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蜡烛“啪”地一声爆出灯花,顷刻间更亮了些。
姜禾在赵政的神情中意会到他的意思。
“不会吧?”
她的手也试探地放上去。
倒是听说过胎儿在腹中长到四个多月,就会动了。
但那种动,不是应该轻轻的吗?
她的孩子,怎么像是在拳打脚踢呢。
真顽皮。
“是他在动了。”
赵政的声音又轻又慢,像是要永远记住这一刻。
“我怎么感觉不到了?”姜禾的手在腹部挪动找寻,有些急。
“看来是跟孤打招呼呢。”赵政的笑里有了得意,“他跟孤亲。”
“哼!”姜禾佯怒道,“竟然跟我不亲吗?”
赵政笑着掀开锦被,脱下短靴贴着姜禾躺下,把她拥进怀里。
“孤跟你亲,就行了。”
他果然便亲过来,柔软的唇带着秋日稻穗成熟的温度,裹着她红润的唇瓣,轻噬慢品,逗得姜禾笑起来。
赵政就这样,一手轻轻拍抚她的小腹,像在哄睡孩童,一手托着她的螓首,从她的娇嗔中掠夺甜蜜。
室内缱绻风情,绣着百子图的帐帘摆动,新修好的屏风上依旧绘着江山锦绣。
殿门缓缓关闭,院内灯火璀璨。
宫婢提着灯笼退下,把夜色留给寝殿内的国君和未来的王后。
此时魏国洛阳,星空朗照月色迷人,一颗梨子从枝头落下,“砰”地砸在地上,滚动几圈后停在男子脚边。
魏国公子魏忌低头捡起那颗梨子,手指抚过果皮,轻叹道:“这么小,离开枝头太早了。”
“兄长!”
一声清脆的呼唤打断魏忌的思绪,月门那里亮起灯光,然而魏子佩比持灯的婢女还要快些。她跑过来,气喘吁吁的。
魏忌站定看着她,有些疑惑。
“怎么了?”
“兄长,我听说楚国使团在咸阳行刺雍国国君,是真的吗?”
“是。”魏忌蹙眉道。
“那我听说雍王和安国公主都没有事,但是姜公子他……”
姜公子中刀昏迷不醒,生死未卜。
魏子佩却突然噤声,似乎说不下去了。
她的手指握住,在裙裳间猛捶几下,期待兄长这里有跟她不一样的消息。
“他还没有醒。”魏忌道。
每天,都有消息从雍国传来。
作为魏国未来很可能要交战的敌国,雍国朝廷的动向,魏忌自然了如指掌。
魏子佩如今在朝中结交的大臣不少,能打听出这件事,想必也很容易。
只是看她紧张关切的神情,不会是……
魏忌的心像被人紧紧攥住又松开,有片刻的停滞和憋闷。
“子佩,”他询问道,“你……”
“我想去看看他,”魏子佩勉强笑着,攥住长长的衣裙,眼含泪光,“我担心他。”
“你去做不了什么,”魏忌道,“你也不是医者。”
当初差遣妹妹前往齐国,魏忌的确想让她得到姜贲的庇护。只是看如今这个情形,姜贲会留在雍国,成为魏国的敌人了。
如此情形,待在他身边已经有些危险。
“我虽然不是医者,”魏子佩反驳道,“但是我能做的,医者未必可以。”
“子佩再等一日,说不定姜公子苏醒的消息就会传回来。”
“兄长,”魏子佩咬牙道,“我的马,还是更快些。”
她说完退后一步转身,看这个样子,竟是要漏夜赶路了。
“子佩!”
魏忌抬手要阻拦,但他看着魏子佩青色的裙角消失在月门处,最终什么都没有说,沮丧地笑了。
衣袖垂下,秋天的风从手指缝隙间穿过,绵软温存,可是却什么也没有留下。
但或许他的妹妹,可以留下什么。
“找几个人跟着,”想了想,魏忌沉声道,“保护公主殿下的安全。”
身后有护卫应声而去,魏忌抬起头。
这棵梨树长势良好,梨子结了不少。
不知道怀孕中的女子,能不能吃梨。
她要做母亲了啊。
眼前有红裙飘扬,那女子的脸颊灿若星辰。
她的孩子,一定乖巧懂事,长命百岁。
“这谁把刀放本公子床上的?硌得本公子腿疼!”
齐国公子姜贲从昏睡中醒来,第一句话便是抱怨。
侍候在床边的婢女闻言屈膝,小心道:“是公子一直抓着这把刀,公主殿下看到要拿走,都拽不下来。就说或许是公子的念想,没让再动。”
姐姐来了啊?
那就是姐姐没事!
姜贲松了一口气,笑起来。
不过所谓念想……
他拿起短刀,看到上面的血迹已经被擦拭干净,露出“我思”两个小字。
“嘁,”姜贲不屑地哼声道,“不就是一把刀吗?有什么念想不念想的?”
说着做出丢掉的动作,最终却没有丢,而是假装无所谓地放在床头小几案上。
“快上菜,本公子饿死了!”
话音刚落,院内却响起嘈杂声。
“有刺客!”
又来?
姜贲立刻起身,因为扯动伤口,疼得猛吸几口气,差点晕过去。
“放开本宫!”
被护卫从墙头拽下来的魏国公主魏子佩神情狼狈,衣服上一块块土渍,头发里插着一根草,全然没有了平时的光鲜亮丽飞扬跋扈。
“是我!魏国公主!”
魏子佩说着递上名帖,而此时大门外也闹起来,是魏国的护卫正在闯门。
“魏子佩!”
虽然中气不足,被惊动后挪步出来的姜贲说话的声音还是很大:“你想死吗?大白天翻墙?”
“本宫递了名帖,管事的进来禀报,回去说你还没有醒,不能打扰。我这才翻的墙!还不是怨你!”
魏子佩看到是姜贲,一双眼睛亮起来。
他好好的!
好好的就行,也不枉费自己星夜兼程路上还撞死一只野兔。
因为公子确认了来者的身份,护卫们立刻退开,使馆门口也安静下来。
“你不是回去了吗?”姜贲想起刺杀他的人说的话,顿时有些担忧,“怎么又回来?”
“我不放心你。”当着满院的使臣、护卫、家丁、仆役和婢女的面,魏子佩大声道,“听说你遇刺昏迷,我一定要来看看,才放心。”
“嘁。”姜贲撇嘴转身,眼中却藏着笑意。
他一瘸一拐道:“瞅你那丑样子,还不去洗洗?”
魏子佩没有生气,反而笑着跟上姜贲道:“好啊好啊,本宫要用你的净房。”
“你来探望病人,也没拿点东西,还好意思要净房?”
“你是我的朋友,朋友之间,不必客气。”
姜贲笑着抬手拿掉她头发里的墙头草,可很快又痛得猛然吸气。魏子佩下意识扶住姜贲的胳膊,他吓了一跳,但是因为气力不济,最终没有躲开。
“看你丑的……”
“你才丑……”
他们消失在寝殿门口,院内众人也纷纷散去。
一个素白的身影站在不远处,看了一刻,慢慢垂下头,缓步离开了。
她的脚步那么慢,像是走在刀尖上。
姜禾到时,魏子佩已经换上护卫送来的衣服,坐在姜贲床头摆弄那把短刀。
“你可欠我一命。”
“凭什么?”
“若不是我这把刀,你行吗?”
“怎么不行?”他猛然抬手夺刀,手指碰触到魏子佩的脸颊,有一瞬间的停顿。
姜禾就在这时进来,惊得姜贲大声咳嗽起来。
魏子佩起身,有些窘迫地看着姜禾,许久才想起施礼。
“殿下。”
她的双手交叠胸前,轻轻屈膝,做的是同辈相见的礼数。
姜禾回礼,对她淡淡一笑。
她还记得往日见这姑娘的样子,生机勃勃又张牙舞爪。这一回倒是很乖巧,估摸着是沾了姜贲的光。
“公主一路辛苦。”
姜禾含笑坐下,温声道。
“她有什么辛苦的?姐姐,我受伤才真是辛苦。”姜贲抢先回答道。
姜禾点头道:“你这只是辛苦,苏将军为了救你,从鬼门关走了一趟。若不是陈姑娘的汤药,恐怕已经殉职。等你能走动,该好好去谢谢人家。”
“是。”姜贲的神情立刻肃然,郑重应声。
过了一会儿,他忽然想起什么,摸摸身上,急急道:“那颗药没有丢吧?陛——哦不,他没事吧?”
“没有丢。”姜禾道,“只是仅有那颗药还不够,我今日来,就是想问问你派去渤海打听消息的人,回来了没有。”
根据韦南絮说的话判断,那颗药恐怕只是个幌子。真正有用的是可以被饲主控制,拔除残留毒药的蛊虫。
故而赵政的病,要从头来看了。
姜贲立刻唤人来问。
他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几日,使馆发生了什么。
管事立刻到了,说那些人昨日刚刚回来,还在等姜贲醒了,才能禀报。
“好。”姜禾道,“唤他们过来。”
想了想,她又开口道:“把陈姑娘也叫来吧。”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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