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的夜晚灯光太盛,都看不清天空中是晴朗还是阴云。
手机铃声响了三遍,一只手放下杯子,从旁边的桌上拾起手机接通电话。
“喂。”
“奚孟修,来青果路这边接我。地址发给你了。”
没有多余的言语,电话挂断了。
奚孟修面无表情的看向刚刚放在桌上的杯子,准确说是喝过的半杯酒。
青果路是消遣娱乐场所众多的地方,另一个名字叫做酒吧二街。正牌的酒吧街在青年路,那里的场子更加热闹喧嚣些,而青果路的场子更显清静些。
酒吧街和酒吧二街最明显的区别是人和音乐:青年路的夜店迪厅里三教九流的混杂难辨,在这里玩的人众里面,往往能看到许多朋克摇滚风格的,比如造型和颜色都夺目的头发、铆钉加皮革的服装、浓妆和纹身。而音乐上,则经常会有节奏激烈、乐声重噪、歌词出位的鲜明风格;而青果路这边的场子里多是些自诩文艺清净的人。装扮上以休闲为主,也会有些正装革履的。音乐上风格比较舒缓些,纯音乐、民谣小调、乡村音乐之类比较多。
白轩轾头痛地看着朋友挡在半包的卡座外,被挡着的是三个人,为首的是个清瘦的青年男子,单耳戴着精致耳钉、头发像是造型师做好定型的、板正修身的小西服、不知道什么牌子但一看就很华丽的腕表。
其实,所谓自诩文艺有格调,也不乏内里素质不高的。
白轩轾不过是下班后和同事聚个餐,然后几个合得来的又约着来了青果路,结果呢,就这?
那个耳钉男子似乎也是从酒桌上结束后才来这个酒吧的,有个词叫做“鬼使神差”,耳钉男子就是鬼使神差的多看了几眼,就又鬼使神差的要过来认识一下,还要一起喝酒... ...
古代车子前高后低为轩,前低后高为轾,轩轾合在一起意思是指高低轻重,姓白起名叫轩轾,大概是让孩子以后要明白个高低轻重。
只是此刻,白轩轾却不想掂量什么轻重,看着那个耳钉青年一副利落轩昂的样子,内心没来由的有几分不忿,甚至有些想要上前踹他两脚的冲动。
任凭朋友和服务员怎么劝阻,耳钉青年就是非要和白轩轾认识一下、喝上一杯。
酒精上头了!
但是说实话耳钉青年涵养不错,并没有粗暴的动手动脚,只是很执拗,还要拦着想离开的白轩轾。
忿怒上扬,被闺蜜紧紧拉住,另外两三个同事也直挺挺地站上前,白轩轾深呼吸了几下,抄手抓住酒吧里的特色酒杯,就想扔在耳钉头上。
耳钉酒意愈发上头,声音都有些含混了,大着舌头地道:
“妹妹,就是认识一下,哥哥我相貌不差吧?我身家也还行,工作也不错的... ...”
酒吧的经理也赶了过来,礼貌的上前道:
“这位客人,请回自己的座位,这位女士暂时不愿意和您接触,您这样会打扰到其他人的。”
耳钉青年的同伴尴尬地拉着他,想让他坐回去卡座,奈何醉汉蛮力爆发,根本拽不动,但又不敢放松,另一人无奈下竟转向白轩轾等人劝解道:
“他平时不这样的,今天高兴多喝了点... ...可不可以让这位小姐姐跟他喝一杯... ...放心,我们会拦着他,不会让他乱来的。喝过酒,他可能会好说话一点。”
闺蜜怒斥一声:“你不觉得无耻吗!”
酒吧经理眼光瞥过耳钉青年的腕表,心里暗骂了一声,也不敢叫人强行赶走这个非富即贵的客人。
白轩轾怒极之下,竟然缓缓松开杯子,定定看着耳钉青年,原本气的发红的面色也平静下来。她听说,当初奚孟修的前妻——她的姐姐也是因为喝酒才认识了那个人的,白是菲当时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白轩轾缓缓坐下,清脆悦耳的声音不带起伏地说:
“先坐下吧。我叫个人过来再说。”
随即从包里掏出手机给奚孟修打了个电话。
一般人听这话,自然觉得白轩轾是摇人的意思,可看着她的表情又很平淡,没有恐吓威胁也没有趾高气昂的意思,完全不像是要“你给我等着瞧”的意思。
耳钉青年这会儿来劲儿了,嗤笑一声:
“呵!那我倒要看看来的是什么人!加把椅子来。”
随即晃荡着拉了张椅子就坐在这卡座的长桌外,倒像是坐在了主位上,还招呼同伴也坐下。
白轩轾的同事朋友、酒吧负责人、甚至耳钉青年的同伴也好奇审慎地看着白轩轾。闺蜜搂着白轩轾小声道:
“轩轾,咱们还是报警吧?”
... ...
且说奚孟修这边。接到电话后,看了看刚刚放下的酒杯,伸手抓了抓长长的头发,心里很想犹豫一下,却还是起身回房间换下睡衣,又走进卫生间抹了一把脸,抬头望着镜子,皱了皱眉。拈起电动剃须刀三两下把杂乱的胡渣刮掉,把长发挽成发髻用发带——其实就是根布条——扎起,像个丸子头又像是道士髻。
从换衣服到出门不到五分钟。
小区门口,保安老赵诧异地看着奚孟修,嘀咕了一句“这小子今天这个点儿怎么出门了?”
老赵甚至还掏出手机看了看日期时间:8月5号晚上8点46分。平时奚孟修会固定在每月初的1号或者2号早上出一次门,月中的16号或者17号早上再出一次门,几乎每次都是傍晚回来。平时生活采买都是外卖快递服务,偶尔会见到他出门扔垃圾。其他时间根本见不到这位6019的住户。
奚孟修站在路口,掏出手机查看了一下位置,从路边扫了一辆共享电动车——两个轮子的。现代城市生活确实很便利,但是要有钱才行。
刚要走,一个吊儿郎当的声音传来。
“吆!这不是那谁嘛!大修啊!这会儿是大晚上的出太阳了?你这是迷瞪啦?怎么舍得出来了?”
奚孟修半坐在电动车上,一脚蹬着地,两手抓着把手,皱着眉分辨着对面这个微胖的大汉。大汉国字脸,浓眉大眼,鬓发剃的干净,头顶上锅盖似的头发扎个小揪揪,背心和敞着的短袖花衬衫,沙滩裤,一脚蹬网面鞋。
“我啊,王周龙!”
王周龙很不忿,打小一起长起来的,这货刚才那表情明晃晃的是没认出来,那真是明晃晃的刺人心啊!话说这路灯灯光也真特么的亮,市政部门有必要把这些照明设施搞的这么亮堂吗?
奚孟修恍然,尽力露出个微笑来。
“是小顺哪!我有点事出去一下。”
潭州地界老话把蛇叫做“顺”,王周龙名字里有个“龙”字,本该被叫“小龙”,但是小时候大伙儿打趣他管他叫“小蛇(顺)”。
奚孟修骑着电动车一溜烟的跑了,留下王周龙愈加不忿又无奈。
刚刚他在路边的店里和几个人喝啤酒吃烧烤,远远的看见奚孟修从小区里出来四处张望,然后找了个电动车,就赶紧跑过来确认是不是奚孟修这货。
奚孟修离婚后没多久又辞了工作,见天的不见踪影,没多久连电话也经常关机,几乎就是失联状态。而且大修这货给王周龙的感觉,好像是精神出了问题,变得既社恐又宅,连王周龙这样的发小这两年多也是没怎么碰过面了。
好容易见了面,王周龙忍不住就想奚落一下大修,纯粹是觉得这货不值,为了个女人把自己搞成这样... ...谁成想,这货躲得太久都快认不出自己了,就越发的恨铁不成钢和心中不忿。
暗骂了两句,王周龙转头走进烧烤店,同伴问:
“龙哥,那孙子谁啊?”
正郁闷的王周龙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一巴掌拍在肩膀上——没扇在头脸上,倒也不算态度恶劣、不算有侮辱性,但嘴里却是怒斥道:
“会不会说话?会不会说话?一点礼貌都没有!一点素质都没有!什么那孙子这孙子的?那是我发小,小时候邻居家的哥哥!”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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