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沈君曦没有停留的走了。
骑着他选的千里马,没有回头的离开了他。
萧宸孤身伫立在高耸的城墙上,死咬着唇,隐忍满腔酸涩不让一滴泪流出来。
他恨极了这般别离,然而,她仅是听到他病重,便连日继夜朝他奔赴而来,他……不该要求再多了。
在这条煎熬等待的时间里,他再也没有能帮上她的地方,唯一能做的,便是让她放心的走。
他也知道自己或许真的病了,但不能让她担心了。
他要争取每一分配与她并肩的资格。
他听话,他每日会写信给她,将想念的情绪都给她,半分不忍的给交给她。
她说了,她不在乎淫词艳语。
他说想要她陪他睡,想她吻他,想她抱他入睡,捏捏他,应该也没关系的……
萧宸觉得没有关系,但站在沈君曦身旁的其余人可未必这么觉得。
*
耿耿丹心昭日月,凛凛铁骨铸边疆。
沈君曦是女子,但是浑身桀骜风雅少年气。
执棋纵横权谋间,执剑荧煌咤黄沙。
她是镇国侯,便是能执掌兵马,跃上马背,于狼烟战场生血煞的威武镇国侯。
她怕疼,但不惧烽火、刀剑、铁蹄。
她是月光便铺天盖地地绚烂,无声无息地弥散,完完全全、彻彻底底将心上人笼罩在她绚烂迤逦的锋芒下。
在他羽翼未满前,将他护的严严实实。
在他羽翼丰满后,予他一世相思期许。
沈君曦做到了对萧宸两不猜疑,一直以来,不论耳边有再多声音,多少流言蜚语。
她也不曾去疑过萧宸半分。
她给萧宸的是倾尽至诚的情感。
天缘凑巧的是,她的九殿下亦是如此,予她千里骏马,由她怀揣着军玺、玉玺,手掌天下权,发兵南唐!
一块代表正统萧氏玉玺,是南唐日夜疯想东西。
他给她的不是玉玺,是滔天的信任。
给将军带玉玺去开国,史无前例。
如此,她便要鲜衣怒马以一战定百年胜负。
过去北唐帝昏庸,拼死沙场的沈家军怎能不迷茫,他们为什么而战?
如今,她可以冲过去,告诉沈家军,为前烈而战,为结束战争而战,为她手中的双玺而战,北唐还是家,还值得他们势如破竹,血战到底。
……
五日后。
京城计划收网,十二位等着萧宸死的潘王被囚在京城。
萧宸知道朝中有很多双眼睛盯着自己,其中少不了这些藩王的眼线。
其中有的是他的兄弟,有的是他的叔伯。
他掩人耳目的装病,令远处的兄弟也能闻见肉香赶紧去京城外的昆和行宫一探究竟。
然而,只要有一个被控制住,其余的闻见风声就会跑,所以惠妃算是帮了他不少忙,一个接着一个都忽悠,将他们照顾的很好。
一会儿说北唐帝明日就醒了。
一会儿说北唐帝刚刚才醒过。
一会儿说北唐帝夜里惦念着谁。
总之,将一个接着一个人留了下来。
但这些人暂时仅能威胁,不能杀,一旦杀,他们的儿子、孙子便有名义谋反,四处战火起。
萧宸按照沈君曦的意思,威胁借兵。
七七八八凑了二十万给她,但粮草不够三月。
北唐这些年被萧辙霍霍的穷了,萧宸心里又闷又气。
他痛定思痛地要好好治国,赚银子给她。
她想打仗,他没钱没人,心里苦不堪言,夜夜都恨得想哭。
但每每捏着沈君曦给她的香囊,他都愿意忍忍,再忍忍。
将眼泪都忍到见她的时候再哭,让她能心疼他,抱抱他。
他开始没日没夜的想着,沈君曦现在是打南唐,万一以后想一统天下呢?
周边有蛮夷小国、远处有榕、齐、辽等大国,北唐这些年背靠榕国,所以没受到其余大国的侵略。
但没银子、没兵力拿什么打?
萧宸觉得真到那时候,北唐局势稳定,他便能同她一起征战天下,所以他得筹备,得赚银子,得发愤图强。
他把他的这些宏伟计划一股脑的都写给沈君曦,将要努力为她赚银子刻进了骨子里。
萧宸批阅完奏折每日写信需小半个时辰,这就导致他寄给沈君曦的信就像是装了银票似得,沉甸甸的。
然而第一封信寄出去,要等十多天才能有回信。
因为信到关外后,唯有沈家军信使了。
沈君曦在行军,信使也是追着跑,追到了再拿回信回关内。
不过,便是再晚,总能收到。
当有了第一封回信之后,每隔一两天就收到她的回信。
虽然说的都是半月前的事情,但让萧宸有些真的活过来了,他有了期待。
他不知道沈君曦在外面是如何,她于沙场飞舞,血雨加身,长剑斩了多少头颅,身上染了多少血,但是她待他半分不改。
就算他写的是不堪入目的浪荡思念,她调侃的也会回他一句:知你百思想,千系念,万般无奈把我怨,你我暂且梦相寻,乖乖睡觉。
如此,萧宸便会抱着信乖乖歇下,暂时什么都不想了。
兵部霍风一直都以为,萧宸日日收到沈家军来自关外的信,应该比兵部更清晰了解关外如火如荼战事。
但是没有,沈君曦极为避讳行军线路会泄密,并不怎么提战事。
萧宸会唠唠叨叨的询问,但她仅会回,
【我的九殿下足智多谋,分毫不逊色于我,如果我遇上难题、需要你,便会立刻告诉你,如果我没说,便是一切顺利,自己能处理,你是我的,我用起来不会有半分客气。】
因此,萧宸知道的并不比霍风多多少。
他每天被泡在沈君曦寄来的甜言蜜语里,人虽然依旧憔悴着,像是孤薄的寒霜满身,但心没那么疼,没那么冰冷。
……
事实上,打仗比沈君曦想象中的复杂多了。
有时候不是打不过,而是路漫长,所谓守城容易攻城难。
将南唐兵从北方豁口赶回南唐后,战役就不好打了。
离京满四十日时,她开始担忧要失信于萧宸。
因为还没能与被前后夹在峡谷内的爷爷汇合上。
如今,萧宸每日都和哥哥一般数着日子。
每封信都在倒计时,逼的她又要行军赶路,又要花许久时间看他那些碎碎念。
但她看的时候是愉悦的,是能松一口气的。
人与人之间的感情好比一根无形的线,萧宸时时刻刻都怕线断了。
她将这根线换成实质的,能让他稍稍好受些。
于沈君曦来说,不是报仇、征战比萧宸重要。
而她与萧宸身在其位,眼睁睁看着家园遭到威胁,她们两人绝不能坐以待毙。
如果盛世太平,她可以躺在萧宸怀里雕玉绣花,慢慢为他治疗内心情感的畸形,兴许,她在,他都不用治疗,他真的很温柔,很乖的。
沈君霆的倒数八十六日。
萧宸的正数五十六日。
沈君霆提前复明。
这与他内力恢复,还有苏天雪日日为他按摩脑部穴位脱不开关系。
他这复明不得了,沈君曦不太舍得丢萧宸的信,而每一封信都有厚重的有二两重,两个月来,攒了一大箱。
沈君霆没故意看妹妹的信,但是沈君曦并不会特地藏起来。
他无意中到沈君曦营帐里时瞥到桌上的信。
内容大抵是,萧宸在对沈君曦说,他的胸肌、腹肌变得结实了,想要她摸摸、捏捏。
又委屈巴巴的诉说有人对他下药,虽然他及时发现了,但他最是怨恨被下药。
从前就被下了不少次,他想杀人,只是牵连甚广,想要沈君曦回京后帮他下回去。
其中有大篇幅的淫词浪语也有让人看不懂的古怪内容。
沈君霆不知道这信是谁寄给的,但是叫沈君曦“小侯爷”,都说字如其人,字体端正、风华内敛,内容简直,不堪入目!
沈君霆不好意思直接拿着信去问沈君曦,所以,他问了苏天雪。
苏天雪捂嘴偷笑,抱着他的胳膊让他少管闲事。
闷气的沈君霆硬是三天三夜翻来覆去睡不着觉。
沈君曦的心上人是萧宸这件事,整个京城都知道,甚至大半个北唐都知道,镇国侯断袖喜欢九皇子。
唯有沈君霆完全不知道。
不过小北等与沈君曦熟悉的人,已经知道沈君曦是女子。
因为沈君曦落的满身血都不和他们一起洗澡,直接就爆出性别。
在沈家军眼里,没有女子不如男的说法。
因为沈家人出过赫赫有名,不逊色的男儿兵的女子将帅,沈雨竹。
沈北、沈东、沈南三人不仅接受的很快,还帮她一起藏着身份。
得了空就帮沈君曦烧热水洗澡,虽然与从前没太大区别,但多了几分男子对女子的天性照顾。
……
第六十三日。
北唐国,皇宫,金銮殿上。
兵部霍风在早朝上汇报关外沈昊山方送达的正式军报。
沈昊山将在十日后统率三军攻占南唐最后一关口,所报战损为历年来最少。
萧宸有六天没能收到沈君曦的信了。
大抵能估算出,现在的情况是十日前,沈君曦率领的军队才与沈昊山汇合。
如此她在这一战中,回不来了,她要失约了。
因为从关外回来,最快最快也要十天。
何况,沈君曦已在敌国腹地,没能在五十五日左右给他通知便是回不来了。
然而,战事到了这一步。
他能够再等等。
她回来,他要问她讨要很多很多奖励。
……
三日后。
第六十六日,已经人间六月天。
草长莺飞,花开络绎。
曦日的光线,天空的颜色,风的气息,浮云的形状,早蝉的鸣叫,一切一切都在宣告盛夏的来临。
车如流水的临安街,各式色彩旖旎的花灯挂在商铺门前。
家家户户门前摆满了整整齐齐的花盆,放眼望去一览无余皆为盛开的鲜花。
一拢拢蓬勃娇艳的鲜花,在阳光下开的摇摇欲坠,处处芬芳。
散出的浓郁花香浮动于整座恢宏辽阔的京都。
这是太子办的花宴,入围者可入工部为六品左、右监,夺魁者可为五品“林苑监”,掌管苑囿、园池、的花鸟鱼虫,更有赏钱。
虽是散值,但朝廷能直接从民间招官还是开国第一次,便是出生平民、目不识丁,只要愿意有一手技艺,能够去学识字,也能任职。
全城百姓踊跃参与,便是不指望家里能出官员,见人人都摆,也想博个好彩头。
夜,未时。
烟火人间,华灯初上,临安街,座座九重楼阙灯火通明。
空中圆月清辉,星光灿烂,蔓延着无边无际的光,与满城花香相辅相成,铺下了一层满满的浪漫。
夜,子时。
萧宸一直期待能听到城卫的汇报,但没有,他心里很清楚,已经是最后一役了,再等等,等过去便好。
忙完宫中政务,带着沈西回了镇国府。
他并不喜欢歇在宫中。
皇宫很大需要很多人打理,皇宫务事处很多,秘书省、翰林府、藏书阁…官员来来往往,有人的地方便有斗争,而现在的斗争往往会源于他。
他烦躁那些应接不暇的事件,厌恶被旁人惦记。
只是现在,局势不稳,很多人还杀不得,很多事,他也得忍。
……
人人皆知,镇国府这一战若是胜了,班师回朝,再无人能撼动萧宸的帝王之位,萧宸自然成了香饽饽,有听不完的阿谀奉承,看不完的谄媚讨好,“艳遇”也更多了些,每日脾气不免更冰冷暴躁了些。
虽说,萧宸是镇国府一手扶持起来的帝王,但数月以来镇国府门庭半分没有干涉萧宸任用朝臣,积蓄旁的门庭力量。
这是什么概念?
换成历代任何一个门庭辅佐君主上位,君主上位第一件事便该是给那个门庭更多好处。
但是没有,萧宸依旧公平的平衡着各大门庭,对镇国府门庭官员的提议也没太多宠信。
许多人摸不清其中门道。
但聪明的棠容隐隐猜测,萧宸极有可能是在等沈君曦回来,将行赏封授权给她。
这可不是小事,这可能意味着一件举足轻重的大事。
……
萧宸回到镇国府后,绑起袖子,做了肉糜汤喂了小奶狗。
不,不是小奶狗,是威风凛凛的狮子犬。
随后沐浴更衣,擦净双手,在昏黄烛光的笼罩下提笔给沈君曦写信。
写她说话不算数,写她骗他,爽约,等她回来,他起码要哭三天三夜那么久,势必要让她心疼,让她好好哄他。
写着写着,他鼻腔酸涩,双眸委屈泛红,也会想哭,但是……
他就是要憋着所有相思泪,留到她面前哭。
一阵奇异暗香透过半敞的窗扉,涌入屋内,萧宸猛然窒息,捂起心口,想去拿沈君曦给他的解毒丹,但是来不及了。
他昏迷前,捂着心口的手背上青筋暴露,暴躁恼火的发颤!
镇国府固若金汤,门口有沈西,院内外一百多个镇国府暗卫竟然还能放刺客进来?
再不济,狗都不会叫了吗?
白喂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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