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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娃儿正学说话的时候,回来这几天,整日被亲戚们围着,满耳都是乡音,因此也跟着满嘴乡音了。
红椒等人心虚,耐心地跟他再解释。
可是,苞谷似乎根本没听进去,或者听进去了也不想理会,终于展露了小孩子天性,开始任性起来。他侧头眼巴巴地望着丫头们手上正在烤的鱼,嘴里无意识地呢喃道:“为啥不能吃?为啥?为啥?为啥?为……”
随着固执而又单调的重复,眼里开始浮现雾气。
这下,不要说哥哥姐姐们受不了,连看热闹的人都觉得心疼,张大栓更不用说了,又把板栗等人好一顿骂,又不敢不顾医嘱让他吃烤鱼,主要是他太小了,怕有个闪失,只好百般安慰。
众人也都七嘴八舌地哄劝。
玉米就对苞谷许诺道,等他手好了,天天吃烤鱼。
板栗也哄道,说到时候还来这山谷,还在这塘边,总之一切都跟今天一样,再逮一次鱼,再拔一回萝卜,再烤鱼,还请这些人。
嘴里数着,忽然想起来,急忙吩咐下去,旁边这个山塘暂时不要弄干了,过几日,等苞谷手好了再车水,再逮鱼。
苞谷恹恹地没回音。
他到底还是比一般小娃儿听话些,没大哭大闹一定要吃烤鱼,今天这表现已经很反常了。
周菡看着这孩子,觉得忒可怜,又想着他看着人烤鱼、吃鱼,简直是折磨,因此对大家使了个眼色,说道:“我抱苞谷去那边玩,看大鱼。”
一语提醒了板栗,忙道:“大哥也不吃烤鱼了,陪苞谷玩去。”
张大栓也被提醒了,忙对孙子们板脸道:“你们都不许吃了,省得苞谷瞧了眼馋。”
花生玉米听了傻眼。
张大栓见他们这样,觉得解气了些,悻悻道:“谁让你们胡闹的?苞谷累了半天,都不能吃,凭啥你们没拔萝卜的大吃大喝?”
他就要为小孙子讨公道。
红椒姊妹急忙都凑趣笑说,她们也不吃了。于是都起身,簇拥着抱着苞谷的板栗去看鱼。
池塘边,正好有人惊醒了一只冬眠的乌龟,苞谷看了乌龟,这才暂时把烤鱼给忘了。
板栗看着换上簇新小红棉袄和裤子的苞谷,蹲在草地上看乌龟,听香荽说乌龟的各种习性,笑问红椒:“你这样心细,连他换的衣裳鞋袜都带了,咋就没发现他手勒破了哩?”
红椒苦着脸道:“这有什么想不到的?咱们小时候,哪一天不是跪在地上看蚂蚁,再不就挖蝉蛹、逮蝈蝈,再不就爬树粘知了,那衣裳天天得换。我就没想到这个。”
她对弟弟手瞟了一眼,还在愧疚。
板栗对周菡说,他再也不敢教苞谷任何事了,上次教了一番话,差点害了别人,惹下**烦;这次倒好,是害他自己。
遂把苞谷往王穷堂弟王突茶碗里放怪味豆的事告诉她,听得她笑个不停,又低声打趣他:“不是你说,你们小时候都这样么,为何张爷爷见了生气?”
板栗亦小声道:“我们小时候确实这样,玩的时候,手上、腿上蹭破皮了,那不是常事,谁会大惊小怪!到底是老孙子,还是要娇惯些的。”
周菡瞟了他一眼道:“王爷是说,张爷爷偏心?”
板栗眨眼道:“别叫苞谷听见了。”
周菡愈发笑得厉害。
这时,那边吃烤鱼的人多了,五柳先生、赵三等人都在。板栗之前还让人回去搬了坛酒来,因此大家边吃边喝,惬意的很。
花生和玉米受不了,偷偷跑过去,各自弄了两条鱼吃了,然后抹干净嘴巴,漱了口,跑回来没事人一样逗苞谷玩。
偏苞谷鼻子灵,觉得不大对劲,跟小狗似的耸耸鼻子,然后望向二人,神情十分疑惑。
众人惊住,目光流转,都不敢吱声。
板栗狠狠地瞪了两个弟弟一眼。
红椒被弟弟那小模样弄得一颗心支离破碎,往周菡肩上一扑,哀声道:“菡姐姐,我再也不敢了!”
周菡和香荽等人都抿嘴偷笑。
一时事毕,家人将鱼都挑了回去,又忙乱着收拾各样家伙,看热闹的人也都兴尽而返。
板栗亲自送五柳先生等人回去,又瞧瞧告诉周菡,等下次再起鱼塘,还接她去。
周菡笑而不答。
张家,红椒姊妹兄弟回去后,张老太太见了苞谷,又是一阵惊嚷忙乱,加上张大栓在一旁添油加醋,数落哥哥姐姐并丫头们站了半亩田——太夸张了——跟看耍猴似的看苞谷拔萝卜,听得郑氏都想打人了。
红椒等人自然反复认错。
因听公公说苞谷想吃烤鱼的可怜样,郑氏触动灵感,便对一帮儿女和侄儿们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做错了事,光认错是不成的,得惩罚!”
香荽笑着扑进娘怀里,仰头娇声问道:“娘,你要咋惩罚我们?”
她就不信了,娘舍得打他们。
郑氏故意板脸道:“我是向来不打人的,骂也没用,嗯,就罚你们不准吃晚饭。不但如此,还要在这站着。我们坐着你们站着,我们吃着你们看着,这样才够劲!”
话音一落,红椒等人都跳了起来。
若是平常,一顿饭不吃也没啥,可是今天不一样:今天他们在外疯玩了一天,这会儿已经饥肠辘辘了,加上今天有好新鲜的鱼,晌午就没吃,就等晚上大吃一顿的。
“娘,你故意的!”玉米扭着身子叫道。
“是啊,娘就是故意的。”郑氏大方地承认。
“大伯母,我晌午就没吃哩。”花生装可怜。
“哦,我听说有人吃了烤鱼,还被苞谷闻了出来,是谁?”郑氏闲闲地问。
香荽、青蒜和绿菠反应没那么大,她们都不相信郑氏会真的不让吃晚饭,娘(大伯母)从来不会这样的。因此,三人悄悄地眨眼通声气,准备等吃饭的时候,再撒娇用手段,估计长辈们会心软。
可是,她们终究失望了。
等吃晚饭的时候,张槐也回来了,听了这事当然生气,一力支持郑氏惩罚他们。
因此除了当时在塘里逮鱼的山芋和南瓜,其他人都不准吃晚饭。
张大栓幸灾乐祸地说:“你们一个二个的,太不知好歹了,真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一顿不吃算啥?依我,最好是一天不准吃饭!”
这时,丫头媳妇们开始上菜,五颜六色,满满摆了一桌子,香气四溢。
因不许他们兄妹吃饭,位置就空了,又要故意馋他们,特地让舅奶奶等人也都出来坐了,拼了两张桌,济济一堂。
板栗、红椒、花生、香荽、青蒜、玉米、绿菠,齐排排地站在饭桌前,看着冒热气的鱼头炖豆腐、雪里蕻烧鲤鱼、糖醋鲤鱼,清炖泥鳅、青蒜爆炒鳝片……一齐吞口水——好饿啊!
这还不算,张大栓搛了一筷子雪里蕻,举着对张老太太道:“这个雪里蕻烧鲤鱼又香又辣,有味儿!要不是新鲜的鱼,不能有这样好的味道。这么烧,雪里蕻比鱼还要好吃。”
张老太太道:“那是当然。这个炒黄鳝也滑。”从鱼头砂锅里舀了一勺豆腐倒进苞谷碗里,“来,苞谷,吃豆腐。”
山芋和南瓜更是一边吃一边赞,什么雪里蕻烧鲤鱼香辣,炒鳝片嫩滑……生恐哥哥姐姐和弟妹们不知菜的味道。
郑氏抱着小儿子,一边淡定地喂饭,一边对吃饭的人道:“今儿没来得及,等明天,我叫她们用鱼肉做丸子,烧汤最鲜了;或者炸圆子烫火锅也好。再把那小杂鱼儿裹一层葱花面粉炸了,当零嘴吃也香的很。”
张槐等人都点头,说光听着就好吃。
看着满桌佳肴,听着大家边吃边议论,板栗等人都惊笑互视,跳嚷不依,喧哗阵阵。
“三姐姐,来真的!真的不让吃哩!”
“不让吃却让看着,这不折磨人嘛!”
“奶奶,让我尝一口汤。”
……
抗议无果,于是采用怀柔策略,当下,喊奶奶的,喊爷爷的,呼爹叫娘,求兄告弟,撒娇撒痴,各逞手段,恳求苞谷的人最多。
若是只处罚某一两个人,没准会伤心。可是,从王爷哥哥开始,到红椒姐姐,甚至被大家疼爱的绿菠妹妹都受了罚,大家就不觉伤心了。加上这一招确实让大家眼馋得难受,一个个看着人吃急不可耐,因此这惩罚就成了娱亲的戏码,这顿饭吃得比任何一次都热闹,哄笑声传出好远。
张大栓等人本还不忍,见实在有趣,越不让他们吃了。
他们虽然吵得凶,可苞谷还没弄清是咋回事。
他嘴里含了一口饭,一边嚼一边转头看向哥哥姐姐们,似乎奇怪他们为何不坐下来吃饭。
郑氏忙将他脑袋转过来,哄道:“哥哥姐姐们都不饿。不吃饭了。”
这话顿时引来一片抗议声。
板栗对着弟弟做了个痛苦的表情,哀声道:“苞谷,大哥好饿哟——”
苞谷愣住了,不理郑氏递到嘴边的饭勺,嘴巴也不嚼了,瞪着眼睛疑惑地望着站成一排的哥哥姐姐们:饿了咋不吃哩?
众人一见有指望,忙都喊弟弟,你说想吃这个,她说想吃那个,玉米求他帮忙跟娘说好话,乱七八糟的声音此起彼伏。
郑氏见苞谷被他们吸引了心神,脑袋转来转去的,没法喂饭了,索性放下碗,郑重对他解释道:“他们都没拔萝卜,所以没饭吃;你拔了许多萝卜,所以有饭吃。你不记得大哥说的话了?”
苞谷顿时恍然大悟。他就说嘛,他累死累活的,还不能吃烤鱼,为啥?
娘这么说就对了,他拔了萝卜,所以有饭吃;哥哥姐姐们没拔萝卜,所以没饭吃,这样才对。
他虽然才活了两个年头,可还是有自己的想法的,之前不让吃烤鱼他就想不通,他那会儿可难受了。
想通后,小娃儿笑眯眯地转头认真吃饭。
板栗红椒等人都呆住了,分明看见乖娃脸上笑容有些得意,有些释然,还有些满意,吃得心安理得,对他们挨饿视若无睹,觉得这样才理所当然!
见此情形,张大栓哈哈大笑,张老太太也忍俊不禁,连不大说笑的张槐也低头偷笑。
板栗肚子咕噜噜一阵响,颓然用胳膊撑在花生肩膀上,压得他身子一歪,差点跌倒,哀嚎道:“娘,你真狠!你是咋想出这主意的?”
这惩罚太那啥了,打蛇正中七寸!
郑氏道:“这还用想?你想想苞谷想吃烤鱼是个啥心情?你当哥哥的都不惭愧?”
红椒青蒜等人都一齐分辨,说都陪着苞谷,没吃烤鱼。
郑氏忍笑道:“你们别叫,叫也没用。今晚一定要把这惩罚贯彻到底。”又吩咐伺候的媳妇们,“回头多的饭菜你们都分了。要把厨房看好,不许人进去偷吃。”
大伙都忍笑答应了。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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