么。
她这么勇敢要强的人,不甘心输,不甘心认命。
哪怕熬着自己的身体,也不会受任何事物牵制。
昏暗的池边陷入了寂静。
沈君曦靠在他肩上闭着眼睛,察觉他解她腰封想给她换衣裳,蹙眉开口道,
“不要你帮我更衣,你出去。”
“这里黑,我帮你更衣但不会看你,实在不行,等会儿我脱了自己给你看,给小侯爷占我便宜,成不成?”
两个人湿湿嗒嗒的全部都在滴水。
萧宸的玩笑话令沈君曦不知道该哭、该笑、还是该慌张,闭着眼睛轻轻落下两字,
“不行。”
她以为萧宸会和平时一样乖巧,没想到他俯身却亲她,柔软的唇猝不及防的贴的上来。
他温柔痴缠着问她,
“小侯爷金枝玉叶,萧宸不敢看,但小侯爷方才双眸不得聚神,被我抱着后都不愿意睁开了,怎么换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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