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寒潜懒懒斜倚在榻沿的身子一歪,大半个人都压上李英歌并坐的膝头,再也忍不住纵声大笑起来,笑得肩头止不住的颤动。
李英歌捂着嘴,恨不得抬脚踹飞萧寒潜。
“阿潜!”太后回过神来,一时怕李英歌女儿家面皮薄羞恼,一时也忍不住觉得好笑,佯怒着狠狠拍了萧寒潜的肩膀两下,嗔怪道,“混小子越活越回去了,你小时候换牙不准人说不准人看,这会儿倒来取笑英歌!”
“您说的是。”萧寒潜撑着榻沿直起身,咬唇忍笑,轻声哄怒瞪他的李英歌,“好了,我不笑了,你别恼。也就难看一阵子,回头把换下的牙往床下一丢,过不了多久就能长出漂亮的新牙来,会比现在更整齐好看。”
李英歌不需要他的安慰,只想让他闭嘴。
太后却是微微一怔。
当年萧寒潜换牙,元姑姑也是这么哄他的,如今他有样学样,也拿这话来哄李英歌。
太后看一眼萧寒潜抵在榻前的高大身形,再看忍着羞恼的李英歌,心头不由一阵阵发软,忙起身道,“阿潜的话倒提醒我了。我记得以前阿潜换牙都往西殿的床下账上丢的?也别等回李府了,这就带着英歌去西殿,丢了牙将来长出更好的来。”
元姑姑也反应过来,忙取出帕子包好牙齿,抢先撩起偏殿的暖帘。
西殿在太后起居的内殿大院里,是萧寒潜以前留宿时的住处,太后命人保留原样,常让元姑姑带人洒扫,布置摆设都是现成的。
萧寒潜见李英歌眼中有被哈欠逼出的水光,就起身道,“我陪她在西殿歇个午觉,回头等汪曲找来,您再让元姑姑来喊我们?”
太后无有不应。
元姑姑就笑着抱起李英歌,跟着太后和萧寒潜往西殿去,也不喊小宫女服侍,亲自带着李英歌站到西殿内室的床前,扶着她弯腰将包好的牙齿丢进床底。
萧寒潜嫌大床久未睡人,就抱起李英歌放到临窗炕上,凑近她低声哄道,“张开嘴我看看流血没有?”
元姑姑忙送上浸过药水的小团棉布,李英歌此时也顾不上别扭,微微张开嘴,由着萧寒潜帮她塞好棉布。
李英歌紧抿着嘴做不得声,萧寒潜坏心又起,曲着手指去刮她的嘴角,想逗她说话。
他自己经历过,自然知道说话漏风有多好笑。
李英歌不知该气还是该笑,只得眨着眼求助太后。
她眼中有困倦的水光,大大的瞳仁犹如浸在白水银里的两枚黑水银丸子,又耀眼又明亮。
太后看得半喜半忧,李英歌这一换牙,再次提醒了她李英歌的年幼。
她虽认可了李英歌,但到底不甘心,依然盼着萧寒潜能早日开枝散叶。
已经成婚的大皇子、三皇子的孩子都能打酱油了,就连二皇子膝下都有两个庶女,如今二皇子妃又有了身孕。
唯独萧寒潜,小小年纪出宫建府,十三岁就被丢去东北大营,如今好不容易回来事情又一桩接着一桩,身边连个知冷知热的人都没有。
太后想到这里,就看着萧寒潜语重心长道,“为着英歌和李府的脸面,你不想太早选四妾,我也不反对。但你也老大不小了,你要是不喜宫中赐的美人,我让元姑姑挑几个宫女给你,如何?”
她不避讳李英歌,也是想看看李英歌的反应。
李英歌无心掺和这种事,就放任困意上涌,捂着嘴打小哈欠。
太后看她这情智未开的模样,简直想叹气。
萧寒潜却薄唇微勾,露出个意味不明的轻笑。
汪曲曾在万寿宫当过差,王嬷嬷和小福全儿也是太后早年拨给他的人,就连张枫,也是太后一早为他选定的家将。
他相信太后看人的眼光,却不愿接受太后给他送女人。
他曲臂枕在脑后,带着李英歌一起隔着炕桌半躺下,懒洋洋道,“不如何。您的好意我心领了,人却不能领。您想我收人开枝散叶,我却不想弄一堆女人白养在府里,再弄出一堆庶子庶女来。我可没父皇那样的胸襟,庶子护成条疯狗,我可不想看我府里也养出老五那种蠢货来。”
“那是你父皇!老五再如何也是你兄弟!你这口没遮拦的混小子!”太后被他堵得一噎,气笑了,“混小子长大了,我是管不着你了。行,我不管了!”
说着甩袖出了西殿内室。
元姑姑忙跟了上去。
李英歌扭头看向萧寒潜,抿着嘴含糊道,“乾王哥哥,太后娘娘那么疼您,您怎么能这么气她老人家。”
太后看着端方肃然,实则慈祥和气。
让她想起已经过世的祖母,她觉得太后和萧寒潜一样面冷心热,她还挺喜欢太后的。
萧寒潜上挑的凤眸瞥向李英歌,一眼就看出她只有担忧没有惊慌。
真是个胆儿肥的鬼精灵。
似乎就没什么事没什么人能让他的小未婚妻失态的。
萧寒潜深看李英歌一眼,长臂越过炕桌,有一下没一下的轻拍李英歌,温声道,“别担心,皇祖母不是真的生气。我累了,陪我睡一会儿。”
说着长腿也不老实,侧跨过来压上李英歌的小腿。
李英歌无语望天,被他轻柔的拍哄着,困意再次翻涌,渐渐陷入黑甜梦境。
内室一片静谧。
杵在帘外的太后无声一笑,由元姑姑扶着,折身回前头偏殿。
元姑姑最知太后心思,奉上热茶笑道,“人人都说殿下脾气硬行事嚣张,要奴婢说,殿下的心眼确实很小,小得只能容下真正在意的人。殿下这护犊子的脾性从小到大都没变过,说到底是随了您,自小跟在您身边学的。”
启阳帝对萧寒潜又爱又恨,皇后偏心二皇子,萧寒潜这个嫡出幼子的处境反而不上不下,太后就将一颗心都偏到了他身上。
太后不是不在乎其他皇孙,而是心也小,学不了启阳帝想一碗水端平的做派,独独偏疼萧寒潜。
都说萧寒潜俏似启阳帝,太后却觉得萧寒潜的性子是隔代遗传,最最像她。
太后念头一转又欢喜起来,喜形于色道,“你瞧瞧阿潜照顾英歌的样子,我可从没见他对谁这么有耐心过。也罢,英歌才是我将来的正经孙媳,阿潜不想早早收人,我也不逼他。小两口儿能处出情分来,将来能和和美美的就好。”
太后活到这把年纪,还有什么事好纠结放不开的。
元姑姑轻轻应是,不再多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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