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长顺将文书揣在怀里,下了城墙骑上骏马,穿过城门外围观的百姓,直奔怀县的方向去了。
二十几岁的男儿,背影挺拔潇洒。
可是目睹这一幕的所有卫县兵民都知道,乔长顺这一去背负了多大的危险。
乔长顺心里也是门清,他在军营里历练过六年,深知“两军交战不斩来使”
这个约定俗成的规矩并非任何时候都管用,遇到那不讲理的蛮横将领,只要看你不顺眼,派来多少使臣都能给你杀了。
但他是外祖父身边最适合跑这一趟的人。
外人惧怕反王暂且不好派遣,自家人这边,二哥各方面的才干、见识都不输他,但二哥气势威严更适合带兵,他与弟弟都是商户出身,自幼跟随父亲学习接人待物,练出了一副笑相,比二哥更容易降低反王那边的戒备与敌意。
卫县与怀县相隔三百多里,中间从东向西要先后经过定县、成县。
据探子的消息,因为成县的知县跑了,反王前日已经顺利占领成县,并且迅速在成县内外强行招兵,总兵马已经扩充到了两万五。
乔长顺猜,反王的大军此时应该还在成县。
成县离卫县有两百里,乔长顺早上出发,快马加鞭算上休息,赶在晌午到了成县城外。
离了老远,乔长顺便看见城墙上悬挂着一方大旗,红底金边,中间用黑线绣着一个刚劲有力的“兴”
字。
乔长顺下了马,拦住一个出城的小贩问:“敢问兄弟,城里面现在是何情形?”
小贩不想说,被乔长顺塞了两个铜板,这才谨慎道:“兴王大军在里面,别提多乱了,富户被杀,女人被抢,要不是有兵守着城门,里面的百姓肯定都要往外跑。
你去探亲还是做什么?听我的劝,先回去吧,过阵子再来。”
说完,小贩匆匆离去。
乔长顺原地站了片刻,骑上马跑向城门。
两队守城兵架起长枪,拦在前面呵斥道:“什么人?下马!”
乔长顺跳下来,笑着道:“我乃卫县护城军派来的使者,有文书要呈交兴王爷。”
卫县护城军?
守城士兵见乔长顺并未佩刀,马背上也干干净净就一个马鞍与水袋,分出两个人押送乔长顺进去了。
反王李纲与几个兄弟手下正在县衙里喝酒吃肉,听手下报上乔长顺的身份,李纲两道浓眉一挑。
其弟李振道:“大哥,卫县萧家带头组织兵马这事,初三那晚就有人来给咱们通风报信了,还说了那个萧千户如何如何厉害,没想到这才初五,他们还真把兵马拉出来了。”
李纲皱眉道:“他们要是学咱们的做派,倾一县之力,现在应该也有一万多兵。”
兄弟俩的谋士,也是怀县县衙原来的师爷范师爷摸着胡子道:“不妨先叫此人进来,看看他的来意,顺便跟他问问卫县那边的情况。”
李纲颔首,叫人带乔长顺进来。
乔长顺又经历了
一遍搜身(),双手捧着文书进来了?()_[((),见里面坐着六个体型健硕的爷们与一个文人打扮的清瘦男子,乔长顺快速打量一遍,朝着主位上的那位道:“草民见过兴王爷。”
李纲笑了,自打起事,他特别爱听别人喊他王爷。
他也打量乔长顺一番,见这小子容貌俊朗眉眼机灵,很是讨喜,态度也放松不少,问:“听说你们卫县现在是一位萧老爷子做主,他派你过来做什么?”
乔长顺递上文书:“王爷看了这个便知。”
李纲认得字,但也只限于认字了,接过文书看了两行,发现都是些文绉绉的话,他立即递给范师爷:“师爷念念。”
范师爷接过来,先快速浏览一遍,皱皱眉,瞥眼乔长顺,一边念一边转成白话给自己人解释。
大儒沈老先生引经据典,文采斐然自有气节,卫县众人纷纷叫好,反王这边的几位听起来便是另一番意思了。
李纲听完,当场一拍桌子,怒视乔长顺道:“姓萧的这是在威胁老子?”
卫县真招募了一万多兵马又如何,他现在有两万五,一个七十岁的糟老头,不来投奔也就罢了,居然还警告他别去打卫县,好大的口气啊!
乔长顺微微弯腰,快速澄清道:“王爷误会了,我们卫县百姓正是听说了王爷的威名才心生惶恐,既怕王爷来我们县征兵,又怕王爷误会我们想阻碍您的大业,这才提前修书一封,表明与王爷井水不犯河水之愿,您继续图您的大事,我们继续做我们的小老百姓,求个温饱度日而已。”
李纲哼了哼,盯着他道:“我们起事是为了谁,还不是朝廷欺人太甚逼得咱们老百姓都要吃不上饭了,参军打仗固然容易死人,可只要咱们齐心合力推翻了朝廷,将来这天下都是咱们的,百姓也能跟着咱们过好日子。”
“这样,你回去告诉萧老爷子,就说我们给你们三日时间考虑,只要他率领手头的兵马臣服于我,我便封他做我麾下的将军,卫县那边征上来的兵马也继续归他统率。”
乔长顺完全一个普通跑腿的姿态,应道:“行,小的记住了,一定将王爷的话原原本本地转告萧千户。”
范师爷忽然问:“你们现在招了多少兵马?”
乔长顺歪着脖子想了想,没心没肺地道:“昨天招了五千多,今天再使把劲儿,应该能到六千。”
李纲意外道:“才这么点?”
乔长顺:“萧千户说,年少的不要,年长的体力不济,只招十八岁到四十岁中间的青壮年。”
李纲不屑地撇撇嘴,起事初期正是缺人的时候,人越多越能积威壮势,两万五的兵马对上六千,听起来便是前者的胜面更大。
范师爷又问了乔长顺几个问题,包括萧家进城后的所作所为,乔长顺全部说了实话。
饭菜都凉了,范师爷与李纲兄弟对个眼色,才让乔长顺离开。
人走了,李纲问范师爷:“师爷刚刚问得那么细,莫非这萧家是个强敌?”
范师爷神色凝重地点
()点头:“知道得民心,还懂得练兵,真给萧家时间,等他手下聚拢的兵马越来越多,萧家将成为咱们扩张势力的第一块儿绊脚石。”
李纲一听,道:“那还等什么,趁他们人少,咱们现在就打过去!”
范师爷摆摆手:“确实不能再给萧家时间,却也不用急在此时,依我看,咱们不妨先发兵定县,佯装要围城,明日夜里再悄悄绕到卫县那边,黎明时攻萧家一个出其不意。”
李振大笑:“师爷这个点子好!
咱们刚给萧家三天的选择时间,他们肯定猜不到明晚咱们便会杀过去。”
范师爷:“此计咱们几个知道就好,稍后整兵时只说要去打定县。”
反王发兵很快,初六下午两万五大军已经在定县城外安营扎寨了。
定县的知县没有跑,临时招来两千民壮,关闭城门做好了坚守的准备。
李纲带小队人马佯攻一番,叫骂着让定县开门投降,天一黑便偃旗息鼓了,大队人马休整了一下午,早已趁着夜色直奔卫县。
从定县县城往卫县县城去,最短的一条路要经过一片山地,好在也不是什么高山险山,连山匪都不在这一带扎脚。
李纲自认有两万兵马,乃是这一带最大的势力,他们又是去偷袭别人,怎么可能会遭遇埋伏?
那位范师爷也是这么想的,还在为自己的妙计洋洋得意。
然而就在这两万兵马完全进入山地中间由以前的商旅们踩踏出来的土路之上时,走在最前面的骑兵突然落入一片陷阱,人仰马翻之际,一支火箭凭空射来,陷阱里突然燃起熊熊大火,惊得后面的骏马本能地往后奔驰。
前面乱了,后面紧跟着也燃起火光,截断了反王兵马的后路。
与此同时,两侧的山丘上接连滚下横木、巨石,轰隆隆砸死砸伤一片。
李纲怒道:“都在山上,给我冲上去杀!”
就算卫县的五六千兵马全来了,不过是占了偷袭的一点优势,还能打得过自己的两万人?
李纲弃了怕火的骏马,带头往山上冲。
山上杂树丛生,萧缜率领五百城北青壮藏于道左山丘,萧延带着五百旧人藏于道右山上,因为早已熟悉过地形,敌兵上来一个便杀一个,杀完马上隐入树影之中,而反王的兵马从下往上走,身形早已暴露于萧缜等人眼中,冲着冲着不是被利箭射死,便是被树后突然挥过来的刀枪砍死、刺死。
哀嚎声四起,范师爷躲在几个小兵中间,眼瞅着登山反攻不利,立即叫道:“王爷,别打了!
咱们先撤!”
李纲不甘心,刚要反对,黑暗中突然飞出一支利箭,他躲闪不及,被射中了左臂!
李纲大骂一声,一边折断箭杆一边带着身边的兵往下退。
山路两头的大火还在熊熊燃烧,骡马踢打着蹄子都不肯走,而山上的横木巨石还在不停滚落,李纲等人只能弃马而逃。
萧缜、萧延并没有带人去追。
李纲、范师爷松了口气,范师爷道:“他们不过是占了黑夜与地势之利,今晚咱们且回去整顿兵马,明白天光明正大地打过去,看他们还能有何高招。”
李纲深以为然。
冲出山路后,李纲刚要清点剩余的人数,来路的方向突然传来一阵马蹄声。
李纲惊道:“难道是定县的兵马?”
范师爷:“不可能,我们留了五千人在定县城外,定县的人绝不敢出来。”
李纲:“那是自己人?不能啊,咱们一共没留几匹骡马在那。”
范师爷:“不管了,列阵!”
反王这边的两万人已经死伤了一波,留存下来的,手里拿的多是从自家带来的斧头镰刀菜刀等武器,除了真心跟着反王的,那些被逼迫而来的农家汉子们还没有真正杀过人,凑在一起充数还行,真要动手了,有些人的胳膊都在抖。
萧野、孙典分别率领八十个已经连续在囚龙岭操练了五个月的灵水村骑兵,手持大刀驱使骡马风一般地冲杀过来,瞬间先冲毁了反王这边的军心,汉子们躲得躲逃得逃,唯恐自己死于非命。
萧野扬声道:“跪下投降的不杀,只杀骨头硬的!”
李纲、李阵等头目都是硬骨头,却也被这队突如其来的骑兵吓到了,那种训练有素的气势,一看就不好对付!
李纲:“跑!
分头跑!”
一方跑,一方骑着骡马追,夜色之中,仿佛群狼闯入羊群,弱者接连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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