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六小姐爽快,我也无意瞒你。”李英歌说话不耽搁擦嘴净手,准备就绪后,才施施然起身道,“诸位既然知道我跟着瑾瑜师姐在兴园里住了四年,想来也知道兴园的护院头领是老麻叔。他是城阳大长公主手下的老人,这几年多得他指点。”
她不提常青,只拿老麻叔当挡箭牌。
再听她提及陈瑾瑜,不知深浅的冯欣采等人对视一眼,心下不无嗤笑。
城阳大长公主和陈瑾瑜暂住万寿宫,这么半天不见她们理会坤翊宫的动静,更不曾现身东宫为李英歌出头,背后难保没有太后的意思。
现在祭出陈瑾瑜的名字,李英歌还当能吓唬到谁?
几人皆不屑,冯欣爱却是内行看门道。
别人不清楚,父亲郑国公却是提过老麻叔这号人物,早年启阳帝登基时多得城阳大长公主在外助力,其中就有这位不显山露水的老麻叔的大名。
她骨子里最不服输,从不屑于女子不如男的说法,自认摸清了李英歌的底子,脸色又是一变,却是隐隐透着兴奋。
她早就不耐烦在宫中端架子装淑媛,今日一战不求成名,只求痛快一场!
冯欣爱心念飞转,面上不动声色的伸出手,示意贴身丫鬟准备着装。
常青却是嘴角抽搐,佩服李英歌扯谎不脸红的本事,斜眼问小福丁儿,“小姐的拳脚是我教的。她不提我只提老麻叔,这是让我藏拙,还是看不上我?”
小福丁儿翻白眼,“小王妃的心思你别猜。”
猜也猜不透,绕是他在宫中打磨过,也没见过哪个女子一言不合就掐架的,简直比冷宫里关成疯子的落寞宫妃还疯!
常青哦了一声,心知李英歌不会借冯欣爱的骑装,就果断动手解衣裳。
她内里穿着方便行动的短竭束腿裤,解了罩在外面的褂子和长裙就能换给李英歌。
众人见她一言不合就脱衣服,顿时低声惊呼,奶娘宫女们不用人说,就忙捂着全哥儿的双眼,抱着小皇孙仓惶离开水阁。
几位少女哑然,暗道果然奴似其主,简直毫无教养风范可言!
冯欣采转头看向倏然起身的太子妃,抢先开口道,“即是李二小姐自己提的,太子妃不如成全她和六姐?省得不知道的,还当郑国公府没人了,数代将门名不副实!”
冯欣爱要自己上,她乐得旁观。
且她们可都等着看李英歌笑话呢,谁都别想坏了她们的好事。
太子妃只觉心腹妈妈扶着她的手一紧,眼中晦涩神色一闪而过,垂眼缓缓点头,扬手道,“清场吧。”
水阁内侍奉的宫女叹为观止,一听令下却没有半点踯躅,纷纷退出水阁,转眼间就拿厚厚的帐幔将四面大敞的格栅围了起来。
水阁自成一方外人不得见的天地。
小福丁儿早在常青开始解衣裳时,就自戳双目退了出来,抬头却见领路太监等在外头,躬身道,“丁公公,请随杂家来。”
小福丁儿心中惊疑,想到就是这货放他进来,不由深深看了对方一眼,略一犹豫,就抬脚跟上。
而隔断外间园景的水阁内,光线略显昏暗,席面和坐席已被撤了下去,太子妃带着心腹妈妈,和常青站在一侧,另一侧则是以冯欣采为首的四位少女主仆。
李英歌系紧腰带,抻了抻略显宽松的短竭和束腿裤,想了想,又在袖口和裤脚各卷了边,才舒畅的叹了口气,“我准备好了,冯六小姐请吧。”
众人见她俏脸微扬,唇边挂笑,卷着不合身的袖口裤脚,认认真真摆出阵势,不得不承认这小模样颇有几分娇俏可爱。
冯欣采几人心下别扭,调转视线看向常青,暗道丫鬟生得牛高马大的,这主仆二人真是不自量力!
太子妃紧绷的心弦却是微松,见李英歌装束滑稽却不失娇憨,不禁露出一丝几不可察的笑意。
心腹妈妈见状心头微松,和太子妃咬耳朵,“您看,李二小姐可不像胸无成竹的样子”
太子妃迟疑的点头。
冯欣爱却是柳眉倒竖,只觉李英歌这样便是轻视之态,当下也不再客气,应声抢下先招。
她自小没少出入郑国公和哥哥们的练武场,请的是正儿八经的武师父,除了冷兵器郑国公不许她涉及外,练的都是近身搏斗的实用把式。
她本就意在让李英歌出丑,加之听闻过老麻叔的大名,出手尽显狠厉,处处是杀招。
除了冯欣采以外,其余众人绕是不晓武功,也看得出冯欣爱不仅占上风,且专攻要害,曲指成爪的手或明或暗,直逼李英歌的俏脸。
不能打死人,但能毁人容!
说要打架的是李英歌,真出了事,谁也别怪谁!
这样李英歌别说萧寒潜,稍微好点的人家,都不会要个不能撑门面的“丑”媳妇!
冯欣采等人的心口提到了嗓子眼,期翼大于紧张。
“冯六小姐,点到即止!若是见血,母后那里一样不好交待!”太子妃高声提醒,见冯欣爱动作稍有收敛,依旧紧张的拽紧了手。
常青瞥了眼自己的手臂,暗道太子妃您拽错人了,眉心却是紧紧蹙起。
李英歌和冯欣爱不同,这几年跟着常青学功夫,一为强身健体,二为事有万一能自保,掌握的都是近身自卫的招式。
可喜可贺的是,常青是个动起手来不顾忌彼此身份的人,也就练就了她一身扎实的防护招式。
冯欣爱出手狠厉,她则稳扎稳打,看似节节败退只守不攻,却也没让冯欣爱得逞,真伤到她分毫。
冯欣爱双眼一眯,眼中闪过恶毒之色,右手虚招一晃,左手已拐向李英歌回护时露出的空档。
郑国公冯氏将门之名名不虚传。
冯欣爱这一身功夫藏得好深,即便真的换老麻叔或常青上场,也未必轻松。
李英歌心下暗叹,面上却不惊不惧,反而勾唇一笑。
高手过招,攻心为上。
何况她不认为自己是高手,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单靠武力胜出。
“冯六小姐不辱将门虎女的血脉。”李英歌说着话却不放松动作,险险避开冯欣爱那一爪子,脸颊一瞬刺痛的同时,语调越发拔高,“怪不得明妃娘娘费尽心机,也要替六皇子殿下求娶冯六小姐。”
她这话犹如惊雷诈地。
不仅围观的吃瓜群众惊的下吧落地,就连冯欣爱亦是脸色大变,出手章法一时错乱,喝道,“你胡说什么!”
“我是不是胡说,你心里清楚,恐怕郑国公心里更清楚。”李英歌激她下场干架,并不单只是不耐烦应付她们,更在釜底抽薪,揭破前世此时,这件尚不为外人所知的隐秘,“明妃娘娘难道不曾私下让娘家人出面,和郑国公透出口风,有意为业已成年的六皇子殿下,求娶你为正妃?
郑国公一脉历经几朝而屹立不倒,靠得可不光是祖上的开国功勋,更多的却是各代家主的审时度势,知晓进退,私下谁人不说郑国公府是不倒翁?
如今朝中贪贿结党官员相继落马,明里暗里少不得牵扯到太子殿下和六皇子殿下。郑国公何等城府,怎会轻易靠向任意一方?
怕是事有凑巧,前脚娘妃娘娘才派人露了口风,后脚皇后娘娘就下了口谕。一个暗一个明,就是不知道,冯六小姐今日进宫,是代表着郑国公的决断,还是代表自己的态度?
你若觉得我是胡说,不如劳动太子妃请明妃娘娘和六皇子殿下,一道来东宫坐席赏花,大家开诚布公聊一聊?”
她说得虽又急又快,但咬字清晰语气笃定,众人再次表示惊呆了。
绕是太子妃得了皇后的暗示,亦是头一回听闻此事,一脸震惊的去看同样惊愕的心腹妈妈。
冯欣采亦是愕然,另三位少女下意识就离冯欣采远了些,看向冯氏姐妹二人眼神说不出的复杂。
冯欣爱这是脚踩两只船?
另外三位少女只觉得吞了苍蝇一般恶心。
冯欣采缓缓回神,心口急跳起来。
她知道,冯欣爱拖到及笄仍不肯议亲,全是为了早已暗许芳心的萧寒潜!
四年前的元宵节,安西坊天下第一楼的元宵灯宴上,只在席上露了一面就提前离去的萧寒潜,那清俊身姿俊美容色,却牢牢印在了诸多在场闺秀的眼中。
和相继出嫁的其他闺秀不同,冯欣爱那晚惊鸿一瞥后就如失了魂般,私下暗暗打听萧寒潜的事,更是后悔早前闹出乾王府要选四妾之事,郑国公府没有力争到底。
而芳心暗许的不止冯欣爱一个。
她也
只是她却没想到,郑国公府背后还牵扯上了明妃和六皇子。
她早就窥探到冯欣爱的心意,此时此刻再看那个处处都压着她的六姐,眼神不由复杂。
无论今日进宫一行,是否是郑国公的变相表态,如今被李英歌爆出口后,本已有一撇的八字,怕是要被生生抹煞了。
冯欣采即震惊又幸灾乐祸。
她一点都不怀疑李英歌说的是假话。
不。
她希望,李英歌说的是真的不能再真的真话。
她脑内天马行空,空出的场中却是形势大乱。
冯欣爱无暇反驳,招式早已失去章法,满心巨震。
这事家里和明妃那里都瞒得密不透风,李英歌怎么可能知道得这么清楚。
她心中慌急,无从辩白更怕对号入座,嗓音紧绷的骂道,“李二,你血口喷人!”
“三清祖师爷在上,我说的没有半句假话。”李英歌此时再自卫,已是游刃有余,眉眼弯弯瞥向冯欣采几人,笑道,“你们不是好奇我这四年学了什么,这就是我用所学卜算出来的,玄术无假,信不信由你们。”
冯欣采暗道,反正我是信了!
冯欣爱却突然尖叫,张手就扑向了李英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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