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好的军粮和医药,甚至还有慰劳将士的烈酒。
宗郡率队分发粮草时,再三说是安国公主酬谢大将军蒙恬,与他人无关。
此举不仅使“安国公主”四字扬名军中,也使得等着看蒙恬笑话的几位将领颇不服气地闭了嘴。
十七岁的少年将军迅速振作,埋葬死者、抚慰伤者、奖赏勇者,然后重新编队,率领大军,浩浩荡荡回雍国去。
淬炼钢铁应该在火炉,锻炼将军应该在战场。
蒙恬端坐马上,在首尾望不到头的将士队列中,心绪渐渐安定。
他总结这次战争的经验。
有哪些地方做得好,有哪些不好,好在哪里错在哪里,以后如何规避。
吾日三省吾身,未敢有一日怠惰。
他也想等回到雍国,见一见那个女人。
那女人曾经手握长刀,在大梁城北将要被攻陷的村落里,一手护将士,一手护黎民;她也能纵横捭阖,小小年纪便凭几封书信,说动六国兵马救出父亲。
她还比自己小一岁,便能如此。
该见一见她,如同见恩人、见故友、见尊师。
那素白却挺拔的小小身影,被蒙恬小心藏入心中,珍而重之。
随着雍韩两国休战,且与魏国签订盟约,准备合力抗楚的消息散布出去,一直驻扎在魏国以北的燕赵军队终于不再犹豫,迅速退兵。
而在北上路途中的楚国军队,也因为一直得不到燕赵的讯息,只得原地扎营,等待来自国都的敕令。
楚国国都寿春,一片繁华盛景。
这里不似雍国都城那般,到处黑漆漆,即便士族豪门,也居不重席、戒奢以俭。
这里原是春申君的食邑,“寿”乃长久吉祥之意。
如今正是春日,八公山上桃柳交映,珍珠泉甘泽涌涌。进入寿春城,可见商贾繁茂游人熙攘,走不多远,便有凉亭供人歇脚。
在凉亭中喝一碗本地的毛峰茶,歇好了踮起脚,便能看到不远处的花鼓表演。花鼓灯戏好看,但最好看的,还数街面上行走穿梭的男女。
楚人虽然以瘦为美,却并不柔弱。
衣服缤纷华丽,衣袖边缘宽,又喜欢用宽带束腰,更显露出曼妙的身材曲线。
除了齐国,衣服面料最好的也是楚国。
这里的衣服会用印、绘、绣等多种手法装饰纹样,图案流畅,曲线明快。
不过行走在寿春街道的女子中,也有一位即便已来了数月,却仍然穿着阔袖深衣,其上青色白色花纹交织,行走间肃然端庄的女子。
那便是项燕将军的门客,韦南絮。
韦南絮今日亲自出来,在街面上请了几位医者到府中去。又听说传来了北地的消息,便进宫见驾。
她如今已经可以自由出入王宫,见到楚国国君的次数,甚至比宫中的妃嫔还要频繁了。
楚国国君芈负刍正跪坐在御案后,认真批阅奏折。
从北地送来的军情邸报丢在他的脚边。
韦南絮轻轻走过去,捡起邸报默读。
“阿絮,”芈负刍抬头看着韦南絮,宽阔的肩膀微微沉下,露出笑容,“让你失望了,这一回他们合谋抗楚,燕赵那边又有变动,寡人已下令撤军。”
韦南絮眉心微蹙摇了摇头。
“不失望,”她沉声道,“陛下的大志是平定四海,现在一鼓作气杀灭六国,还真是不太容易。”
平定四海啊,若能做到,便会留名史册,成为和三皇五帝一样身份崇高的人。
除了这个,芈负刍也迫不及待想看看赵政死在他面前的样子。
到时候他要屠灭雍国上下,要让魏国一片焦土,要看着黄河上奔流的水变红,要让尸体阻塞河道。
非要如此,才能为死亡的三十万将士复仇。
“虽然不能打仗,”韦南絮道,“但是陛下可以做些别的事。”
芈负刍饶有兴致地看着韦南絮。
他最喜欢听她出主意。
上次韦南絮写信给齐国王后,便使得王后把姜禾赶了出去。
韦南絮道:“我要一批机灵些的人,好好培养,送到雍国去。”
“好,”芈负刍道,“有个人很合适。”
虽然说是项燕的门客,但韦南絮已经另买了宅院,住在一处僻静却华丽的宅子里。
今日她请来的医者已尽数在这里等候。
“各位,”韦南絮道,“我府上有一人,中了剧毒,还请各位解毒。”
“请问是什么毒。”医者知道眼前的女人受楚王信任,故而恭敬。
“醉殁。”韦南絮道。
醉殁,当初韦府中门客研制出的毒,被长安君赵蛟利用来毒杀赵政的毒,赵政体内的残毒。
赵蛟被杀后,韦南絮从太后身边的人那里打听到,赵政因为体内醉殁残毒无法清理,最多只能活三年了。
大雍宫中自然有解醉殁之毒的解药,但太医却对遍布四肢百骸的残毒束手无策。
楚国药草多,大夫擅制毒解毒,且懂得以毒攻毒。
这里,是研制解药的好地方。
医者看着被下人抬进大厅的病患,顿时慌了。
解毒之事最要紧是不能耽误,他们今日一早就来了,韦南絮却又先进宫,回来后才把病人抬出来,显然已耽搁了时间。
中毒的是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她面容枯黄,眼角乌青,痛苦地趴在竹床上,已经只剩下半口气。
医者过去诊脉查体,先确认毒药的药性,再用银针拔毒,最后才熬制解药。
只是解药还未熬出来,那中毒的小姑娘已经挺不下去。
她吐出一大口乌黑的血,双眼翻白,口中唤着“阿娘”,便心脉俱断毒发丧命。
参与救治的医者无不神情悲切。
“老夫技不如人……”
“请姑娘节哀……”
“这是诊费,老夫不能收……”
他们七嘴八舌地说着,有人抬袖拭泪,也有人上前为死去的小姑娘盖上薄被。
但是韦南絮却神情如常。
她轻轻拍了拍手,侧门打开,仆人推进来一个女人。
这个女人三十来岁,抬眼见竹床上死去的小姑娘,顿时神情癫狂崩溃,大哭着靠近,抱住小姑娘埋下头。
“这到底是为什么?”她对韦南絮怒目而视,“奴婢带女儿在大街上卖身葬夫,进得你这韦府做事。她还是个小孩子,做错了什么,你要如此惩戒?”
“没什么,”韦南絮道,“不过是试毒而已。”
女人放下女儿,不管不顾地冲过来,才刚走了两步,便双膝发软跌倒在地。
她的唇角不受控制地张开,里面有白色的唾液流出来。
“好了,”韦南絮看着面面相觑神情愤怒的医者道,“这个,也可以救了。”
“怎么能这样?”
“原来是你下的毒?又让我等来救?”
“真是蛇蝎心肠!吾要去敲登闻鼓面圣死谏!”
医者们群情激愤,不少人拂袖而去,踏过门栏。
正在此时,数十护卫冲进厅中,把医者团团围住。
“这个死了,还有新的。什么时候你们试出解毒的法子,再找出解残毒的法子,本姑娘自会放你们离开。”
韦南絮抬脚离开,她的声音像是地府里索命的鬼。
赵哥哥,你等着。
她心里道,等我为你做出解药。到那时,我要你做什么,你会违抗吗?
没有人比她更知道,活着的诱惑有多么大。
由水路改陆路,路上与送完粮草的宗郡会合,再往韩渠去。
一路上关于雍国的现状,和治国理政的要义,赵政与姜禾谈了很多。
虽然有许多地方观点不同,却也在彼此的交流中获益匪浅。
他们都是曾在七国间行走的人,赵政是去做质子,姜禾是陪同父亲出使。
关于各国的风土人情和市容政貌,他们也能说上不少。
先前几天还好,可最后一天,宗郡突然听到马车中由议论到争吵的声音。
他走近,看到一卷竹简摔出来,重重落地。
宗郡紧张地凑过去,生怕这两位主子刚见面就伤了感情,却忽然听到一种奇异的声音。
像是称赞别人时的咂嘴,又像是鱼尾甩动在水流中,更有密集的呼吸声,和时不时碰撞在马车车厢的剑拔弩张。
这是……
“过来,让孤抱着。”
贴近车帘的宗郡听到这个声音,顿时被惊吓得汗毛倒竖浑身颤抖无法挪步。又恍然想到陛下是对姜禾说的,不是对他说的,才汗流浃背燥热难堪崩溃又激动地站稳了身子。
他在原地转了一圈,有一种千里跋涉终于功德圆满的兴奋。
可是旋转一圈并不能让他平静下来,于是宗郡向前跑去。
跑啊跑,跑得比大驾卤簿的队伍还要靠前,跑得看到雍国土地上,亲自接迎出来的凤驾。
他忽然觉得不太对。
怎么……
作为在宫中服侍过许多年的内侍,宗郡看得出来,来亲自迎接的,是雍国的太后,姬蛮。
宗郡猛然转身看向后面赵政和姜禾乘坐的马车。
你们,抓紧时间啊。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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