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出孪生花,姜灵还有四个半小时的体术练习。她在套间卧室的地毯上忙,不知是不是因为二十天快到了,姜灵这回练得格外顺畅。事实上,姜灵提前了将近一个小时,就完成了。
之前也有缩短,但没这么明显。所以姜灵很高兴,开旅行袋取衣服,冲了个澡,而后洗了内衣与贴身的体恤——外套嘛,当然留给客房服务啦!
等姜灵吹干头发、关灯睡觉,门上却响起了“笃、笃”声。
“是我,赵永刚。”
他声音不急,所以姜灵还有空无奈一把,这才边打哈欠、边重新打开灯,揉揉脸振作精神去开门:“出什么事了?”
“没出事,是那边回信过来了。刚才你在练体术,就没叫你。”赵永刚说到回信两个字,别脸看了眼门框,蓦地笑了,笑容不大,但特别明亮温柔,与他平时那模样截然不同,令姜灵心下大叹。“他们说,换了个有趣点的地方住,还有好房间,问你要不要去。”
姜灵明白了,故意道:“这么晚了……”
赵永刚急得一瞪眼:“当然要去了!”
姜灵迅速转身:“那我去收拾东西。”
赵永刚后面一大篇论词,一下子噎在了喉咙里。
*********
姜灵换上运动装,收拾好东西、推着箱子拎着包出来,却在卧室门口呆住了——她没花几分钟,但却囧囧有神地发现,客厅里多了四个中老年男人!
沙发其实够十来个人坐,但他们只有两个人坐着。一个廖局,一个前额微秃、头发花白的男人。
第三个身量中等,但是瘦。他站在窗边看风景,瞧着一派沉稳深思状,手指间一支好好的烟却已经被捏得掉出了一小堆烟丝,全落在了窗台上。第四个站在装饰画前抽烟。他抽得又狠又急,面前浓浓的青烟缭绕,只怕看不清那张骏马图。
姜灵就认识一个廖局。她直觉四人都没有恶意。但姜灵一看这阵仗,还是迅速往赵永刚那边靠近,小声问:“这是干什么?”
赵永刚看廖局,廖局合上茶杯盖子,扯开一个笑:“没什么,就是给你交个底。”
……
五分钟后,姜灵带着一堆授权条件钻进了后座。
这回司机与副驾驶座还是原样,后座里却只剩她一个。因此姜灵略觉得有些不自在——东西用久了她还舍不得扔呢,好歹姚帅哥也被她踩了好几天、上百脚!
所以姜灵有点没好气:“他们说这些有的没的有用么?!”
赵永刚从后视镜里看看姜灵:“别人没有用,你或许可以。”
姜灵眉毛一扬:“他们指望我拿这些谈判成功?”
赵永刚有一会儿没吭声,然后他问:“那你打算怎么办?”
姜灵吐出三个字:“直接说。”
这句话一出,车厢里安静了。老王与赵永刚略略对看了一眼,都没说什么。
姜灵实在是困了,车速又是四十码,她干脆解开保险带躺下来,从旅行包里取了一件半长的软外套盖了,阖上眼睡觉。老王见状,早推上了后视镜。但没一会儿,姜灵险险就要入睡的时候,被赵永刚吵醒了。
“唔咳!”赵永刚一脸为难,“其实这些条件,或许,‘也’可以试试?”
姜灵缓缓睁开眼,冷笑一声,慢吞吞起身、掰上椅背、扯过赵永刚的夹克领子,对准上面的黑色领夹:“跟一个至少六十岁的铁血统帅玩花样?!何况她还有一堆高参,没准已经活了上百岁了!我胆子小着呢!”
赵永刚苦笑,瞅瞅姜灵,试着把领子抽了回去;可顿了顿,他又把领子递向姜灵:“那你有把握吗?”
姜灵倦然倚进了后座里,耸耸肩,淡淡道:“反正谈判的话,一丁点儿把握也没有。”
又过了一小会儿。
“有什么可以配合吗?”
“仔细那些花。”
“都在后面跟着那。”
*********
结果姜灵这一觉还是没能睡多久。她是被一种稳定低沉的轰鸣声吵醒的。声音隔在车子外,不大,但平时很少听见。
姜灵坐起身时,车子也正停下来。姜灵往窗外一看,顿时愕然:“还要坐飞机?!”
老王停车拉上手闸,下车迎向走上前来的两名人。赵永刚下车拉开后座门,拎出了旅行袋:“去北平。也就一个小时多点儿。外套你多披一件,车外面冷。”
姜灵认命了;她那全棉软外套宽大,的确可以披在运动衣外面。姜灵把自己一裹,跳下车:“廖局不去?还有,我只带了上沪穿的衣服,这下可好了。北平秋天凉,早晚都能穿厚风衣了。”
“廖局他们工作在这边,那边的事有那边的人负责。”赵永刚开后备箱取行李,“你放心,冻不着你。”
也对,军警什么都是有驻地的。有重要外宾一路逛过去,附近几个市会协作一下;有重大灾情,全国会支援。但如今这情况,廖局若是就跑去了北平,那靖海怎么办?!
姜灵只是以前不熟悉,一想便明白过来了;又听了后面那句,不由干笑道:“啊哈,我正好打算给自己添衣服,到时候去一下商场就行了……哇,空气不错哈,星星真不少!”
赵永刚“嘿”了一声,没管姜灵的打岔:“到时候再说吧。”
姜灵又觉得奇怪了;但随即她被另外一件事吸引了注意力……
整个机场黑乎乎一片。唯独一条平直坦长的跑道,在深夜青黑的夜幕下,在八月十六皎洁丰润的圆月下,亮着两行红色的跑道灯,静谧又威严。
所以姜灵糊涂了:“唔,怎么黑咕隆咚的,没有飞机起降?”上沪虽然还算不上真正的国际化大都市,但它的机场也很忙了!
赵永刚把旅行袋往行李箱上一叠,单手拖着拉杆,几乎忍不住要去弹一下姜灵的额头……不过他最终还是克制住了:“这是大昌机场。”那边老王示意,赵永刚大步过去:“走了!”
——军用机场?!姜灵恍然,一看老王那边,可不是,那两人哪是工作人员。人家只是穿了空军作训服,也即迷彩,比起高速路口那个纠察兵,花了一点蓝了一点皱了一点……于是不起眼了许多。
“怪不得不点灯!”姜灵咕哝了一句,一溜小跑跟上赵永刚:“我那些花呢?”
“都在。”赵永刚脚下一慢。他又不是笨蛋,事到如今,大致也猜出姜灵打的什么主意了。“真还有更好的?”
姜灵这才放心:“你不信吗?更好的肯定有。我只担心不够好。”早晚要知道的事,遮遮掩掩顶个屁用!
赵永刚重重点了一下头,咧咧嘴,勉力开了个玩笑:“你不是惦记着拿它们卖钱吗?”
姜灵一摊手:“卖钱五苞的就够了,不够可以多种点。再说了,我又花不了那么多。”
赵永刚又沉沉点了点头,什么也没说;他摸出烟,忽然想起什么来,重新塞了回去:“CAO!机场……”机场禁烟。
结果前面左边那个领路的,使劲清了一下嗓子。
*********
灯火璀璨的上沪,一开始还看得到,后来便隐去了云层下、消失在了高空的黑夜里。往下,不见一物;往上,星斗漫天。
很难说寥寥几人的夜航,是一种什么感觉——这与民航的红眼班机不一样。这一次飞机更小、人数干脆降到了个位。
当姜灵独自一人在家、在公司时,她知道直线百米或者千米内,有几百几千几万人,所以不会有与世隔绝之感;但现在,她面前只有赵永刚与老王,再就是前面驾驶舱里的正副飞行员。
在几千米方圆内,就这么五个人类……
……
——四只雄的,一只雌的。
姜灵坐在弦窗边,静静地望着夜空;想到这里,轻轻扯了扯嘴角。
老王开车,更累一些,飞机上空着大半座位,他早盖着毯子躺平了。但赵永刚一直没闭眼养神,见状低声劝:“你睡一会儿吧?外面没什么好看的。”
姜灵一摇头,也是小声道:“我困劲过去了。”整个人疲惫又亢奋。
赵永刚却已经起身拿过两条毯子:“躺下就睡着了。还有一个小时二十多分钟。”
他难得坚劝一回,姜灵想想休息一下也好,就照做了。
……
差不多一个半小时后,姜灵被赵永刚叫醒。
姜灵强迫自己睁眼,随即猛然掀开毯子、弹坐起身。结果她刚站到地上,外套袖子就被一扯、两手被包着一握,“捏着”,而后抬左手、“嗖”一下,抬右手、“嗖”一下,一件大衣就上身了;接着衣领被翻起、厚厚的围巾一绕……
姜灵只觉脸上一片毛茸茸的微痒,呆呆地咔吧咔吧了两下眼,才算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
“外面下雨,六度。”还是赵永刚的声音,他在姜灵后面,“到车里就好。”
姜灵不觉得危险,所以就有点迷糊,摸索着去扣扣子:“坐车?”可大衣不合身、大了一圈,她一下子没找到。
赵永刚绕到正面看了看姜灵,笑了——见过绿叶丛中、探出一颗白里透红的水蜜桃么?眼前就有活的!他一提姜灵的领子,帮她扣了前面三粒扣子,一边轻声道:“他们去了桦红山庄。在山里。小型舰哪儿都能停,又快,我们还得坐车。”
说着把一个帽子扣到姜灵头上,还按了按。
他扣扣子的动作分寸极好,倒是后面帽子上那一按,着实摸了回便宜。所以姜灵没觉尴尬,只是翻了个白眼,继续努力说话,让自己醒过来,以便走路:“怎么不早告诉我?”
赵永刚更失笑了:“我要说来着,你一转身收拾东西去了。”
姜灵无言了,跟着赵永刚往舱门走;临末了想起一件事:“嘿,花!”
赵永刚还没回答,后面的老王已经忍不住了:“你就放心吧!”
……
一出舱门,湿冷的空气往鼻子里一钻,姜灵就清醒了过来。雨被结实的黑色大伞挡住了,赵永刚执伞对着左前方——那是风来的方向。
姜灵埋头往前走,留心脚下的梯子。结果借着些微的光,她看到了大衣的下摆。是军绿色的!姜灵顿时一怔,摸了摸肩上、帽前。果然,没有肩章与帽徽。还有……
她想起来了,赵永刚与老王也带了行李箱。
“你的?”
“嗯。”赵永刚应了一声,又补充,“新的。让你先喝头汤了。”
“我就不信你没试过。”姜灵反击,又糊涂了,“怎么是新的?你们也发这个?”不是该发警服吗?
……嗯,这是军服,对吧?
赵永刚咧咧嘴:“我现在是‘借调’。”
姜灵讶然:“……还能这样?!”特种兵哎!预备役结束、征召回去,还是特种兵吧?不是小猫小狗!
赵永刚换了个说法:“或者你把它理解成任务。我在执行任务。”
姜灵讪笑了一下:“哈,这个任务可真够长的,还很无聊。”
“不坏。”赵永刚看了姜灵一眼,“挺好。”他说的是心里话。比起消灭什么,保护什么,不是更好?
赵永刚态度平和郑重,带着些愉悦与满足,并无亲昵之意。因此姜灵虽然并不完全明白,却觉得很安心;快步往前之间,侧头朝右后回望了眼。
夜雨降低了可见度,姜灵只看到银白的飞机停在原处,机组、地勤的人员正在忙碌;而两排红色的跑道灯,亮得整整齐齐,从他们黑色的军靴下,一直延伸到雨幕的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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