污水直接排进河里,炼完的矿渣废砂就地倾倒,有的干脆当作铺路材料。
只要一下雨,炼金废渣中的氰化钠跟着雨水进入河中。
附近村子里因喝了含毒的水而死牲畜早已数不清,炼金厂附近的村民,因吃了被毒化的食物,死去的也不止一个两个。
他亲眼看到了一位呆坐在路边,又哭又笑的年轻母亲。
那女人叫苏雨,丈夫随着私人的淘金队伍进了山,谁知吃了含氰化钠的水煮的饭,命归黄泉。
苏雨为了避免儿子不受丈夫的那种灭顶之灾,每顿饭她先试吃,每壶水她先试喝。
可就在某个闷热天,11岁的儿子放学回来时,在河滩的一个水坑里洗澡……不慎呛了几口水,回到家就口吐白沫、鼻孔出血断了气。
请来的医生直摇头说:“氰化钠中毒,没救了。”
打那儿以后,苏雨就疯了。
只要见到跟她儿子年龄相仿的男孩子,她就强搂在怀里,心爱地又哭又叫:“我的儿,快跟妈妈回家.”
凌义成听司机说完,心脏一阵抽搐。
这之后,他的梦里常会出现那个名叫苏雨的女人,一声哭一声笑,一声声“我的儿,快跟妈妈回家.”
而后被噩梦惊醒,一身冷汗,一枕泪痕。
那里的灾难和罪恶似乎都与黄金有关。
一个采金人在每年的采金季节至少要采50克黄金,否则就入不敷出。
都是一些目光短浅、急功近利的人,采富弃贫,专拣品位高的地段采,品位偏低的统统扔掉。
一个个好端端的金矿床被糟踏得不像样子,再也无法进行正式开采。
技术和工艺十分落后,即使开采了富金矿床,也淘不出多少黄金,大部分黄金还是被扔掉。
按照标准工艺,矿藏回收率至少70%,而那些人用原始的方法开采……
回收率低得可怜,只能获得0.01%,甚至连这个数都不到。
而剩下的仍混在砂中,一场大雨冲个精光。
一年扔掉的金子竟多达数十亿元之巨。
败家子!
自己没有矿的,又或者有些地方并非是砂金,而是脉金,用手抠不出来的脉金。
那些个体采金者没有地质资料、没有凿岩机具、没有炸药雷管。
发不了大财,怎么办?
起码也得把路费捞回来。
于是伙同一帮人直接去抢去偷,炸药被偷、电线被割、矿石被盗.
甚至在支撑金矿的矿柱上采取金矿石……
结果“黄金梦”没做成,几万立方米的石头倒塌下来,自己一命归西。
自己玩蛋了还不算完,严重的甚至整个矿点崩溃,压死数十人的也有。
为争夺所谓的“红金台”,“大打三六九,小打天天有”早已成为各个私人采金场司空见惯的事。
他甚至亲眼目睹了一场上千人的冲突,血流成河。
黄土、矿床全被染红。
就连噩梦都是红色的。
躺在床上的凌义成,眉头越拧越紧,一张俊脸似被寒流冷冻。
钱包鼓起来的个体采金人,花钱也疯狂起来,五毒俱全到了极致。
几个“采金王”du博时,钱不是用手数,而是用尺子量;有的母亲死了不是烧纸钱,而是shao大团结……
金矿周围净是各种低级的,及为走si提供洽谈场所的黑窝。
“老爷子”却完全没所谓,甚至半开玩笑可以在那里多开几家du场。
凌义成当时胃里一阵绞痛。
想尽办法劝服了老爷子只收金子、不干别的,他这才离开了那个鬼狼窝。
警察那边要放长线钓大鱼,届时一网打尽,他只能送情报,然后,只能等。
即便将来等来了收网消息……就他现在这烂样子:走偏路、玩太大,赔掉自己,怕是早已没得争了。
失眠时那些思念和幻想,何止是傻,简直异想天开。
对比现在金光闪闪的苏小漓,凌义成觉得自己就是那一堆炼金废渣。
凌义成胸口烦闷得不到纾解,几乎濒临爆炸。
真不晓得什么时候扛不住了,真爆炸拉倒,省得两边受罪。
他腾地坐起身,翻出烟盒火机,抽了一支出来。
烟没来得及抽两口,敲门声突然响起。
谁?!
敲门声刺激了凌义成本就拉扯到极致的紧张神经。
他惊得差点原地跳起来,被烟呛到一股气钻进肺腔闷头乱窜,肺叶都刺痛。
凌义成掐灭烟,掏出腰间的弹簧刀,悄然走到门口,从猫眼看出去。
难以置信。
竟是苏小漓。
她怎么找到这里来了?
女孩的身后并没有其他人跟着,凌义成忙收起刀,打开了门。
苏小漓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是闻到烟味后,皱了皱小鼻子。
“收拾行李,跟我走。”苏小漓只淡淡瞥了他一眼,十分平静,言简意赅。
凌义成一愣。
“你走不走?”苏小漓已经变脸,目光犀利,声音更冷了几分。
活生生一只即将龇牙的小野兽。
脸上只写着:你姐我耐心有限,不想死就快点动弹。
凌义成的利弊权衡0.01秒完成。
匆忙收拾,一个字都不敢反抗。
人贵有自知之明——最怕她冷脸。
好在行李简单,不过一个手拿包,一个小手提箱。
苏小漓就静静地站着等他,坐都没坐。
小手提箱盖子被扣上的瞬间,她扭头就往门外走去,似是好耐性终于耗光。
凌义成只得快步跟上。
电梯里,苏小漓直接按了B1停车场的按钮。
凌义成:……
虽然完全不知道要去哪里,虽然是无赖痞子的出身,凌义成也知道应该先去酒店前台结账。
他轻咳一声,鼓起勇气说道:“得先去前台……”
话音未落,苏小漓已经冷冷掐断,“结过账了,房间钥匙给我就行。”
“……”凌义成无言以对。
如同一支刚点着火的香烟,毫无预兆地被摁灭,熄灭的烟雾都来不及飘出来。
在她面前,没有骨头。
只能听候发落。
苏小漓上了吉普车驾驶座。
凌义成乖乖坐到副驾驶,系好安全带,箱子轻轻放到座椅后边,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心底忐忑。
“带你认路。”讲完这句,苏小漓再也没开口说话。
凌义成一肚子的话,在苏小漓的低气压下全部清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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