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战局
乌云蔽月,南疆军营却灯火通明。
有人在校场训练备战,有人在检查武器装备,有人等着听来自战场的第一声讯息,也有人躲起来写不知道已经写过多少次的遗书。
将军营帐里,所有没领兵作战的校尉都聚在一处,一起等一个结果。
夜越来越深,大家都默契地没有说话,加深彼此紧张和焦虑,但他们搓手、跺脚、挠头的动作却已经明示了自己的心境。
更鼓响起,已经到了三更,坤门校尉起身,“我带一队人马去接应将军,你们留下来坐镇,不可妄动,更不可轻敌。”
说着,他拿起剑就要离开营帐。可刚一走到门口,就和悄无声息准备进门的人撞了个满怀。
不等他从天旋地转之中看清人,已经听到其他校尉的低呼。
“将军,你终于回来了!”
“将军,你受伤了!来人!快去叫军医!”
坤门校尉也已经闻到了自己身上隐约的血腥气,正是方才撞上的,他转身走过去,相比于其他人的关切,他更加理智。
“将军怎么样?行动是否成功?需不需要属下执行第二计划?”
徐十五点头,忍痛咬牙道:“事成了,具体的事明日再同你们商议。你们各自回营吧!不要惊动其他人。”
众人听令退下,军医来为他处理胸口上的伤口,折腾完已经到了破晓时分。李寻本想服侍他去床上歇息,却被他摆手制止了。
“去叫姚南杰过来。”
李寻一愣,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这个人的名字了。
在西疆的时候,他和姚南杰也算是出生入死,但没想到姚南杰竟然出卖将军。这件事将军没有声张,但他作为将军身边的亲兵,多少也能猜到一些。
见李寻迟迟没有动作,徐十五费力抬脚踹上了他的小腿,“赶紧去!我有要事!”
李寻立刻回神,不敢耽误将军的正事,一溜烟跑走了。
虽然李寻的脑子不算太灵光,但胜在脚力好,跑得快,还不知道累,是上传下达最好的人选了,因此徐十五虽然不习惯被人伺候,但还是留着这个半大少年在身边,只为方便传个信。
不多时,姚南杰跟着李寻走了进来,他单膝跪地。
“见过将军!将军急召属下前来,是有什么急事吗?”
徐十五不答反问:“听说你的父亲生前是画师?你幼时也跟着学过?”
姚南杰有些莫名其妙,犹豫后点了点头。
徐十五似乎放心了,拿出藏在袖腕处的羊皮纸交给他。
姚南杰展开一看,发现这竟是一张越国城池的舆图,里面详细记录了城中的军备处,以及周围的兵力布防。
徐十五问:“给你半日时间,能不能仿制一幅相似的?”
姚南杰为人谨慎,详细问:“相似到什么程度?”
徐十五想了想,“不需要完全一致,上面的部署可以随意更改,但看上去要真。”
“可以。属下这就去办!”
说着,姚南杰就要离开,徐十五拦住他说:“就在我这里画,许多细节我要和你说。等你画完,我还有别的图需要你画。”
说是半日,其实姚南杰不到日午便画完了第一幅。虽然他不知道徐十五要这些图做什么,但他隐约感觉到,这是自己重新被重用的机会,也是自己戴罪立功的机会。
之前他担忧徐十五耽于美色,而想要投奔朝廷,最后却发现朝廷才是最吸食人骨血的地方。之前他做了对不起徐十五的事,现在他要全力弥补。
因此,他画得极为卖力,手上一刻不停,画到最后,手都有些颤抖了。
徐十五看着画好的假舆图,将其和真图仔细对比了一番,无论是从材质还是画工,两者都看不出太大差别,唯一差别大的地方就是新图的墨新,图还未晾干。
他看了看,将其小心放在一边,“快到晌午了,先用膳,用完善再画下一幅。”
姚南杰点头,李寻很快送来了午膳,都是最简单的饭食,和寻常的士兵没有两样,徐十五从不会在这些方面特立独行,这也是士兵们爱戴他的原因之一。
草草吃饱,姚南杰整理了桌子,铺好画布问:“将军,下一幅画还是临摹吗?原画在哪?”
“没有原图,我口述,你画。”徐十五看着他,沉声道:“画南疆军布防图。”
———
入夜后,徐十五拿着姚南杰画的舆图来到柴房,遣走了守在门外的卫兵。
一进入柴房,就听到黑暗之中“呜呜呜”的闷响,他点燃一盏小油灯,勉强照亮了狭小的房间。
室内亮起来,他一眼便看到了被五花大绑的卓仁,而卓仁正盯着他的眼睛。
他摘去卓仁嘴里的麻布,自己坐到对面的柴垛上,“我可以放了你,但你要帮我救下罗盖。”
这本在卓仁的意料之中,但听徐十五这么干脆地提起,他倒不敢轻易相信了,“当真?你不是骗我吧?”
徐十五有些不耐烦,“你爱信不信!你是朝廷钦犯也好,身份特殊重要也罢,在我这里,你的命和罗盖的命比起来,一文不值!”
这话深究起来,颇有些大逆不道,但从徐十五的嘴里说出来却又合情合理。
卓仁犹豫片刻,不敢再拖下去,怕当真激怒他,“那你打算怎么做?”
徐十五翘起二郎腿,一副不可一世的模样,“用你换罗盖,越国一定不肯,你没那么重要。所以我要用宛城来交换罗盖。”
卓仁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
“宛城商贸发达,有重兵把手,除非大举挥军南下,否则根本不可能成功!更何况,大军行动需要皇帝首肯,你觉得项帝会同意你因为一个校尉而穷兵黩武吗?”
“谁说我要挥军南下了?”徐十五弯唇一笑,眼神却极尽森寒,他拿出舆图,展开在卓仁面前,“你看看,这是什么?”
虽然姚南杰的画无法保证毫无破绽,但黑暗是最好的伪装,在昏暗的油灯下,卓仁只看了个大概便大惊失色。
“你如何拿到宛城布防图的?”
徐十五拽开衣襟,露出了胸口上缠绕的渗着鲜血的白色绷带,“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你不是想要南疆军布防图吗?我为何不能夺来宛城的布防图?”
昏暗中,卓仁的眼睛亮晶晶的转了几转,徐十五只悠然地坐着,当作没有看见。
须臾,只听卓仁没了坚持的傲气,恭敬起他来。
<div class="contentadv"> “徐将军,或许我真的做错了,但我不想继续错下去了,我要布防图只是为了自保,从未想过要用它来对付南疆军!”
徐十五维持着自大的模样,嗤笑道:“布防图就在我营帐之中,你有本事就去拿,怕是你还没走的门口,就已经被乱箭射死了!”
为表忠心,卓仁又同徐十五讲了许多越国的秘辛,包括宛城的虚实。
半个时辰后,徐十五走出柴房,从假的嗤笑变成了真的嘲笑。
世人都称赞徐十五智取笠城,却很少有人知道其中都发生了什么。
当初徐十五作势要攻打宛城,时不时派人侵扰宛城,他并不只是做假把式,他每一次都让士兵记下经过的地形,回来画下来,到最后,他已经基本摸清了宛城内里的结构。
当时以防万一的行为,终于在今日遇到了那万中之一的情况。
他的确偷走了越国城池的布防图,却不是有重兵把守的宛城,而是边境一座小城,否则以宛城的兵力部署,他怕不只是挨一刀这么简单了。
而这假舆图正好可以试探卓仁——
如果卓仁说出这图是假的,他或许还能看在他是凡越生父的面子上,给他一次戴罪立功的机会。
但如果卓仁没有说这图是假的,不能说他在越国那么久竟连这些都不懂,只能说他早就存了二心,想要将计就计,让两拨人厮杀,他才能趁乱脱身。
徐十五回头看了一眼恢复黑暗的柴房,面色晦暗难明。
这个卓仁还真是没有让他失望,还是那么死性不改,他心中所有的善念,便都随之消散了,卓仁这条命,他是绝不会心慈手软了。
———
翌日,卓仁是被门口的守卫吵醒的。
天还未亮,柴房里还视物不清,只听其中一个人对林一个人说:“将军正在点兵,我也想去……”
另一个稍微年长的声音说:“那就去呗!听说这次有大行动!说不定还能立功呢!”
两人又低声合计了一番,卓仁仔细听着,生怕错过一丁点信息。
果然,两人很快找到了解决之法。
年长的人说:“小董和阿诺一个病了、一个伤了,让他们替我们守着,如何?”
年轻人的声音高了几分,但明显听出了他的赞许,“真的行吗?”
年长的人说:“我们快去找他们,否则可来不及了!”
“里边的人呢?要不要留下一个看着他?”
“看什么?他手脚都被绑着呢!不差这一会儿!”
须臾,门外安静下来,卓仁立刻便走了出去。
昨日徐十五进来的时候踢到了一个瓷片,正好踢到了他的身侧,他用了一整夜的工夫,终于割断了绑着自己的绳子。
或许是徐十五已经领兵出征,军营之中几乎没有人,他很快便摸到了写着“帅”字的徐十五的营帐。
翻找了一阵,他拿到了心心念念的南疆军布防图,立即带着这个宝贝逃走了。
远处的山林里,李寻报信,“将军,卓仁已经跑了。”
徐十五点头,“嗯,继续跟着他。叫弟兄们都回营吧!”
———
越国皇宫,赫连岁看着卓仁呈上来的南疆军布防图,满意地笑了起来。
“卓大人果真是才智无双!重重有赏!”赫连岁看着卓仁,问:“不知卓大人有何所求?”
卓仁本能地想要高官厚禄,但话到嘴边却又顿住了,越帝是个心机深重的人,他不敢轻易索求太多。
他想了想,选择了最安全的答案,“微臣惟愿亲自结果了罗盖。”
赫连岁一愣,旋即恍然大悟,哈哈大笑起来。
在南疆的细作早已传信过来,说罗盖和岑大娘子关系匪浅,也是为了救岑大娘子的女儿,罗盖才失手被擒。
虽然岑大娘子早已和卓仁和离,但男子总是视女子为自己的所有物,即便自己不喜欢了,也绝不允许旁人染指。
“朕准了!”赫连岁痛快地答应了,但又严肃补充道:“不过你不可取他性命,朕留着他还有用处。”
说着,赫连岁看向太子,“太子,稍后你带卓大人去见罗盖。他在你府上,可有招供出有用的信息?”
项越两国各有细作,为了保证罗盖不被细作救走,赫连岁将其安置在了太子府上。只是过了这么久,太子竟然一点有用的消息也没有问出来。
好吃好喝供着罗盖,倒真把对方当成贵客了!
对于太子,赫连岁也时常感到无可奈何。太子德才兼备,是明君之选,但却太过软弱,缺了些杀伐决断。
而五皇子却正好弥补了这一点,甚至颇有几分枭雄之意。不过正因如此,赫连岁在欣赏他的时候,也时常会忌惮他。
因为太子无论如何做不出弑父夺权的事,但如果有必要的话,五皇子却是不会手下留情的。
诸位皇子之中,唯有这两位能当大任,却又都无法让他完全满意。
他本是存了偏帮太子的心思,才将罗盖交给太子,但太子的表现却让他大失所望。
他又不着痕迹地看向了大殿上另一侧的五皇子,难道越国的国运真的要交给五皇子才行?
———
太子并不知晓自己父皇心中的权衡,谨遵圣命,带着卓仁到了自己府上。
两人到了关押罗盖的厢房,卓仁差点一口气憋在心口,怄死过去。
这哪里是监禁?分明是礼遇!这厢房里陈设摆件都极为考究,桌子上还摆着茶点,甚至还有熏香!
除了右脚脚腕上系着一根粗长的铁链,根本就像是来府里暂住的宾客。
卓仁不敢和太子动怒,只能压下情绪,对太子道:“接下来的事太子便不要看了,免得辱了太子的眼睛。”
太子欲言又止,本想劝他手下留情,但又觉得他的样子根本不会听自己的,半晌,只能说:“父皇说了,留他一命,卓大人要心中有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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