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35年3月12日,凡尔赛宫。
年轻的法兰西国王路易十五端坐在一张华丽的王座上,沉默不语地看着自己的臣子争吵不休,就半个月前齐法海军于西西里海域交火之事,商讨是否做出相应的军事报复措施。
作为国王的政治顾问、国务大臣、枢机主教弗勒里坚决反对任何形式的报复措施,以使这场冲突进一步升级。
他认为,王国目前正在与奥地利人处于战争状态,不论是莱茵河地区,还是北意大利地区,法军皆遭到奥地利军队的强势反击,形势不是非常乐观。
盟友撒丁王国在帕莱斯特罗遭遇重大失利后,显然已经对未来战局报以悲观看法,开始踌躇不前,消极避战,从而保存自身实力。
而另一个盟友西班牙王国在获悉奥地利人以两百万塔勒的价格将西西里岛卖给齐国后,似乎也打了退堂鼓,聚集于利基翁的万余西班牙军队已陆续撤回那不勒斯境内,明显不想与齐国发生正面冲突。
是时,法国地中海舰队在西西里岛海域与齐国海军舰船发生交火,西班牙海军数艘战舰不仅没有上前为法国海军助战,反而第一时间撤离了涉事海域,选择作壁上观。
可以预见,法国一旦与齐国爆发战争,不仅会面临多线作战的风险,而且很可能不会得到西班牙、撒丁两国的支持,从而一己之力,分别要在陆地和海上应对奥地利和齐国的夹击。
另外,俄罗斯和奥地利两国早在1726年8月于维也纳签订了《俄奥同盟条约》,该条约规定,在奥地利遭到其他国家攻击时,俄国将会提供2万步兵和1万骑兵组成的援助部队,以保障奥地利国土不受他国侵犯,当俄国遭遇其他国家攻击时,奥地利也会提供同样数量的军队。
尽管,目前俄国人因为面临各种困境还未履行这个条约义务,但只要他们击退奥斯曼人和克里米亚鞑靼人的进攻,一定会调转兵锋,对奥地利人施以援手。
届时,我们法国将面对俄奥两大军事强国的军事压力,形势必然会急剧恶化。
而若是再与齐国发生战争,那么法国的沿海地区很可能会遭到对方海军舰队的袭击,甚至我们法国的海外领地,也会被齐国海军隔绝于本土,陷入孤立无援的状态。
在路易十四统治的末期,因为连绵的战争,使得法国的财政和人力都遭受了巨大损失。因而,在路易十五继位后,法国的对内和对外政策便趋向和平和秩序,以期慢慢恢复国力。
在弗勒里枢机主教的主持下,法国在十年前终于稳定了货币和平衡了财政预算。为了提振国内经济和改善交通,法国大量引入齐国资本和技术,先后完成了塞纳河铁桥、圣昆廷运河(连接瓦兹河和索姆河)、南北公路(里尔至图卢兹)、巴(巴黎)马(马赛)铁路、巴(巴黎)南(南特)铁路,极大地促进了国内经济发展。
弗勒里枢机主教的坚持下,商务委员会和商务局陆续颁布了若干促进外贸发展的政策,刺激了沿海和海外贸易,在1716年到1732年期间,法国对外贸易额从八千万里弗增加到2.2亿里弗,在繁荣国内市场的同时,还大大改善了国家财政。
可要是跟齐国爆发一场战争,对方囿于距离上遥远,或许不太可能派出庞大的陆军部队前来欧洲与法国交战,但他们却可以凭借优势的海上力量,封锁并隔绝法国的对外贸易。
七年前,以海上力量冠绝欧洲的英格兰尚且不敌齐国海军,那么比英格兰海军还要弱势的法国海军在齐国人面前,能走上“几个回合”?
法国一旦与奥地利人打成消耗战、僵持战,而齐国又将法国的海外贸易给掐断,并频繁袭扰法国沿海城镇,那对法国来说,将陷入两面作战的窘境,或许就会迎来一场难以承受的巨大灾难。
甚至,说到最后,弗勒里枢机主教还拿二十多年前那场浩大的西班牙王位继承战争来警示国王陛下和在坐的所有大臣。
法国根本无法应对海陆两個方向的敌人,更无法承受一场消耗巨大的战争。
然而,以国务大臣夏尔·路易·奥古斯特·富凯伯爵为首的主战派却坚决主张对齐国采取强硬措施,认为半个月前,齐国海军舰船擅自向王国海军开火,无异于是对法兰西王国的军事挑衅,甚至可以被认为是一种宣战行为。
为了维护王国的尊严,更是为了彰显法国在欧洲的“领导”地位,就齐国此番赤果果的挑衅行为,应予以坚决的反击。
若是法国选择息事宁人,将会助长齐国人的嚣张气焰,说不定还会纵容他们更进一步在地中海乃至欧洲大陆扩张,从而削弱法国在欧洲大陆的影响力。
富凯伯爵还提出,法国的战略就是持续不断地削弱奥地利人的实力,取得在欧洲大陆事务上主导权。而齐国在与奥地利人隔阂疏远了数十年后,居然在我们法国进攻奥地利人关键之际,突然与之改善了关系,而且还对奥地利人施以大量财政和物资援助。
齐国人此举,若说不是针对我们法国,那绝对是自欺欺人。
他们的海军在西西里岛海域跟我们地中海舰队武装对峙了两个多月,初时都还保持着必要的克制,但就在我们法国向北意大利地区调派援军时,突然发生交火事件,是不是要在海上策应奥地利人,并籍此吸引我们法国的注意力,趁机为奥地利人张势?
所以,齐国人可能已经与奥地利人达成了某种军事联盟协议,准备从陆上和海上分别向我们法国人发起进攻。
有鉴于此,我们法国非常有必要对齐国的军事挑衅予以强硬的回击,不仅要没收齐国在法国境内的商业投资,还要直接向其宣战。纵使我法国海军不敌,但也要展示我们的战斗决心。
也就是说,打不打得赢且不说,但决不能失了我们法兰西王国的尊严。
“诸位。”路易十五见起身站了起来,缓缓迈步走向大殿的中央,环视周围,一一扫过殿内的大臣和贵族,语气平稳地说道:“二十年前,先王(路易十四)在病逝前曾给我说了这么几句话,他勉力我要成为一个了不起的国王,不要像他一样沉迷于建筑和战争。他告诫我,要与我们法国的邻居和平相处,避免战争。要给上帝我应有的一切,而不必强求。要擅纳良言,听取各方意见。还要让人民免遭痛苦,这是他曾经没能做到的。”
弗勒里枢机主教闻言,立时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右手在胸口画了一个十字,嘴中轻轻地默念“上帝保佑吾王”。
“这么多年来,我们从驻齐国外交使节和诸多商人口中已经了解到,齐国是一个财力异常雄厚、军力也异常强大的国家。”路易十五走到一面墙壁前,看着上面张挂的一幅东方水墨山水画,继续说道:“这个国家拥有庞大的人口,广阔的领土,还有无数的殖民领地,他们的舰船纵横行驶在大洋的每一个角落,他们生产制造的商品也覆盖了整个世界。据闻,齐国每年的军费开支高达三千万金圆。……嗯,我亲爱的主教,这应该折合多少里弗?”
“陛下,3千万齐国金圆应该折合约4亿5千万里弗(按照1726年路易十五的财政大臣制定的新标准,1马克白银折合51里弗,1里弗约为4.5两白银)。”弗勒里枢机主教微笑着回道。
“那么,我们法国的年度财政收入是多少呢?”
“陛下,我们法国去年的财政收入是2亿4千万里弗。”
“诸位,听到了吗?齐国仅军费开支就是我们法国的财政收入的两倍之多。”路易十五微微叹了一口气,苦笑着说道:“这意味着齐国可以投入更多的军力与我们法国展开一场大战。他们雄厚的财力,足以抵消他们跨越印度洋和大西洋所耗费的时间和精力。哦,他们甚至不需要调动太多的士兵过来亲自与我们作战,以如此雄厚的财力,足以让他们可以在欧洲轻易地招募一支数万人的雇佣军。”
“陛下,财政收入的多寡,并不代表一个国家的强大。”富凯伯爵仍在做最后努力,“要知道,在伟大的太阳王时期,西班牙哈布斯堡王朝拥有美洲最为富庶的金矿和银矿,还有无以计数的殖民领地收入,要是论财政收入的话,远比我们法兰西王国为多。但事实证明,我们法国依旧数次击败西班牙王国,并曾一度站在了欧洲之巅。”
“富凯伯爵,我在这里冒昧的问一句,以我们目前的实力,可以击败齐国吗?”弗勒里枢机主教插口问道。
“无论齐国派来多少军队,我们法国都有信心将其击败。”富凯伯爵看了一眼陆军大臣托克维尔,然后自信地说道。
“你认为齐国会派陆军远涉重洋对我们法国发起入侵?”弗勒里枢机主教对他的回答有些无语。
“难道齐国能将他们的战舰开到陆地上来?”富凯伯爵不屑地说道。
“齐国是不能将他们的战舰开到陆地上来,但他们可以阻断我们的海外贸易,甚至攻击并夺取我们的海外属地。”弗勒里枢机主教冷冷的说道:“在这种情势下,我们法国还腾出更多的精力继续对抗奥地利人,以及随时都可能掉头转向的俄国人。”
“……所以,我们必须要向齐国示弱妥协?”
“我们要清醒地认识到,我们法国的战略是什么,以及目前首要的敌人是谁。”弗勒里枢机主教朝路易十五微微一躬,然后扫了一圈在场的大臣,沉声说道:“经过数十年的战争,西班牙王国已经遭到彻底削弱,不复威胁,而且我们还能利用共同王朝的名义,加以拉拢和利用。瑞典王国在遭到一连串的打击后,虽有齐国予以一定程度上的经济扶持,但锋芒早已不复往昔,仅能维持与俄国的战略对峙。而奥地利哈布斯堡王朝却凭借其在德意志和意大利地区的强大影响力,成为欧洲大陆最具实力的国家,隐隐构成对我们法国的威胁。早在两百年前,为了对抗神圣罗马帝国哈布斯堡王朝,我们法国毅然与奥斯曼结盟,从而一举扭转了我们法国不利的战略困境。那么,在奥地利人没有得到实质性的削弱前,我们有必要招惹一个世界头等海上强国吗?”
“但是,面对齐国的军事挑衅,我们总不至于什么也不做吧?”陆军大臣托克维尔开口说道:“要不然,我们法兰西王国的威信将荡然无存,甚至会遭到欧洲各国的轻视和嘲笑。”
“当然,法兰西王国的尊严不容亵渎。”路易十五点头说道:“我们既然无意与齐国发生战争,但并不能对齐国的挑衅而熟若无睹、毫无作为。我们必须在其他地方对齐国人予以严厉的制裁,最好是能让他们陷入到巨大的麻烦当中。”
“陛下的睿智,让我非常钦佩(欣慰)。”弗勒里枢机主教一脸慈爱地看着年轻的国王陛下,“诚如陛下所言,我们对齐国人的挑衅,不能置之不顾,必须做出相应的反击。但是,这个反击的力度必须要控制好,不能过度刺激齐国人,以免他们彻底站在我们法国的对立面,甚至引发一场不必要的战争。”
“总不至于对齐国实施贸易限制吧?”富凯伯爵悻悻地说道:“要知道,齐国的钢铁、机械、五金以及各种精密仪器设备对于我们而言,是无法拒绝,也是无法替代的。”
“我们除了对齐国实施有限的贸易限制外,还可以对齐国诸多海外领地动手。”弗勒里枢机主教说道:“西西里岛上的数十万居民终究都是天主的子民,想必他们一定会对自身处于异教徒统治下而深感不满。在齐国人立足未稳的情况下,只要有人去组织和鼓动天主教徒勇敢地去发起反抗,势必会动摇和瓦解齐国人的殖民统治。”
“在圣多明戈岛(即海地岛),齐国人一直在谋求占据西班牙人所据有的东部地区,我们可以就此次齐国强占西西里岛,说服西班牙人将齐国人驱逐出岛,从而破坏他们立足加勒比海的企图。”
“齐国所占据的阿卡迪亚迄今为止不过七年时间,移民数量也仅数千余,若是我们能鼓动该地法裔居民要求获得更多的自治权政府公权,是不是就能让当地的齐国殖民政府不可避免地陷入巨大的麻烦当中。”
“摩洛哥、马格里布,乃至埃及,那些真神教徒和地方领主未必会忍受齐国人的欺压。所以,我们是不是可以据此做些文章。”
“……”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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