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书网 > 玄幻奇幻 > 小楼传说 > 思无邪 5-6 by 天天天使

?第五章山中无日月

  竹林沙沙,清风徐来,淡青长衫随风轻轻飘舞,说不出的洒脱磊落。

  一声叹息转瞬消失在风中。

  所有人都知道,卢东篱的愧疚、自责、悔恨、自我折磨,皆是因为风劲节。

  如果风劲节归来……

  双目相对之时,卢东篱的眼神太平静,太寂然。

  换了形貌的风劲节,终究没能让卢东篱认出。

  无所不能的风劲节,终究还是没有创造奇迹。

  明明知道,卢东篱认不出自己,是再正常不过的,为何,一瞬间,却是郁闷之极?

  摇了摇头,苦笑着自嘲,风劲节呀风劲节,你竟然如此天真,如此不切实际!

  “劲节,好端端地你发什么无名火?好不容易找着了人,偏偏只剩下一口气,你生气可以理解,如今人也清醒了,伤也好得差不多了,你反倒郁闷难受了?至少当初担心的寻死觅活、心如死灰情况并没有发生,他这么冷静、理智,不正是你乐见得成的?”脑海中传来“同学爱”过剩、成天没事就关注着同学的小楼魔女张敏欣的声音。

  徐徐吐出一口浊气,劲节闷闷地回答:“他不开口说话!”

  “啧,风大神医,你还真当自己是神仙转世了!卢东篱受创那么严重,能够救活就算不错了,如果没有你那么多的灵丹妙药,你以为他有几成苏醒的希望?当日,是谁哭着喊着只要人活着就好了,如今又为嗓子无端迁怒你的小徒弟,唉,人哪,果然是得陇望蜀,就算是你风大圣人也不例外呀!”

  劲节一拧眉,几乎可以想像得到那女人兴灾乐祸、一脸嘻笑的神情,重重哼了一声:“他的眼睛、嗓子看似难治,其实心理因素才是重要原因,他眼睛既然好了,为何还是不能发音?难道他的心结终究还是难解?”

  “劲节,你这是关心则乱了!虽然你医术超群,到底不精通精神心理方面的疾病。当日他神智、身体皆不配合你的治疗,完全放弃了生存yu望,你只好强自施展天音摄魂诀,在他心底留下苏婉贞病重、风劲节归来的消息,让他心中有一个信念,必须振作配合你的治疗!如今他已经清醒过来,说明你的精神迷惑刺激办法还是很有效的!只是他郁结已深,凭什么一个飘渺虚无的念头便可以让他完全放开心结?凭什么人家一看见你就要心结尽解,完全恢复?你现在,可不是风劲节呀!”

  劲节一愣,半晌方苦笑道:“是呀,我是谁呢?他认不出来是正常的!”

  “劲节,这一路你寻人过程中,不是一直在想该如何与他相处,如何告诉他你的身份么?怎么到现在也还是一团迷糊?真不像你这位好学生的风格。”

  “张敏欣,你诡计多端,怎么也不见你给我出个好点子?”

  “喂喂,什么诡计多端?有你这么讲同学的么?哼,真是好心没好报!我不是早说了么,不就是灵魂穿越、死而复生么?古书上尽都是这样的穿越故事,也不见得人家接受不了!”

  劲节翻了个白眼,又是穿越这么老套的故事,也只有张敏欣这种同人女才会抱着一堆的耽美书,奉为金科玉律。什么屈死鬼不入丰都城,什么时光隧道,什么夺舍重生,唉,这种借口,说出来,会不会先把人给吓走了?毕竟卢东篱是正统儒门子弟,向来是不信怪力乱神之类的,这么一说,不会被当成妖孽了吧?

  如果什么都能以穿越来解释……

  摇了摇头,这么荒唐的理由,唉,卢东篱不会把自己当成神经病吧?

  一想到这个,风劲节就一肚子气,凭什么那个方轻尘就一口谎话,圆得脸不红心不跳,世人尽信之,而无半分怀疑,也亏得他的小皇帝疯了,没人可以提出反驳、怀疑意见。他也很想把阿汉给拖出来当挡箭牌,反正阿汉睡着了,也顾不得跟他计较这等小事,只是,这种鬼话,定远关上下三万人估计都不会相信,何况是卢东篱这个朝夕相处的人?重重长叹一声,把这个难题丢到脑后,重新思索该如何配药、下方子,反正……相处的日子还长着呢,既然卢东篱能够与风劲节相知相交,自然也能自日常相处中的点点滴滴看出些苗头来。与其自己惊世骇俗地吓人,不如让他自己怀疑之后再接受。嗯,他是谁呀?他可是除了生孩子、无所无能的风劲节呀,怎么可能叫一个小小的理由便给困住了?

  心情蓦地好转,笑吟吟地准备今天的药物,留下张敏欣一个人自屏幕中看着他忙上忙下,顺便饮饮酒,哼哼小曲,连连追问他有甚好办法,偏偏劲节一脸高深莫测地答曰:“不可说,不可说!”硬生生叫张敏欣憋了一肚子的郁闷,无处发泄。想到终于摆了这个魔女一道,劲节的心情更是大好。

  接下来的日子,几乎就是在这样聊天、散心、治疗、养伤中度过。

  那日卢东篱清醒之后,大家互相介绍自己姓名,卢东篱写下“冯念竹”三字,风劲节顿时愣了半晌。

  念竹,念竹,卢东篱无时不刻在思念风劲节!

  几乎有那么一瞬,风劲节便要脱口而出:东篱,我是劲节!

  只是,他用尽了全身力气,才克制住冲动。

  微微抿嘴一笑:“我观兄台人淡如菊,谦谦君子,古人云: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不若以东篱为名,兄台以为如何?”

  那一刻,卢东篱心动神摇,几乎仓皇而逃!

  东篱东篱,人淡如菊,是巧合,是有意?

  他是不是早已清楚自己的身份?

  他努力稳定心神,细细打量着那人,依然是确信不曾见过此人。但那样的眉眼,那样的神采,笑得夺尽天地风采,直若欲乘风归去般潇洒不羁,如果他再穿上永远明晃晃、亮堂堂的一袭白衣,是不是也……突然其来的念头,如此熟悉的感觉,竟是一阵神思恍然,眼前分明还是那个永远自在无拘、笑傲王侯的贵公子、那个最最狂放、傲岸的自由人。

  他心中忽然有了些许明悟,这人,或许早已明白自己的身份了。

  只是,他如此尽心救治自己,应该对自己没有敌意才对。何况,他定睛瞧去,这样的潇洒磊落,这样的旷达清狂,完全不能想像这样的人,也会心存恶念,一意要利用自己!

  有了这样的领悟,他也无可无不可地点头,认了“东篱”之名。

  回过神来,却只见那人笑得眉眼俱弯,他心中憋着一口气,挥笔问道:“还未请教公子高姓大名?”

  那人的声音永远带着几分狂傲,几分飞扬跋扈不可一世,又还带着几许漫不经心,熟悉得只要一闭眼,就会认为其实他的知己、朋友从来不曾离开过,就会怀疑曾经的悲苦、怨恨、冤屈,其实只是一场噩梦。他摒住气息,掌心湿漉漉的尽是冷汗,心,不知怎地纠成一团,乱如麻,却听他淡淡说道:“我叫——风——觉非!”

  “风”字一顿,卢东篱的心也跟着一顿,几乎停止了跳动,再听得“觉非”二字出口,他说不清是失望,还是自嘲,愣愣地半晌没有反应。

  却听得那人放声大笑:“怎么你也觉得这个名字非常有意义非常了不起吧?配上我这个丰姿潇洒、玉树临风的人,是不是尤其传神?我就说不能随意告诉别人我的姓名,想上次,我在燕国京城最有名的浮生偷欢坊里,多少个花魁红粉一听我的大名,竟是争相出金,就为了一睹我风大少爷的风采,哈哈哈……”

  卢东篱又好气又好笑,也不知他这话有几分真几分假,只是笑得一阵,忽然想到:“觉非,觉非,觉今是而昨非吗?果然……好名……”

  却听风劲节悠悠说道:“卢——东篱,风——觉非,这两个名字听起来还不是一般的般配呢,我们果然很有缘!”

  卢东篱叹气,卢东篱与风觉非,很普通的两个名字而已,和缘份有何关系?真是瞎扯。只是看他一脸正经,偏偏眼中透出几分玩味的神情,心头一跳,总觉得他似乎话中有话,仿佛与自己早已熟识,心中疑惑更深,蹙眉深思,却总是毫无印象。

  突然福至心灵,忍不住提笔问道:“你与风劲节是什么关系?”

  却见那个笑得十分张狂的家伙,笑容嘎然止住,一脸僵硬,慢慢地,勾了勾唇角,叹道:“卢东篱不愧是卢东篱!以前听得他总是赞你闻一知十,有大智慧,我还不信,今日得见,方知非是虚言。”他顿了一顿,笑意又浮上面容,“我是他多年以前所收的传人!”

  卢东篱顿时愕然。

  传人?弟子?

  观其言行,倒颇有风劲节之风采气度,同样是这般洒脱,同样是医术精湛,同样是深不可测,只是,为何不曾听风劲节提过他有这么一个传人?

  “我是他在沙漠行商之时所收的传人,虽说是传人,不过,我们年纪相差无几,性子相投,也只是平辈相交。他那人最是讨厌麻烦,只顾着自己玩乐享受,却一脚把我给踢到江湖上,美其名曰不磨炼,不成材。他……遭难之时,我尚在燕国,根本不知此事……后来得到消息,赶回赵国,只得到他留下的书信,要我照顾你!只是你不曾听他安排,去找曲道远,自己却消失无踪,害得我只好满天下地寻你!如今总算是不负所托,不枉我天涯海角地奔波!卢元帅,卢大人,你还想着要一个人浪迹天涯,孤苦自责,让他死不瞑目吗?!”最后一句话,风劲节声音略微提高,带了些许不满与愤懑,直指人心。

  卢东篱身子一晃,脸色越发惨白,却是黯然无语。

  劲节,劲节!

  一直一直,都是你在为我考虑,一直一直,都是你在保护我,就连你离开这么多年,你托付的人,也还是不曾放弃我!

  卢东篱何幸,有友风劲节!

  无法再次悄悄离开,不能再有任何的推托之词,眼前之人,竟是劲节的传人呢!

  看着他,仿佛劲节仍在自己眼前,依然翩翩俊俏,依然风仪无双,心底一酸,眼中几乎掉下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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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少年名叫谷子扬,听说是曾经名震武林的天一山庄的少庄主,不过,江湖仇杀纷争不断,小小年纪,便经历家破人亡的惨剧,全庄几百人,就剩下他一个人在大变之日,自狗洞爬出,躲过一场灾劫,却流落江湖,沦为叫化子。那日卢东篱为救他而昏死过去,他茫然大哭,不知所措,幸而风劲节出现,让他顿时有了主心骨。他一路跟着风劲节,振振有词:“大叔是为了救我而受的伤,我若是不能时时照顾他、看他好转,我这辈子也没办法活下去了!”于是,理所当然地留了下来。虽说是照顾卢东篱,但他不通医术,笨手笨脚,风劲节生怕他越帮越忙,平日除了看护卢东篱,剩下时间都用来调教谷子扬了。谷子扬倒也聪明伶俐,风劲节说的医理药性,他细心学习,十几天下来,居然脱胎换骨般地懂了不少护理知识。他与风劲节相处越久,越发感受到其深不可测的医术,心生佩服之余,硬要拜师,风劲节见他性子坚毅,又有几分聪明劲,也无可无不可地答应了,只是不喜人叫自己“师父”,总觉得“师父”把自己叫老了,于是便改口称“公子”。

  卢东篱的腿伤一日复一日好转,身上旧疾也好得七七八八,也经常坐着轮椅出了竹屋,到外面晒晒太阳,看看风景。他仍然不能说话,一般三人在一起,都是另外两人讲,他微笑听着,若是问到他,便以笔交流。好在风劲节见他全身内伤慢慢恢复,而且心态平和,不再似以前那般绝望自苦,心中倒是十分高兴,虽然不能说话,大有遗憾,但也坚信只要时间久了,心中旧伤终有痊愈之时,便不再心急如焚、暗自生闷气。

  风劲节性子素来疏狂,尤喜美酒佳肴,有时卢东篱看着他一个人在竹林间自斟自饮,悠闲得如同置身繁华绮丽之地,若是身边再有三两个红颜知己,温香软玉*,只怕他会更加潇洒快活?这个念头无意中对风劲节提过一次,风劲节忍不住大笑:“唉呀,知我者,东篱也!想想我为了照顾东篱你,已有数月不曾去安抚我那帮红粉佳人,也不知她们是否望穿秋水,别有忧愁暗恨生!下回若是见着我那帮红颜知己,定要先买些礼物好好安慰一番!你不知道,女人发起火来,有多么恐怖可怕!”接着,又开始大谈他在哪里见过的佳人最是温柔解语,哪处美人最是娇俏可人,哪边的花魁又是如何情深义重,活生生一位风liu浊世佳公子的模样,叫卢东篱哭笑不得,无语以对。

  有时,风劲节也会吹吹自己的盖世医术。什么黑玉断续膏,什么大还丹,回魂散,返命丸,名字起得天花乱缀、耸人听闻,顺便也讲讲有关这些灵丹妙药的故事。什么少林寺的小还丹是疗伤圣药,什么崆峒派的黑玉断续膏续骨最是有效,就算卢东篱的骨头都碎了,敷上厚厚一层,准能接筋续骨,完好无损。当然也会讲讲什么是少林寺,易筋经如何神奇,什么是五岳剑派,那伪君子岳不群如何卑鄙无耻、心机深沉,这些传奇故事一一道来,直听得谷子扬如痴如醉,欲罢不能。卢东篱只当他夸张说书,尽都是些奇谈怪志,听了也不过一笑置之。那谷子扬却是异常崇拜风劲节,自他口中说出的话,也不管是传奇还是夸大其辞,一概当了真,甚至问风劲节出身何门何派,是不是那最厉害的逍遥派,小无相功是否真如此神奇?生死符如何制作?听得风劲节笑眯眯直点头,大手抚mo谷子扬脑袋,连说:“孺子可教!”

  偶尔,风劲节也会诗兴大发,来个醉中泼墨挥毫,或写个半阙词,或画张月下美人图,沾沾自喜,洋洋得意之余,拉着卢东篱,非要他续写题跋,卢东篱奈他不得,只得勉为其难,与他诗词唱合。卢东篱出身翰林,又曾是皇帝也大加赞赏的才子,诗词歌赋的本事自是极佳,他又是个极认真的人,虽是被风劲节硬拖着写诗作画,却也费尽心思,不肯随意敷衍。如此一来,二人你来我往,在这青竹林内,明月之下,竟是说不出的逍遥自在,风雅出尘。卢东篱素来忧国忧民,心怀天下,一腔热忱尽付苍生,为了家国百姓常常夜不能寐,熬得两鬓星霜,华发早生,昔年那些风liu文采早被民生艰难、塞外苦寒给磨得不见踪影,此时被风劲节逼着再重拾少年轻狂岁月,前生那种种悲苦凄惨,惭惭恍如隔世,心境越发淡然如水,超然物外了。

  一次,卢东篱无意间问起这片竹林是何人所有,谷子扬忍住笑,用十分崇敬佩服的语气讲起风劲节装神弄鬼、半买半送地取得竹林的故事。原来卢东篱重伤昏迷,人事不醒,人人看了都说必然撑不下去,初时寄居在客栈中,老板生怕有人死在客栈里,传出去影响生意,有些客栈便不愿收留他们,也有些客栈收了三两天便恶言恶语,将人扫地出门。多遇上几次这样的事,而风劲节正是心急烦忧之时,饶是他看惯了人情世故,也是怒火难捺,于是威逼利诱,露出一手高超功夫,那客栈老板便心惊胆颤,没奈何收下三人。风劲节冷静下来之后,情知也怨不得生意人重利无情,再加上卢东篱伤势过重,需要一清静之地好生调养治疗,便生了找一处落脚长住之地的念头。他在城内城外转悠,无意中发现这处竹林,只觉清静幽雅,风景独特,大喜之下,便找上竹林主人。他曾是赵国最成功的商人,心知就这么冒然找上门去,说要购地,必然遭受刁难,就算主人肯卖,也说不得一番讨价还价,趁机抬价。也亏得他做过一世钦天监,那些星相风水说起来头头是道,于是编了一番说辞,直把主人唬得一惊一诈,连忙半卖半送将竹林转给了风劲节,最后还感恩戴德,口颂恩公,感激风劲节为他消灾弥难。自风劲节在此落脚之后,那位可怜的主人还不时送些美酒佳肴,对风劲节更是敬若神明。

  卢东篱听得这一番过往,饶是他君子端方的性子,也不禁笑骂几句,当然是在腹中暗骂。笑过之后,却又忍不住将此“风觉非”与彼“风劲节”相互比较,总觉这两人竟是一般的任性疏狂,率真潇洒,这世上竟有如此性子相似的两个人,不由又是惊异,又是感伤,更带了三分的困惑。有时难免会看着风劲节发呆出神,风劲节也不去提醒他,只是心中暗暗高兴。

  卢东篱虽然神色如常,心情似乎也十分淡然,仿佛所有的伤害悔痛已是前生事,渐渐淡忘,但却始终不能言语。

  有时,他坐在轮椅上,呆呆地望着天边浮云,又或是怔怔地看着竹叶飘零,神色突然便变得凄楚惨淡。

  婉贞,婉贞……

  梦中,那个声音仿佛一直都留在自己脑海中,无法消散,清晰得无法让人忘却,更无法让他相信那只是一场梦而已。

  婉贞,那个永远温婉地微笑的女子,是否一个人孤伶伶地度日如年?

  婉贞,那个永远静静地等待的女子,是否一个人凄凉无助地泪湿衣襟?

  婉贞,那个为他缝衣做裳、那个为他生儿育子的妻子,如今可安好无恙?

  婉贞,卢东篱,负你至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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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章依稀故人影

  山风送爽,鸟鸣幽幽,悠然神怡,仿佛尘世间的一切烦恼喧嚣,都已经远离此地。

  一只雪白的鸽子,扑腾腾往下而飞,落在风劲节的掌上。

  取下密封小筒,鸽子咕咕叫了几声,旋即又展翅高飞,慢慢消逝在天边。

  展开纸条,风劲节不动声色地看了一遍,掌心吐劲,纸屑纷纷洒洒撒落在地,山风一吹,化为尘埃。

  长长吐了一口气,回头正看见不远处,卢东篱坐在石凳上,望着竹林,痴痴发愣,山风吹得他衣发飞舞,越发衬得他身形憔悴消瘦。

  心中一酸,叹息着走近卢东篱。

  “我有些故识,平日无事,便爱搜罗各地传奇故事,最新消息,互相传递,只当博君一笑。刚刚便是赵国的一位老友传信过来……”

  卢东篱神色一震,眼底流露出热切的渴望。

  风劲节微微一笑,坐了下来:“话说赵国,那位卢元帅遗孀……”

  其实苏婉贞的事情很简单也很乏味,她几乎是足不出户,整日里便是课子读书,一心闭门,不见外人,短短三言两语,便可介绍完毕。但卢东篱自风劲节第一次讲完苏婉贞的点点滴滴之后,时常是一见着风劲节,便双目发亮,用热切的眼神看着风劲节。

  风劲节无奈,只能将极细微的事情也一一道来,包括每日吃什么,教小英箬读些什么书,事无钜细,无一遗漏。而卢东篱听了一遍又一遍,只要婉贞母子平安无事,他脸上便总是挂着温柔的笑意。这样的闲适淡然,这样的平淡幸福,竟是这许多年来,不曾见过的。到得后来,风劲节也主动细细讲述苏婉贞母子的日常生活,有些事情重复讲来讲去,讲的人不见不耐,听的人也不见腻烦。

  只是苦了负责传递情报信息的人员,尤其是分管赵国情报的“北斗七星”之“天璇”,更是郁闷得几乎仰天长啸。

  悲愤呀郁闷呀,堂堂天下第一情报组织“北斗”,威名赫赫的七星之天璇,多少人手捧大把大把的银子,等着他随手丢出一个个价值连城的情报,却偏偏整日守在一个偏僻的卢家镇上,专门搜集一对孤儿寡母的琐碎小事。

  他也很想抗议这项十分不人道的任务,可是他不敢,因为,这项任务是他老大亲自交待,而且必须做到每日定时传送消息。如果苏婉贞母子有半点风吹草动,他没有及时报告老大,那他就等着被剥皮蹂躏吧!

  呜呜呜,生活真是无趣又悲惨呀!

  他英明又伟大的墨大老板,墨大师父,为啥这么快就撒手归去呢?撒手就撒手吧,为什么要留下鬼画葫芦般的天书,神神秘秘地传下遗言:能够破解这天书的,便是他的传人,也是“北斗”的第二任老大。

  墨老板一手创立“北斗”组织,短短几十年功夫,“北斗”一跃成为天下最神秘最厉害的情报组织。

  天下传言,没有北斗要不到的情报,只有你想不到的消息。无论你想知道什么,只要带着足够多的银子,到达“北斗”总部的挺秀山顶,进入北斗宫内,你都可以获得满意的答案。

  就是这么一个既公开,又神秘的组织,天下各国君主无不想方设法,要弄清楚北斗运作方式,想弄明白北斗的主事人,更想要将如此强大的情报组织收为己有,但,无一不是失败,让这些帝王又恨又忌,又怒又惧。

  “北斗”之神秘,那是对世人而言,但对于小楼中人,却是以看热闹、八卦的心情来看待,只因,“北斗”创始人,正是小楼同学,墨非。

  小楼限于规则,对于入世的同学,从来不提供任何与模拟有关的信息,尽管什么阴谋诡计也瞒不过坐在电脑屏幕前的他们,但情报之重要,时机之关键,往往在一瞬间决定了一个人的生死。便如这一世的风劲节,虽然什么都算到了,却缺乏正确及时的情报,没有想到功未成,瑞王就鸟尽弓藏,导致风劲节虽安排了许多退路,仓促间却来不及启用,只能委屈含恨受死。

  而墨非第四世的摸拟中,一位极要好的朋友正是中了阴谋诡计而亡,他一气之下,在第五世,便发誓创立一个手眼通天的情报组织,于是,“北斗”应运而生。

  风劲节违反规定入世,寻找卢东篱,小楼是绝对不可能给予他任何帮助的。茫茫人海,寻找一个隐藏身份的人,更是难上加难。他回到赵国,先是找了昔年留下的庞大商家力量,以风劲节传人的身份,请求全国各大商家帮忙寻找卢东篱。找寻良久,最终,风劲节不得不得出卢东篱已经离开赵国的结论。

  在赵国,他尚有生前的商家、黑白两道势力可以倚靠,但出了赵国,天下之大,以他个人的力量,要寻找一个人,无异于大海捞针。

  风劲节郁闷之下,独自一人在天香楼买醉,结果遇上“北斗”七星之一的“天璇”,蓦然想到了墨非创立的“北斗”,以“北斗”在天下各国的势力,及无孔不入的情报人员,要寻找一个人,怕是比那些没有经验的商人厉害多了。

  此时墨非已经回到小楼,留下了一封所谓考验继承人的天书,“北斗”七星没有一人能够破解,但那天书,对于风劲节来说,却是再容易不过了。

  所谓“天书”,尽是些长长短短,短短长长,有点有横,看似莫名其妙的笔画,对于古代人来说,确实是怎么也不可能看懂的东西,但在小楼中人眼中,却是一眼便可以认出的摩尔斯密码。

  最最简单、最最原始的密码基础。

  对于小楼中人来说,也是极为古老、几乎称不上隐密可言的密码。

  墨非生性好玩,就连选传人,也是搞怪不正经,对他来说,能够难倒那一帮心高气傲的徒弟,是十分有成就感的一件事,根本无所谓“北斗”是否有一个真正的接班人。何况,墨非这一招,虽然有玩笑捉弄意味,却也并非完全没有考量。北斗七星皆是他一手培养出来的徒弟,各有所长,非要在七人之中指定一个老大,只怕其他六人未必真正心服口服。一旦七人明争暗斗起来,就算墨非已离开尘世回到小楼,看到自己一手调教的弟子失了当初的友爱互助之情,只怕自己也不会好受。人心太变幻变测,权力太容易腐蚀一个人的心性,纵然墨非相信自己的几十年相处教养的弟子心性纯良,却也不愿意真正去考验他们的人性。

  墨非自己好玩又爱偷懒,当初创立北斗之后,除了开始确实花了精神费力发展组织,但在几个徒弟学有小成之后,他便几乎把所有事情都丢给七星处理,七星各自负责一片事务,互助协作,自己这个老板简直成了甩手掌柜,所以,北斗虽有七星之主之说,但其实,这个组织根本就不需要真正的一个老大统筹,而是在七星掌控之下自然而然地运转。没有了墨非这个创始人,“北斗”也不会群龙无首。

  没有想到,墨非当初心血来潮的一个念头,竟让风劲节捡了个大便宜。

  以风劲节的本事,破解“天书”,再显示几分本事,很自然就让七星相信自己便是墨非的真正传人。此时距离墨非离开尘世尚不过数年时间,七星深受墨非影响,确实一意寻找真正的墨非传人,如今传人既出,他们也是真心拜服,并不存在嫉妒、怨恨的心思。何况,风劲节表现出来的气度风采甚至武功手段,比起自家师父,也不遑让多少,更是让七星彻底敬佩臣服。

  有了“北斗”这个强大的情报组织帮忙,要寻找一个特征明显的卢东篱,便容易多了。一时,各国相关的情报都一一汇聚至北斗宫,最后确定卢东篱身在戴国青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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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既知婉贞平安,卢东篱对于梦境中那个清晰明朗的声音便不自觉地更加怀疑。本来就怀疑那不过是自己的幻觉,如今更是确定这种猜测,只是,终究没有勇气去承认而已。或许是自己太担心,太思念之致,只有在昏迷不醒中,才会放任自己把心底最深切的渴望说出来,才会一次又一次地迷惑自己,劲节就在自己身边,劲节从来也不曾离开过自己。而在清醒之时,他又怎会不记得,那个人,早已死了,是他亲手一剑一剑刺穿了心肺,是他眼睁睁看着那人微笑着倒在自己的怀中。

  原来,梦终究是梦,幻境终究是幻境。

  一切的美好,一切的幸福,不过是镜花水月,就连这样清幽、宁静的疗养日子,也不过是梦幻一场吧!

  是“风觉非”太相似风劲节的一言一行,让他总是不自觉地望着那道身影呆呆出神,是谷子扬纯善真心的依赖照顾,让他总是无意中想起他那只见过几次的小小孩儿,是否也如此善良如此纯真?不知不觉中,他们竟也走进他的心底,成了他的牵绊。

  然而,越是沉溺这种幸福,心中越是不安,多少次强自提醒自己,你怎么配享受这种快乐?你怎么能够一个人自在悠然地过着舒适的日子?

  一念及此,他便忍不住痛恨自己,于是,一次又一次提出告辞之意,然而却总是被风劲节和谷子扬以各种理由给堵了回去。

  风劲节最名正言顺的一个理由便是:“若不能将你哑疾治愈,我有何面目继续顶着天下第一神医的名头?你若要走,行,我跟着一起便是!”

  有时则是谷子扬扯住他,放声哭诉:“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大叔救命之恩,岂能就此一走了之?大叔若执意要走,子扬自当侍奉身边!”又或者言道:“子扬自小遭逢大难,无父无母,孤苦无依,一心视大叔为亲人,大叔忍心弃子扬于不顾?”卢东篱回说:“你有师父教导,不再是孤身一人,只要安心学好医术本事,自能顶天立地。”谷子扬马上应道:“公子如父,大叔如母,大叔岂能混为一谈!”卢东篱顿时目瞪口呆,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怎么就成了“母亲”了?

  那谷子扬仗着年轻小,只管百般哭诉、耍赖,越说越是离谱,而风劲节也是毫不顾忌身份脸面,说出来的理由更是理直气壮,甚至反怨卢东篱不给他实验锻炼医术的机会。凡此种种,师徒俩尽出法宝,装可怜装正义,讲交情讲恩德,直把卢东篱说得哭笑不得,一看见二人又是一副歪理、大义滔滔不绝之势,也惟有丢盔弃甲,溃不成军。可怜卢东篱百万军中指挥若定,从容自在,却在这夹缠不清的一大一小的催泪攻势之下,兵败如山倒,每每尚未“开口”,便叫两人振振有辞的理由给弄得郁闷不已。

  山中无日月,一晃已是半年有余,卢东篱骨头长好,一双腿便能下地走路,虽然还不能跑跳剧烈动作,但行走已如常人,就连身上那许许多多的旧伤、暗伤也被风劲节施展惊天医术给一一治好。除了尚不能言语,卢东篱的身体总算是渐渐健康起来。只是他受过太多的折磨暗伤,早些年打下的底子全然伤透了,身体已是千疮百孔。风劲节费尽心思,每日药膳,食补,调理,复健,终究还是不可能完全抹去曾经的伤害。气得风劲节暗暗磨牙,一想起卢东篱三年来的折磨糟蹋,真是恨不能抓住这个固执的家伙,好好一顿喝斥教训。

  这日,风劲节一大早便躲了起来,不知道在忙些什么,谷子扬一如既往地捧着一本医书,对照满地的草药,认识各种草药的药性、主治什么疾病,而卢东篱则是在一旁,帮忙谷子扬分辨草药,顺便将一堆草药铺开晒太阳。

  两人学得认真,不知不觉,已近午时,却听得风劲节大喊“吃饭”,谷子扬惊得跳了起来:“唉呀,我又忘了煮饭了!”

  卢东篱苦笑,摇了摇头,拍拍谷子扬肩膀,示意他不要介怀。谷子扬哭丧着脸道:“这回不知公子又要如何处罚我了。”一边说,一边往竹舍走去。

  刚进了竹舍,却见风劲节端了一大盘的食物走了过来,笑眯眯地说道:“今日是什么日子,你们可知?”

  谷子扬正自提心吊胆,茫然地摇了摇头:“什么日子?有什么特别吗?”

  风劲节只是目视卢东篱,微笑不语。

  卢东篱心神却被那一盘食物给吸引过去了。

  绿色的竹叶包裹,形状各异,有的是三角形,有的长形,还有的方形,分明就是——粽子!

  心神激荡,颤抖着手伸了过去,取过一个粽子,解开粽叶,白白的糯米,间或掺杂着红豆、绿豆、花生,轻轻咬了一口,清香淡雅,软糯滑腻,合着淡淡的竹叶香,竟是说不出的美味。

  一时,痴了,傻了,呆了,耳边,依稀响起声音,不知是真是幻,不知今夕何夕,是否一如多年以前,那个白衣潇洒的人,笑吟吟地举着一个粽子,淡然轻叙那个久远得不知是哪个时空的传奇:

  “传说,在遥远的年代,有一个叫楚国的国家,三闾大夫屈原一心为国为民,举贤任能……”

  “秦国攻破了郢都,屈原怀大石投汨罗江而死……”

  “传说,楚国百姓将饭团、鸡蛋、雄黄酒倒入江中,说是让鱼龙虾蟹吃饱了,就不会去咬屈大夫的身体了……”

  “为怕饭团为江中蛟龙所食,百姓用叶子包饭,外缠彩丝,便成了粽子……

  “渐渐地形成一种仪式,每年阴历五月初五称为端午节……”

  ……

  “东篱,若是有朝一日,你只手无力,难挽江山,一片丹心碧血,付诸波澜,你是否仍然无悔?”那日,细细品尝第一次见着、劲节亲手所做的粽子,劲节突然这么问,一向洒脱的眉宇间,竟隐含忧虑悲哀。

  那时,自己回答了什么?

  “纵然国事艰难,纵然举世皆浊,亦九死不悔!”

  不悔,不悔!

  友逝,妻离,子散,身残,志灭……

  不悔,不悔!

  那逝去的知己,那即便身死也在担忧着他的朋友,那永远为他考虑一切永远保护着他的生死知交……

  原来,今日便是五月初五,今日便是端午节!

  眼前的人,前生的人,依稀仿佛交汇在一起,微笑,叮咛,安慰……

  他不能动弹,不能思考,只是愣愣地抓着粽子,张大着眼睛,看着眼前含笑而语的人。

  他在说些什么,似乎并不曾真正听入耳中,可耳边又分明听得一个声音在不停地说着,端午的传说,粽子的来历,还有,那温暖的安慰、鼓励、支持……

  “东篱,希望到了那一日,就算你受了伤害,受了冤屈,就算你牺牲了最重要的友情、亲情,这一份执着,这一份坚持,这一份信念,你依然可以清楚地记得,你仍然可以笑着说一声:无愧于心!”

  劲节,劲节,原来你早就已经料到了会有那么惨烈的一日吗?

  劲节,劲节,就算我真的不悔,可是,却不能无愧……

  眼睛微微湿润,望着眼前模糊的人影,心潮汹涌起伏,嘴唇微微颤抖。

  是你吗?劲节?

  ……劲节,劲节,劲节!

  似乎很是生涩沙哑的声音低低响起,如此陌生,如此激动,如此悲哀……

  啪的一声响,惊醒了几乎神魂出窍之人!

  卢东篱蓦地睁大眼睛,却发觉自己右手抓着粽子,左手却不知何时伸出,轻轻贴在“风觉非”的脸上!卢东篱大吃一惊,连忙收手,眼光一瞥,却见谷子扬张大了嘴,一个吃到一半的粽子正滚在地上,估计是乍见卢东篱举动,惊得将粽子掉在地上了。

  风劲节怔怔地看着卢东篱,眼中却是欣喜若狂,几乎惊呆了。卢东篱一脸尴尬羞愧地往后退去,他猛地窜前一步,紧紧抓住卢东篱:“东篱,东篱,你能说话了?!”

  卢东篱茫然,说话?他开口说话了吗?

  似乎,他神智迷迷糊糊之时,叫了一声“劲节”,但,那不过是他潜意识的呼唤罢了!眼前之人,又何尝是昔日知交?

  苦笑着摇了摇头,他怔怔地回望着风劲节。

  为何你会知道端午的传说?

  为何你会做粽子?

  到底,你是何人?

  真的,仅仅是风劲节的传人吗?

  为何,我从不曾听劲节提起过,有这样一个传人?

  他不知道,自己突如其来的念头是什么,只觉心跳加快,口干舌燥,只能一动不动地盯着那张俊朗、英挺的面容,脑中仿佛一片空白。

  耳边,风劲节不停地叫他再试一试,再开口叫一声,眼前,风劲节的眼神自激动、兴奋、期望,渐渐地转为悲凉、哀恸、失望,他惟有苦笑以对。

  不是劲节,怎么可能是劲节?!真没有想到,他竟然……迷糊得已经到了白日做梦的地步了,真是……悲哀!

  ——————————

  第二日,天尚未大亮,卢东篱便取出早已偷偷收拾好的几件衣衫,走出竹林。

  想起这些日子与风劲节、谷子扬相伴,谈笑无忌,竟夜共醉的生活,竟是这辈子最轻松、最无忧无虑的日子。曾以为他最快乐、最美好的生活,是与风劲节相知相交、并肩作战的那段时光,只是虽然畅意、成功、快乐,但也同样有挫折、失意、愤懑、不平、痛苦,怎如眼下这般畅快平静淡然?

  当日凄楚自苦之时,若有人对自己说,有朝一日,自己还能开怀大笑,还能与世无忧,还能再交挚友知己,只怕自己肯定会嗤之以鼻。果然是人生如梦、梦醒方觉无常,再大的苦难,也会过去,再深的痛楚,也能淡化,只是,如此与世无争的清净,如此无拘无束的自由,对他来说,却是不忍、不能、不愿再这么沉溺下去。

  有时,他会觉得自己是一不详之人,必然会给身边亲近之人带来灾难痛苦。数月相交,“风觉非”、谷子扬在他心目,已是犹如亲人朋友一般,投入感情越多,他越发心惊胆颤,只恐有朝一日,自己身份揭穿,给两人带来弥天大祸。因此,虽然不舍,虽然难过,也还是坚持着离去。卢东篱此生,合当孤寂终老,不配再拥有幸福快乐。

  何况……

  他悠悠叹息。

  当日的承诺,虽不曾真正履行,却也不曾忘却半分。

  踏遍千山万水,赏尽天下美景,尝尽世间美酒,这是他与劲节的故事,这是他对劲节的承诺,他心中总有一种自当自己一人独立承担、不愿为他人所知的感觉,风觉非再似风劲节,再知心知己,终究只是风觉非,世上,也只有一个风劲节而已!

  只是,想到“风觉非”的疏狂傲岸,率性热情,与自己个性虽然南辕北辙,但却犹如最吸引人的磁石般,让人不知不觉为他倾倒。仅仅是在一起偶尔聊聊天、写写诗、作作画而已,偏偏,却仿佛认识了三生三世,惺惺相惜,宛如知己,一如……当年,与劲节相交之情!

  难道,仅仅是因为他是风劲节的传人吗?

  只是传人,又非父子,世上竟有如此相似之人吗?何况父子,亦未必性情完全相同。

  又为何,竟连讲话的神情、语气,甚至有些话语,竟都是一模一样,叫人不自觉地混淆在一起?

  无法忍受,就这么神智混乱地把另外一个人当成劲节!

  无法原谅,自己竟然会错认劲节!

  隐隐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心头一片混乱迷糊,不得不偷偷离开他们,或许,一个人冷静下来,便能看得更清,想得更明白吧!

  轻轻一叹,就这么不辞而别,到底,太过无情,太过不敬了!

  却听得一声悠然叹息跟着传入自己耳中:“东篱,你真不愧是我知己,居然晓得我天天吃谷子徒儿的垃圾食物,早已经忍无可忍了!看来你也是深受其害许久了吧?青州城里有家极有名的面食小店,一道结伴同游如何?”

  卢东篱愕然抬头,其实天色未明,东方稍露鱼肚白,隔得数丈,面目朦胧不清,但那人长身玉立,懒洋洋地倚着路边一棵老树,一袭白衣翩然,无风自飞扬,他人在那里,却如最耀眼的骄阳,瞬间眼前一亮,直可夺天地光彩。

  一袭耀目白衣!

  那个最自由最潇洒的人,最爱穿、最常穿的白衣!他曾以为这世上除了那人之外,再无人可以将白衣穿出那样的洒脱自在,可以将白衣穿出那样的高洁悠然。

  然而此时此地,却有一人,一样的洒脱,一样的不羁,一样的高洁,因为朦胧,看不清面目,反而更衬得人风华气度朗朗如日月,眼中再装不下他人他物,唯有那一片悠远飘逸的白。

  自他与“风觉非”相识以来,不曾见过他一袭白衣的风范,此时乍然所见,只觉一股热血直冲脑门,有如雷击,整个人都痴了、傻了,心底兜兜转转只有那句诗: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是耶,非耶?真耶,幻耶?

  那人笑着问:“东篱,可好?”

  几乎不假思索,他点头,脑中完全忘了,自己所为何事,又所思何谋。

  ——————

  哈哈哈,粽子,是伟大而彪悍的粽子,让我们为你欢呼赞叹吧!撒花……

  因为你,东篱终于怀疑劲节的身份了,因为你,东篱终于开口讲话了,虽然,呃,是昙花一现!

  抓头,这个,算是第六期作业吧,我真的,有写粽子哦!捂着嘴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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